裴淳一想果然没有法子,不禁长叹一声,接着把全部愤恨聚集在那“路寨主”身上,问道:“这姓路的是哪儿的寨主?”
那老人摇头道:“告诉你也没有用处,第一,你已被我们拿住,迟早变成辛姑娘的奴仆,再也不能为你的朋友们报仇。第二,路寨主乃是山西路家寨的苜领,他本人武功虽然不算很高,可是他的一群七八个弟弟听说武功十分高强,惹得起路寨主可惹不起他的弟弟们。”
裴淳冷笑道:“这或者是姓路的自已吹牛,虽说山西路家神刀乃是武林一绝,可是听说近百年来路家神刀己经失传大半,况且,这姓路的既是一寨之主,又有那么多的高手弟兄,何以还在此地替人做事?”
那老人道:“路家神刀是不是失传我可不知道,但这路寨主却是奉了他父亲之命跟随辛姑娘办事的。你也知道辛姑娘的母亲以前很厉害,路寨主的父亲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一人,所以辛姑娘一封书信送去,他立刻派了最精悍的大儿子来。”
裴淳道:“原来如此,多蒙你老人家指教啦!”
他心焦如焚地在网中挣动起来,以致全身都被利钩刺扎入肉,甚是疼痛,然而这阵疼痛反而使他心中稍微舒服了一点,好像能够抵消不少心中的痛苦。
那老人转身回到邻房,忽然讶声道:“奇了,路寨主为何没有传来发动的信号,反而嘱我不得妄动?”
裴淳顿时停止了挣扎,心想不论他们是不是再度中伏被擒,但总比生葬在地道之内强胜百倍。
过了良久,路寨主的声音传过来,显然有点颓丧,他道:“那丫头真是厉害难斗,弄得我不知是下毒手好,还是不下毒手的好?”
老人问道:“他们现下在什么地方?”
路寨主道:“都逃掉啦!”
老人大讶道:“什么?逃掉了?”
路寨主道:“不但逃掉,而且是一个一个地从入府地道出去,不慌不忙,而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裴淳高兴得几乎大声欢呼,邻房又有话声传来,连忙侧耳静聆。
路寨主解释道:“黑狱中只逃出了十四人,奇怪的是淳于靖和五个老家伙都不曾露面,我现下已把黑狱的通道关闭住,他们此刻想逃也办不到,至于其余的人,如此这般的分批出去,教我好生为难,只因发动埋伏的话,他们最多损失一两个人,而咱们这一边,也有一人陪葬,况且这等埋伏,只能用一次,他们接着改从出口地道出府时,我就不能动手了。”
老人感到不大明白,问道:“还可以用上一次呀!”
路寨主道:“假如另一条地道的埋伏也发动了,这些人无疑通通要困死在府内。可是咱们也不能进入黑狱把淳于靖弄出来,这人的性命比所有的人都要紧,为了他的缘故,我只好干脆任这些人逃走了。”
他的想法完全被薛飞光料中,不过薛飞光他们也是福大命大,才会碰上黑狱游魂中有一人是以神偷八法称雄宇内的魔蚤子卓凯,因而得知出入两条地道布置下这等毁灭性的埋伏。
若然不碰上卓凯,薛飞光纵是智计绝古,今日定必难逃大劫无疑。
房门砰一声打开,接着有人点上灯火,裴淳睁眼一瞧,只见那精悍过人的路寨主站在前面,好像要跟他说话。
裴淳道:“什么事?”
路寨主沉吟一下,才道:“我准备把尊驾送入黑狱之内。”
裴淳道:“我已落在你手中,难道还可以拒绝不成?”
路寨主道:“正是如此,所以才须跟尊驾商量。”
裴淳觉得十分稀奇,笑道:“我答应了于我有什么好处?”
路寨主道:“你可以恢复身体上的自由,也没有人管束你,甚至可以跟淳于靖见面。”
最后一点大大打动了裴淳的心,他道:“既然如此,我何必拒绝?”
路寨主道:“那也不然,须知这黑狱之中的规矩是有入无出,也就是说,你必须发誓不毁门而逃,纵然有人毁去狱门,但若是不曾指名救你,你也不得做声,更不准暗暗趁机逃走。”
裴淳想了一会,道:“抑若不入黑狱,则一直要被这两张大网网住,我还是宁可立誓入狱。”
路寨主狡猾地笑了笑,道:“有这样简单的?自然还有别的条件。”
裴淳道:“请说出来听听。”
路寨主道:“人狱之后,不准说话,也不准用传声之法交谈,这便是说你一踏入黑狱之内,便不能与淳于靖或其余五老交谈。”
他微微一笑,又道:“这一点可不容易忍受,你最好三思之后才作决定。当初那三贤七子也是这般条件,但他们人数多,而且其中品流较杂,所以还有许多其他办法迫使他们非遵从誓言不可。譬如本府日夕派人在铁门外查看,又利用告密之法,只要有人违反规则,他们之中告密的话,告密者可以即时恢复自由,而这些违誓者便遭各种毒刑,此所以他们谁也不敢违誓。试想哪一个不想恢复自由?因此纵然是德高望重的三贤,彼此也不敢信任,更不要谈那七子了。”
裴淳叹道:“这些法子真是毒辣异常,好人都变成了魔鬼!”
室中静默了一阵,裴淳问道:“假如在下不愿到黑狱,你又如何?”
路寨主道:“其实尊驾非愿去不可,试想以尊驾的一身武功,谁敢移开网钩,因此尊驾不但一直要躺在网中,连进食及便溺都只好在网中,况且你眼下也非得有人搭救才能脱困,情形与在黑狱无异。”
裴淳一想别的都不怕,但便溺都在网中,弄得全身污垢奇臭,如何忍受得住?当下只好屈服,道:“好吧!在下情愿前赴黑狱便是。”
路寨主笑道:“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
当下着他立誓,然后召来两人帮忙,把他身上的利钩慢慢摘下,揭开那张大网。
裴淳一跃而起,身上衣服已破了无数孔洞,他此刻虽是恢复自由,武功全在,但被誓言束缚,不能趁机逃走,心中甚是感慨。
路寨主亲自带领他步下黑狱,但他只到了入口处便停住脚步,改由手下之人持炬带他进去,那入口处有扇钢门,路寨主道:“裴兄最好不要违誓毁诺,现在本人先离开,到上面才开放此门,让你们进去,你们进去之后,此门立即关闭,直到我这个手下发出通知,此门才开启让他出来。”
裴淳道:“其实用不着如此周折,在下言出必践,绝无反悔。”
路寨主道:“这倒不是为你,而是为了防备穷家帮之人,不过照理他们也不会离开黑狱,但我还是小心些为妙。”
他说罢转身而去。不久,钢门轧轧一响,自行升起,门内黑暗无比,但那只是黑暗宽阔的地窟,黑狱还在另一端。
他们还未踏入,突然一条人影欻然闪出,一手抓住那持炬大汉,裴淳一瞧此人,乃是穷家五老中的赵一悲,久别重逢,心中大喜,可是随即记起自己不能跟他们说话的誓言,因此吞下已冲到口边的话。
赵一悲沉声道:“咱们趁此机会赶紧离开!”
裴淳连忙摇头,可是他不准说话,所以无法把出入两条地道中均有极厉害的埋伏之事说出。
赵一悲抓住那劲装大汉,正要冲出,裴淳一急之下,连忙伸手拉住他手臂,连连摇头,赵一悲点点头,道:“既然少侠要老朽相陪,那就只好再回到黑狱去!”
他松开手,那持炬大汉不禁举袖拭去头上汗珠,三人先后跨过钢门,当地微响一声,钢门已经迅速落下,截断出路。
第三十五章 化敌为友
那持炬大汉穿越过宽长黑暗的空间,来到黑狱门前,这时地上还有个破网,尚未收拾。
裴淳和赵一悲一齐跨入黑狱之内,耳听钢门关紧,接着从门上破洞透入的光线也很快隐去,可知那持炬大汉业已急急离开。
黑暗中赵一悲拉住他,向一边走去,大约走了十余步,他低低叫道:“帮主,裴少侠到啦!”
数尺外突然浮起一团淡淡白光,裴淳本来像瞎子一般任什么都没有瞧见,这刻可就见到白光中出现了几个人,当中是气度威严、正义凛然的淳于靖,两旁是钱、孙、李、周四位长老。
同时又发现他身边乃是一块棱角嘬峻的突出岩石,若是不慎碰上去,非头破血流不可。
淳于靖招招手,大家一同隐入岩后,淳于靖低声道:“贤弟敢是发过毒誓,不得开口说话?”裴淳点点头,淳于靖笑道,“那么现在不妨事啦,为兄指名救你出狱,那项誓言已可以解除。”
裴淳仍然不言语,他不敢相信这位盟兄竞肯违背誓言,但事实摆在面前,使他感到很难过。
淳于靖已猜出他的心思,道:“为兄早先已被薛姑娘救出,业已解除誓言,可以自由说话,因此,愚兄也有资格救你。”
裴淳不能不信,道:“那么大哥为何不与其他之人逃出此地?”
淳于靖道:“这是薛姑娘的想法,她举出如此这般的几个理由,所以愚兄便留下了。”
裴淳不禁惊叹道:“师妹真是智谋绝世,不愧女诸葛的外号。”他把自己听到关于路寨主为何不敢下毒手之故说出,正是因为最重要的淳于靖不在其中,才投鼠忌器,终于放弃了别的人。
此外,他们能够见面,也在薛飞光的算计中。裴淳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丹药,道:“请大哥服下此药。”
淳于靖一口吞服,才问道:“这是什么药?”
裴淳道:“这是药王梁康精心炼成,可以破去昔年他替辛无痕仙子所炼的一种控制别人心神的药力。若有机会,我们还要送给朴日升和北恶慕容赤两人服用。”
裴淳四瞧一眼,道:“幸而大哥有这么一颗宝珠,否则此地当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淳于靖道:“这颗夜光珠本是外号魔蚤子卓老前辈之物,他见我们留在狱中,特地留下,借与我们使用。其实愚兄被禁闭此狱多日以来,因有目不能视,有耳无所听,所以心志专一无比,于李老前辈所授的指法,颇有精进,未始不是因祸得福。”
谈论了一阵,各自用功。如此在黑暗中过了三日之久,在这段期间内,大家都不敢开口,因为辛黑姑随时会赶到。她可不比别的人,纵是低声交谈,也很难瞒过她的耳目。
大家既不说话,裴淳除了用功之外,便回忆下山后迄今的经过。他反复寻思之下,悟出自己武功较之下山以前精悍高强之故。敢情是下山之后,眼界已广,知道了好些人生的道理,有时候不得不以毒辣手段来行仁义之事。
他想通了这个道理,顿时灵台澄明,好像又踏入了另一个境界一般。
大概是第四日的上午,铁门发出了响声,接着耀眼的火光从门外透射入来。
火光之下,清晰地照出好些人的身影,最前面的一个是辛黑姑。她不但一身黑衣,连头上秀发也用黑布包着,她曾经在众人眼前出现过三个相貌,一是丑陋,一是秀美,一是妖艳。
现在的面孔却是秀美的那一个。
他身后站着一个彪形大汉,虬髯绕颊,环眼射出闪电一般的光芒,此人便是北恶慕容赤。
在稍后的人计有崆峒李不净、少林病僧、九州笑星褚扬、金笛书生彭逸、飞天夜叉博勒和南好商公直。裴淳深知北恶慕容赤与南奸商公直誓不两立之事,目下一瞧这两人凑在一起,居然无事,可见得这辛黑姑当真有过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