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桥道:“这一路刀法揉合马、步两种功夫之所长,飞腾刺搏,懔悍慑人。”
最后轮到老二闵淳,他的刀特别长和扁狭,微微弯曲。多半是用双手握柄发招,时而举刀过顶,时而横胸欲发,眼神炯炯,长刀虽然不曾劈出,可是一望而知他人刀合一,随便哪一个架式,都无懈可击。
李星桥赞道:“东瀛刀法本是中土嫡传,不过其时武艺多限于战阵上的势式,经过东瀛历代高手改进,至今自立宗派,别创门径。现在一见之下,果然是极佳妙的刀法。”
他评赞的话都不多,可是语无虚发,宇外五雄无不心服口服,当下一齐跪下求他指教。
李星桥命他们起身,才道:“以诸位刀法而论,只要勤修内功,自当精进。这却不是一朝一夕急得来的,现在劫祸迫临眉睫,咱们若是不能出奇制胜,有何用处?所以老夫打算穷数日之力,使你们五兄弟联手出战之时,攻守威力都增加几倍。”
他仰首向天,沉吟忖想,大约过了两炷香之久,便道:“目下已经想出一点眉目,但还得仔细想一想才行。”
宇外五雄不敢惊扰他,悄悄回到厅中,只见博勒抱头睡在地上,不禁大为惊讶。
阮兴上前叫道:“博勒前辈……博勒前辈。”
云秋心忽然走出来,阻止他进一步叫唤,轻轻道:“我义父正在大伤脑筋,恐怕是碰上什么难题,诸位最好让他静静地想。”
那李星桥想到下午,才把宇外五雄叫出去,愉快地道:“大体上,已经想通了,还有些手法到临时自然就找得出来,现在诸位请听着。”
普奇等五人不由得精神大振,慑心静听。李星桥道:“本来联手合击之术,是以繁密中节为主,攻守互助,首尾相应。而你们五位都是时下高手,在别人不容易练成的联手招数,你们却可以在短短时间之内练熟。不过,其中有一个困难不易解决。”
宇外五雄都暗暗寻思其中有什么困难,李星桥让他们想了一阵,才道:“这个困难就是此次对付敌人不但是武林一流高手,而且为数不仅是一两个人。因此,你们五人若是只能联手对付一两个敌人的话,便不免顾此失彼,于眼下局势全无帮助。”
闵淳道:“是啊!晚辈等五人既是不能分开,除了有顾此失彼之弊,还有一个害处,便是人数太多,行动不便,只恐连邀截强敌以求一战也不可得。”
其余的人无不称是,李星桥道:“因此费去老夫不少时间,终于找寻出解决的途径。”
宇外五雄不禁都露出钦佩的神情,心想这等难题也有法子解决,真不愧是当代宗师。
李星桥道:“老夫其后想到你们五位的武功路数都不相同,各具专长。因此,只要老夫多费点心机,每两个人都练成几招凌厉手法,足可以抵挡任何高手于一时。这样,你们之中只要有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邀截住任何高手。”
闵淳缓缓道:“错非老前辈胸中所学博大精深,决计想不到利用我们每个人不同路数的特长,联合成威力倍增的武功手法。可是依老前辈话中所示,我们虽然任何两人在一起就能邀击强敌一时,但终究不能持久。因而以之进攻则可,防守强敌侵袭,便大为不利了。”
李星桥道:“妙就妙在这里,你们之间每两个人联手之时,固然威力大增,而局势危险之际,只须增加一人,威力又增长许多。这是因为你们五人彼此之间都有联手招数,以你们的底子,自然能够触类旁通,暗合契机。这一来你们五人最好是分为两队一一剩下一个两边接应,便可万全了。”
普奇等人恍然大悟,当下由李星桥指定普奇做开始的第一人,也就是说以普奇为主,先后与闵淳、完颜楚、马加、阮兴等四人合练几招奇怪刀法,都是各以本身刀法之长,互相配合创出新招,
普奇跟四人练过之后,便轮到闵淳为主,跟完颜楚、马加、阮兴三人合练。接着以完颜楚为主,跟未曾合练过的马加、阮兴两人合练。最后,由马加与阮兴二人合练数招。
这样他们五兄弟不论挑出哪两个,都有几招奇异刀法,足可跟天下一流高手抗衡一时。
天色已黑,他们也只是刚刚记住了刀法变化,离成功精练之境尚远。此时梁药王带了一个健仆和一名僮子采药归来。
大厅中点灯燃烛,甚是明亮,众人都齐聚其中。宇外五雄暗察博勒动静,但见他神态自然,好像已忘记了刚才之事,又生似已经解决了难题一般。但他不提此事,普奇等也不好询问。
梁康跟大众寒喧过之后,便开始诊探云秋心的六脉与及其他种种情形。
当他诊视云秋心之时,大厅中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寂静无声。但谁也无法从梁药王清癯的面上窥测出有关云秋心的情形。
梁康询问她许多日常身体上的感觉,其中许多问题都是别人想也想不到的。足足问到三更时分,这才停止,吩咐云秋心且去休息,并且安慰她道:“不要紧,虽然很麻烦棘手,但还可以挽救。”
云秋心心情一宽,便回房安寝。她离开之后,李星桥问道:“那底情况如何?”
这句话正是在座所有的人都想知道的疑问,博勒更是耸起耳朵去听。他心中甚感矛盾,既希望义女得救,而又禁不住想到,假使梁康说没得救的话,他便等如击败了旷世无双的敌手。
药王梁康沉吟一下,说道:“不瞒诸位说,山人可没有把握解救她一命。”
裴淳不禁骇然失色,但觉全身气力消失,瘫在椅上。
博勒也倒抽一口冷气,心中升起剧烈的痛苦。
大厅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过了一会,梁康道:“虽是如此,山人仍然勉力而为,说不定奇迹出现,能使她多活三五年。”
博勒叹气道:“梁兄若是能使她多活数年,这等手段已是盖世无双。不然的话,秋心最多只能再熬一两日而已。”
李星桥颔首道:“我虽不懂医药之道,但仍然瞧得出她精枯气竭之象,恐怕随时随地都会死亡。”
梁康道:“正是如此。”他向博勒望一眼,又道:“这真是山人有生以来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博勒兄勿怪山人直说,这一场挑战实在太残酷可怕,山人明知不能失败,却又怕无能为力。”
博勒长叹一声,道:“梁兄责怪的是,倘使不是拖延了这几个月,梁兄以一身所学定可以把她治好。”
梁康深思了一阵,说道:“不错,若不是拖延至今,山人便还有几分把握。”
他转向李星析说道:“我需要一个静室,在最初的七日之内,不论是我或云秋心都不能受到惊扰。从坏的方面说,我可能一动手就使她立刻死亡。从好的方面说,我将逐步把她全身毒质驱除,恢复正常。但最少有三天工夫是人力无法控制的。这三日之中,是她体质变化影响到情绪的激变时期,对她来说,仿佛是在轮回之中。瞬息百年,经历着种种奇怪可怖以及狂欢大喜之事,这一关谁也无能为力,只能保持绝对的安静,因为一点点声音,在她便会构成一场奇异的幻境,极可能因此殒亡。”
这末后的一段话,正中众人要害,大众都相顾失色。须知倘若强敌来犯之时,眼下已不知能不能抵挡,何况又绝对不能惊扰及云秋心?
李星桥突然雄壮地长笑一声,道:“咱们都不是碌碌凡庸之辈,艰难险阻越多,就越见咱们的本事。”
普奇也激发了胸中豪气,奋然道:“老前辈说得是,咱们若是畏难怕事,焉能称雄当世?”当即率了闵淳等四人,告辞出厅,加紧修习联手合击之术。
一宿无话,翌晨,梁药王在布置好的静室中,查看一切。接着又检查邻房中的数十个火炉,以及各式各样的煮药器皿,还有四周木架上的各种药物。以前曾经充当助手的村姑苏秀莲,已经邀来帮忙,关于调制药物之事,便共有三人听任梁康驱遣。
裴淳和云秋心在另一间房内说话,他已得到梁康指示,晓得最要紧的是设法使她增强活下去的信心,鼓起勇气闯渡危关。
他们促膝喁喁低谈,不知内情之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亲爱的情侣,殊不知云秋心正面临死神的威胁,谁也无法预测得到下一刻的变化。
裴淳用尽他想得到的话鼓励云秋心,云秋心表现得十分高兴,最后才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很快乐?”
裴淳茫然摇头。她道:“这是我心中对你充满了感激。而且,若不是到了今日的境地,你不会如此地接近我。”
她含情脉脉地握住裴淳的手,又道:“我可不能骗你,我心中现下还拿不定主意要死还是要活。”
裴淳惊得跳起身,道:“为什么?”
云秋心道:“初时我听到梁药王肯出手医治我,使我得以长此留在中原,我快活之极。
但经过这几日细想,我便想到是不是死了更好些?”
裴淳道:“你不该这么想。”
云秋心道:“为什么不?我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就是能够与你常常在一起。但到了我年老之时,容颜凋谢,丑陋难看,别说是你,连我自己也嫌弃自己呢!”
她的面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美丽,极是哀艳动人。裴淳忽然发觉她唯有在这种不幸之中,才发散出令人悸颤的美丽。
他慢慢道:“一个人的美丑,并不是最要紧的,况且世上有哪一个人能够不衰老呢?”
云秋心道:“所以我宁可现在死掉,因而只要你有生之日,记忆中的我,总是现在的样子,永不衰老。”
裴淳无法驳斥,忍不住摇头道:“真是胡说,试问你死了之后,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做声,院中传来梁康的声音,道:“你们再谈几句就过来吧。别耽误过久。”
裴淳应了一声,一手抓住她,不让她起身出去,原来当她站起之时,他陡然觉得心中一阵伤感的痛楚,难以抑制,以致涌出泪水。
云秋心怔怔地瞧着他,柔声道:“你当真为我感到如此痛苦?”
裴淳长叹一声,道:“你若是不治而死,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欢笑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比干言万语都有力量。云秋心惊道:“倘若如此,我岂不是很对不起你?”
她迅即下了决心,又道:“好吧,我一定努力活下去,但最好有个什么法子使我更加坚决。”
他们一道出去,到达静室之中。
普奇等五人都在此宅四周守望,室内只有梁康、李星桥、博勒、裴淳和云秋心等五人。
梁康吩咐云秋心卧在软榻上,说道:“你只须全心全意相信我,听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我将尽其所能减轻你身体上种种痛苦。现在你先后服三种药物,服过药之后,我便以点穴手法使你失去大部份的感觉和知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没有?”
这好像叫她说出遗言一般,人人心头大震,云秋心念念不忘想着一件事。她晓得自己天生悲观消极,所以求生的信心实在不易坚持下去。她也懂得医道,知道一个人若是到了生死边缘之时,最要紧的是精神力量,若然求生的意志坚强无比,往往可以战胜死亡。
她突然出一个法子,说道:“裴淳,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裴淳忙道:“说吧,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
云秋心道:“假如我死了,你也得陪我,不能独自活在世上。”
旁边之人无不大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