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日升叹口气,道:“师叔怎么说?”
魏一峰道:“去不得,咱们三个人前往的话也是白饶,你道辛仙子是一个人来的么?这可猜错了,至少还有三个比得上我的高手陪她到此。”
他的话把钦昌国师骇了一跳,道:“那就当真妄动不得,要知咱们这一回转,辛姑娘定会首先对付我们,其时裴淳他们决不会出手帮助,他们是正好利用辛姑娘之人打垮我们,能两败俱伤更妙。这种必败之势,如何去得?不过……国舅爷若是定要回去,洒家和令师叔也只好舍命相陪了。”
他故意这么说,使朴日升可以借口不能使尊长和朋友受累而下台不得,朴日升沉吟片刻,才道:“好吧,咱们即速离开此地。”
这小小的三和镇上本来布满了朴日升手下武士,除非是武林一流高手,别想通行得过,寻常老百姓更是不用说了。朴日升一行人穿出此阵,但见家家户户都关门闭窗,一片死寂,宛如大军将到之时光景。
朴日升发出号令,片刻间全镇武士撤退,迅即依令散去,朴日升向魏一峰、钦昌二人道:
“辛黑姑若是击败了裴淳,云秋心断难活命,我三思之下,实是无法能割舍得下。”
魏一峰平生倔强凶狠,对于生死拼斗之事,一向不放在心上,当下没有出声反对,钦昌国师寻思一下,道:“国舅爷既然己坠情网之内,无由自拔,这也是没可奈何之事。但有一点洒家胆敢保证的,便是咱们这一回转,以辛黑姑那等性情之人,定必不顾一切先向咱们下手。这是因为咱们弃她而去,怨恨极深之故。局势一旦如此转变,裴淳方面自然坐山观虎斗,希望咱们与她拼个两败俱伤,他们便可坐收渔人之利了。”
朴日升道:“这一点本爵也不是不知道。”
钦昌国师接着说道:“本来以咱们三人合力出手的话,纵是千军万马也围困不住我们。
可是目下对方来了一个小巧轻功独步天下的高手辛无痕仙子,加上她的女儿,这两人就可以牵制得咱们无法突围而出,这一点想必国舅爷也了然于心。
因此,咱们目下只有一条路可行,那就是全力营救云秋心离开这个小镇,但同时须得说动梁药王才行。咱们此举必须暗中行事,洒家尽力布置一下,或可瞒过辛仙子耳目,安然脱险。”
朴日升大喜道:“这正是本爵所求,国师何不早说?”
钦昌微微一笑,笑容中含有深意,却不多说。
当下议定由朴日升独自入屋说服梁康以及把云秋心带出,魏一峰断后,钦昌居中策应,并且动员手下的力量,布置好疑兵之计。
战场上形势一变再变,裴淳他们因朴日升方面撤退,合力围攻辛黑姑方面之人,转眼之间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三对人在厮杀。这三对人是辛黑姑对淳于靖,遁天子对路七,裴淳对慕容赤。
那千里独行姜密因管如烟被敌人擒住,威胁他弃械认输,随即由褚扬陪同到附近一间空屋之内休息,答应过决不出手。
许青竹、冷如冰二人被几们前辈高手围攻得难以招架之时,薛飞光突然出现,用传音之法分别向双方说了几句话,眨眼间,许、冷二人都失手受伤倒地,被敌方擒住送离开战场。
那三对高手拼斗的形势也是裴淳这一方占了优势,路七的“神刀术”虽是敌得过遁天子的“毒蛇信”,可是辛黑姑和慕容赤却已现出败象。
辛黑姑虽是凶狠泼辣之人,可是那淳于靖乃是一帮之主,胆敢与元廷抗争,实是大仁大勇之士,志行坚毅无比,哪里会被区区凶悍之气所慑?相反的辛黑姑屡屡无法逞凶之后,锐气大挫,手中金钩招数略滞,反而被淳于靖的指功笼罩住,无力平反败局。也无法施展出她的轻功突出重围。
另一方面裴淳仗着“天罡九式”和“天机指”这两种中原绝艺,尽可以抵得住慕容赤的凶威,这慕容赤的武功路子全是以威猛见长,因此对方既能抵挡得住,便黔驴技穷,别无克敌制胜之法。
正在此时,金笛书生彭逸像一阵风般冲入场内,一直奔到薛飞光面前,慌慌张张地道:
“辛仙子亲自驾到啦!”
薛飞光微微一笑,道:“这敢情好,辛姐姐的靠山一日不倒,江湖就一日不宁。”
但在她四周的人如三贤六子之流,无不闻名色变,斗志全馁。彭逸急急道:“她还带了三个人同来呢!”
薛飞光流目四盼,缓缓道:“只要我的计算没错,她带多少人来也是一样不中用。”
她一向以智计多谋称誉武林,少林灵光大师放心地道:“我佛慈悲,幸好姑娘已算准了辛仙子会来,早就防备,否则今日势必一败涂地,无法挽救。”
别的人听了也安心得多,薛飞光向灵光大师等三贤问道:“前辈们眼力高出晚辈甚多,可瞧得出那三对拼斗还须多久才能分出输赢?”
灵光大师、房玄枢真人和天山长老刘奇一直都密切注视战局,是以只在心中估计了一下,便交换意见,最后由灵光大师应道:“我们一致认为三五十招之内尚难分得出输羸,那三对之中要以辛姑娘最为凶险。”
薛飞光沉吟一下,道:“那不行,若是辛姐姐落败亡故,谁也受不了辛仙子的报复。”
当即高声叫道:“帮主大哥,师兄,遁天子道长,请暂时罢手。”
裴淳最听薛飞光的话,闻声便跃出圈外,接着便是淳于靖,最后才是遁天子,辛黑姑等巴不得有机会缓一口气,自然不会阻止他们跃出圈外。
此时彭逸已躲到屋内,辛黑姑等刚才正在苦战之际,自然没瞧见他,薛飞光心中有数,奔将上去,道:“辛姐姐,你当真那么仇恨我们么?”
辛黑姑冷冷哼一声,道:“你最可恶了,我迟早会剥了你的皮。”
薛飞光伸一下舌头,道:“我倒不大害怕,我会先找大姑姑求她保护,你只好恨在心里。”
辛黑姑冷笑道:“未必,连薛三姑也不肯帮你,谁还理你。”
薛飞光过来说了几句话,用意正要探出此事,自从她姑姑北上之后,便失去踪迹,她已考虑到薛姑姑可能见过辛黑姑,又可能又找辛无痕。若然她已得悉自己如此的帮助李星桥和裴淳,定会气恼不过而嘱咐辛黑姑对付她。
这事虽是在她预料之中,却仍然打击甚巨,脑海中“轰”—声,眼睛露出茫然之色。
辛黑姑虽是万分不忿,可是明知目下逞强不得,决计无法得遂加害云秋心之愿,当下游目四顾,拿不定主意退好还是不退好?
突然间四个人先后步入广场,当先的一位面上蒙着一块黑纱,高髻宫装,身材窈窕,乃是个女子,后面三人全是男人,个个年逾六旬。其一身穿华服,修饰得十分整洁,面貌轮廓甚是俊秀,想见当年年轻之时,定是十分英俊之士。他背插长剑,垂穗飘拂,甚是潇洒,但双眼隐隐流露出邪气。
另外两个老者都穿着十分古朴斯文,一高一矮,若然不是跟辛无痕一道出现,谁也料不到这两位老者竟是武林高手,只因他们面上露出盎然的书生气,全无武人的气质。
辛黑姑大喜叫道:“娘,你几时离家的?”
众人眼见威震天下武林的魔影子辛无痕出现,都不由得心神震动,又不禁凝神打量,一时之间都忽略了另外三位老者。
裴淳转眼望了薛飞光一眼,但见她已恢复常态,心中较安。他从来不知畏惧,越是在这等场合,越发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上前了数步,朗声道:“晚辈裴淳谒见辛仙子,这三位老丈既是与辛仙子同行,谅必是当代高人无疑,甚愿拜识。”
辛无痕目光从黑布上的两个小洞露出来,像两把利剑般落在裴淳面上,她先是微露讶色,心想就凭这么一个傻小子,一出道就搅得武林风云变色,形势大变么?但旋即想到此子竟不为自己威名所慑,首先开口,而且立即问到同行三人身上!可见得他外表虽是拙朴,但其实处处都能顾及大局,其次他的胆力以及坚毅的意志,也是一望而知,世罕其匹。
要知辛无痕平生精擅各种收拾人的秘法,是以也须善于观人,才能一针见血,找出对方最怕的法子加以对付。她冷冷道:“与我同来的三位从不踏入江湖,你们或者都未听过他们的声名。但他们却实在是当世仅存的前辈高手中有限的几个,一是申甫兄,有个雅号是‘千手剑魔’。”
说到此处,那华服老者傲然地点点头。辛无痕接着说道:“另外两位一是雕仙司徒妙善,一是画圣吴同。”这二人虽是从来不踏入江湖,无奈他们共设的“不归府”名头响亮,许多人都曾吃过苦头,焉有不知之理?当下数十道目光都集中在他们面上。
辛无痕的声音甚是娇柔悦耳,可惜面蒙黑纱,无人得知她的面貌如何。不过想到辛黑姑的面貌可以随心变化,谅也如是。是以纵然见了也不知真假,便又觉得见不见都是一样。
裴淳道声久仰,便向辛无痕说道:“辛仙子名震宇内,无人不服,难道归隐这许多年之后,今日又出山跟我们这些晚辈们过不去么?”他可是实心实意地提出这个疑问,没有人误会他是害怕之意。
辛无痕倒是不得不答,道:“问得好,本来我不会离山出手,可是闻说你们这边有李星桥撑腰,他的武功业已恢复,我可就不能坐视了。”
薛飞光上前叫了一声大姑姑,报出姓名,然后说道:“假如李伯伯不出手,大姑姑还出手么?”
辛无痕娇笑一声,道:“我平生软硬不吃,凭喜恶行事,出不出手你不必先问。还有一件事我特别要告诉你,那就是薛三妹要我传话说,你若是从现在起马上离开,不再涉足江湖,她便不究既往。你若是不肯听的话,从此以后她也不是你的姑姑,你也不是她的侄女。”
薛飞光身子一震,不住发愣。薛三妹这一招攻破她情感的弱点,使得她纵有千般机智也全无用处。
裴淳走到她身旁,说道:“师妹,快快离开吧,我日后定必设法使三姑不再怀恨李师叔,其时我们便可以相聚一堂了,你可信得过我的话么?”
薛飞光热泪直流下来,道:“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间一只巨大的手掌搭在她肩上,温柔地轻轻摇撼她,道:“走吧!找你姑姑去。”
这声音正是中原二老之一的李星桥,他听得辛无痕的话,便知薛飞光一定无法决定,只好现身过来劝她。
他接着又道:“三姑将来总有一日不会恨我,我答应你这一点。”
薛飞光含泪拜别他们,低着头离开广场,她自知实在是非走不可。
她想到姑姑把她自小抚育成人,传以武功,正是恩深似海,不啻是亲生父母,目下当着天下高手,要她决定何去何从,迫得她不能不作最后决定了。
她若是为了割舍不下对裴淳之情,留在当场,此举固然使别人都鄙视她的凉薄,最要命的是连裴淳这等古板性子之人,或者也会认为她不对,因而减少许多情意。
但她感到最痛苦的便是没有机会向裴淳解释,说不定他会误会自己全然以姑姑为重,不把他放在心上,这个误会最后能不能解释明白,还是疑问。
她转出巷口,回头已看不见那片广场,不由得更是热泪如潮,心碎肠断,一向代表快乐无忧的两个酒涡已经消失了。
沉重的叹息不断的散失在空气中,这刻薛飞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