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无痕向剩下的裴淳、朴日升、遁天子、钦昌国师、魏一峰、淳于靖等六人瞧了几眼,便向辛黑姑道:“我已经心中有数,且把这六人一网打尽之后再作计较。待会我们动手之时,你可抽身入屋,先把云秋心除去,有我在此,他们谁也无法拦阻于你。”
说罢,举步向对方走去,魏一峰踏前两步,道:“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地得晤申兄和雕仙、画圣两位。”
雕仙司徒妙善和画圣昊同都一齐拱手为礼,只有申甫傲笑一声,道:“魏兄有话即管说。”
魏一峰道:“既是如此,兄弟便不妨说出来,敢问申兄你不是立誓永远不见辛仙子之面的么?兄弟正是见证人之一,自应询问一声。”
千手剑魔申甫洪笑一声,应道:“不错,当年果然有此誓言,言明此生此世永不再见辛仙子之面。”
众人不觉一怔,心想既是有过誓言,今日何以又在一块儿?莫非是誓言已经失效?不过若是誓言失效,身为见证人之一的魏一峰自当晓得,更不会启口询问了。
魏一峰泛起困惑之色,道:“申兄既是当众承认,便须解释明白,以解茅塞。”
申甫笑声收敛,淡淡道:“我只不过师古人故智而已,魏兄想必知道左传上记载郑庄公立誓之事,兄弟乃是援例而为,非是自创其法。”
他举出左传郑庄公之事,在场之人虽然皆是武林一流高手,但读过左传之人却有限得很,在裴淳这一边只有一个朴日升文才过人,遍览群书。魏一峰转头向他问道:“左传上记载的是怎么一回事?”
朴日升道:“郑庄公立誓之事,见于郑伯克段于鄢这一章。郑庄公的母亲武姜溺爱幼子共叔段,欲使之为君。郑庄公知而释忍于心,一直到共叔段约期反叛攻郑,武姜将为内应,郑应公始出兵伐之。乱平之后,郑庄公遂弃其母武姜于城颖,誓之口: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那就是说须待死后始能相见,其后甚感后悔。颖考叔献计掘地及泉,筑一隧道,母子在隧道内相见,乃有其乐融融泄泄之戚。申前辈既是举此一例,想必就是辛仙子以布蒙面之故了。”
他口齿清晰,娓娓道来,大家都听得明明白白。魏一峰向辛无痕望去,恍然大悟说道:
“辛仙子既是蒙住面庞,申兄便其实不曾见她之面,如此也不违誓了。”
申甫问道:“魏兄认为这法子还使得么?”
魏一峰道:“虽是有点取巧,但细究起来,果是不曾违背誓言。”
辛无痕道:“闲话休提,遁天子,我最后问你一声,你是要命呢还是要剑?若是要命,速速放下毒蛇信,滚回阴山。若是要剑,那就留在此地等死!”
遁天子面色一片惨白,口中哼哼唧唧,一时答不出话。朴日升这才明白遁天子为何尚留在此地之故,料必是辛无痕曾经禁止他离开。
辛黑姑低声向母亲说了几句,辛无痕点点头,她便踏前两步,尖声道:“遁天子,现下还有一条路给你走,可以保存手中之剑。”
遁天子干笑一声,道:“请姑娘示知。”
辛黑姑道:“你当众立誓听我命令,便不夺取你手中之剑。”
此言一出,裴淳方面之人都暗暗吃惊。只因遁天子功力深厚,有此五异剑在手,顿时升格为一流高手。他若是被对方弄过去,此消彼长之下,形势更是不利。
遁天子略一沉吟,便道:“多蒙姑娘指示明路,山人甚愿为姑娘效劳。”说时,举步走了过去。淳于靖最鄙视这等没有骨气之人,不禁冷笑数声,道:“道长难道忘了前此的誓言不成?记得当日闵淳兄将此剑赠你之时,曾经言明十日之内,你须得全力帮助我裴淳贤弟。”
遁天子那么老的面皮,也不禁羞红起来,但顷刻即消,也冷笑道:“不错,当时是这么说好的,可是目下形势已变,以辛仙子的本事,定能夺去此剑,因此山人不啻是重新得辛仙子赠予,便只好为她效劳了。”
这本是歪理,但若不细细争论,也还说得过去。淳于靖只嘿嘿冷笑两声,懒得多辩,只道:“既是如此,你便须小心保护此剑,我们也会夺回来的。”
遁天子心想只须假以时目,也不用太久,三两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其时更能发挥此剑威力,莫说是淳于靖他们,纵是辛无痕我也不怕了,当下阴声应道:“好,你们尽管设法夺剑,但若有伤亡,可别怪我山人心狠手辣,全然不念旧情了。”
朴日升朗声大笑道:“老实告诉你,本爵第一个就想占夺此剑,你小心点守护着吧!”
要知他本是高丽国人氏,而那“毒蛇信”是高丽国国宝,他当然想占夺为己有。
辛无痕估计已稳操胜算,当下道:“申兄对付魏一峰,路七对付那喇嘛。又有烦司徒兄和吴兄分别对付淳于靖和裴淳。遁天子,你对付朴日升。”
众人听得清楚,双方都移步上前。朴日升伸手拦住己方之人,朗声道:“辛仙子若然暂不出手,我们便敢一拼。只不知这一场是群殴混战,抑是先由在下与遁天子道长较量一下?”
他已察觉辛黑姑和慕容赤都没有派上这一点,但一时还未能确定这其中有何用意。是以设法拖延一下局势,倒不是当真想出手夺剑。
钦昌国师在他耳边低声道:“对,最好先个别斗几阵,或者能略挫对方气焰。一旦动手,辛黑姑定必带领慕容赤,一同入宅加害云姑娘无疑。”
朴日升听了这话,便又有了计谋。心想目下先拼斗几场,等到辛黑姑发动闯入宅内之时,大家才突然逃走,此举定必大出对方意料之外,辛无痕纵有天大本事,一时之间也将为之失措,不知出手拦阻哪下个才好。
这时辛无痕已道:“好,且先独斗几场,这等机会实在不易碰到。”她游目扫瞥众人一眼,便道:“申兄出场斗一斗老头子。”申甫一跃出场,招手道:“咱们难得有机会对垒,今日正好痛痛快快地拼斗一场。”
魏一峰焉能示弱,也举步走去,微笑道:“这话正合我意,且看时至今日,申甫是不是还当得上剑魔这个外号?”
他们本是老相识,并且又是昔年同称“武林四魔”之人,可是彼此间都好像毫无感情,要干就干。
只瞧得淳于靖和裴淳暗中摇头不止,在他们这等重交情讲义气的血性侠士之中,觉得十分难以理解,焉有毫无道理就以生命声名作孤注一掷之理,并且又全不顾念相识之情。
魏、申二人已步人场中,对立站好。申甫右手掣出长剑,左手还有一口尺半长的短剑,此外,在他左边腰间有个长形革囊,突出四口短剑剑柄。
只见他把短剑抛起半空中,那剑在空中急转数匝,飕一声插落革囊之内,毫厘不差,准确无比。这剑一落,便有一剑弹起,恰恰送到他手掌之中。
这一手以剑换剑的手法简直像在玩魔术一般,果然不愧那“剑魔”的外号。
魏一峰双手笼在宽袖之内,阴森森目光须臾不离对方。没有一个人懂得他何以笼手袖内,难道他面对齐名并列的高手申甫还敢如此托大自负不成?
申甫冷笑道:“魏兄小心了。”光华电掣虹飞,右手长剑已连攻了三招,这三招当真使得辛辣奇诡之至,慑人心胆,确是一代剑家的气度手法。
不过他每一招都是在最后关头之际突然撤回。以他剑招的迅快,功力之深厚,若是当真放尽出手,魏一峰似是难以幸免。可是他偏偏在紧要关头撤回招数,使得在场的大行家们都感到迷惑不解。
钦昌国师低声道:“洒家虽是不知魏老先生有什么绝艺,但照这等情形看来,对方好像甚是忌惮,一心想勾引魏老先生露出绝艺,想来这古怪定是在双袖之内。”
朴日升低声道:“不错,家师叔袖内双手已戴上手套,这对手套乃是用千载玄蛔之皮制成,不畏任何锋刃,乃是件宝物。他必须一出手就夺过敌人之剑,是以故意让敌人攻人,拼着略伤也得夺过敌剑。”
钦昌国师颔首道:“原来如此,无怪对方申老施主好多次明明可以得手,偏又自行撤回招数,敢情他已知令师叔的秘技,因此若非到了能够一举毙敌的关头,决不贪功轻进,免得长剑被夺。”
朴日升道:“正是如此……”陡然间勾起忧色,又道:“那位前辈的剑术真有出神入化之功,他右手的长剑固然已是举世罕俦,不易抵敌。而他左手和腰囊中的了共五口短剑瞧来更是凶毒难当。”
钦昌国师缓缓道:“不错,他左手的五口短剑不发则已,一旦使用,势必凶毒莫当。朴国舅可曾听说过他这几口短剑如何使用的么?”
朴日升忧色更浓,摇头道:“本爵从未听人说过,想必他向来不施展则已,一使出来就能制敌死命,是以至今尚无人得知。”
钦昌国师道:“若是如此,洒家反而有点意见可以贡献令师叔参考。”他那对深邃的眼睛中闪动出智慧之光。这种博学渊闻的智者哲人的气质,比之薛飞光那种精灵机变完全不同。
他的智慧还有一种深厚扎实的力量,能够创造出惊人的果实,不似薛飞光的聪明机变,只能利用情势巧施妙计,以解决一时的危机。
朴日升肃然道:“便请国师指点。”
钦昌道:“对方这五口短剑的威力定必是在于飞出伤人的手法上。武功之道虽是千变万化,但仍然须从一个根底衍生,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便是此意。我们假设他能够参用各种暗器的特异手法掷出伤人,但这种种手法都难不住令师叔,只有一个诀窍使人感到无计可施,即是在这五口飞剑之中掺以阵法,另具生克变化之妙,才能击败一流高手。”
朴日升矍然道:“国师此言有如当头棒喝,果然是卓绝之见。”
正在说时,那千手剑魔申甫剑法渐见凌厉,长短剑交互攻守,变化无方,使人目力眩,不愧有剑魔之称。
魏一峰被他越迫越紧,到底忍熬不住而出掌抵挡。他双掌已变了颜色,漆黑得发亮。在剑光中硬攫硬夺,加上他的独门借力发招的武功甚是精妙,顷刻之间已扳回劣势,甚且大有取胜之望。
钦昌喇嘛定睛瞧了一阵,才道:“对方以飞剑结阵的绝技尚未使出,想是等候时机,令师叔只要一时大意,就十分可虑。”
朴日升道:“请国师速速把对方秘技详情赐告,本爵自有应付之法。”
钦昌道:“洒家的大胆假想是对方一旦跃出圈外,便是猛下毒手之时,他一定是以回力手发出三剑,绕过敌人,分从三面兜回来进攻。加上正面发出的两剑,按照五星运行的角度方法,配合时间的快慢,结成一个威力无匹的剑阵。”
朴日升略一沉吟,说道:“本爵至今才想得通其中奥妙,敢情任何阵法若是须得有人参加,便须事先防范被敌人反击的空隙,这一来许多毒着就不能使出。眼下这飞剑结阵之法因不须提防反击,可以能够极尽凶毒之能事,为一宗绝学。”
钦昌道:“正是如此,现在就须凭仗国舅的机智把这个猜测透露给令师叔。那五星运行之时有一定的路线,略一推究,就可以找到逃生的空隙了。”
在目下这等情势之下,朴日升实在无法把消息通传与魏一峰。但他若是办不到的话,那申甫的飞剑结阵绝技定能当场挫败魏一峰,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此事非同小可,他一定要办到。
钦昌喇嘛宽阔的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