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淳惊道:“那么,快快一同去探看……”浓髯乞丐其实比他还要心急,夺门而出,当先带路。
一忽儿便走入一座院落,院中有三名年老乞丐,看起来已经甚是龙钟衰朽,此外还有四个中年乞丐,都带着兵器。浓髯乞丐上前向那三个老丐恭敬施礼,裴淳一看而知这三个老丐定是辈份尊高,也上前礼见。
浓髯乞丐说道:“本帮弟子们得蒙裴少侠解救,现下都恢复如常……”
那三个老丐都茫然地望住他,旁边一个中年乞丐说道:“易师叔,咱们这三位师祖听觉不大灵,须得大声禀告!”
浓髯乞丐道:“是啊,我敢是欢喜得糊涂了?”当下提高声音说了一遍,又说明裴淳前日便有意送来解药,只是其中误会重重,以致冒犯了他。
那三个老丐一齐向裴淳点头,接着做个手势。姓易的浓髯乞丐回头道:“敝帮三位老祖师向少侠叩谢大德,并且请少侠入内赐救帮主!”
裴淳连忙回礼,态度甚是恭敬。他根本不晓得这三老丐就是江湖上传说纷纷的奇人“穷家三皓”,只是素来尊老敬贤而已。
当下随那浓髯老丐走入上房之内,但见五老各自盘坐在五张床上,最内还有一人卧在榻中,他取出解药,先后抹在五老鼻孔下和淳于帮主鼻孔下。过了一会,淳于帮主打个喷嚏,缓缓坐起。他只向裴淳点一点头,便又盘滕盘坐,不言不动。
裴淳见他如此,已是不解,又见五老无声无息,更是惶恐,说道:“怎的这解药不灵了?”
浓髯乞丐自然也弄不懂,呆了半晌,只听数人奔入院内,接着传人来说话之声,其中一人口音正是那个八袋高手跛丐。
眨眼间跛丐已奔人房中,先向裴淳行礼谢罪,裴淳愁道:“解药忽然不灵啦?”
跛丐才智过人,问明裴淳解药是从云秋心处取得,略一凝思,便道:“不是解药失灵,而是帮主及五老中的毒与众不同!”
裴淳大为佩服,说道:“大哥说得极是!”
跛丐叹一声道:“小丐纵然猜对了,却于事无补……”,他斗地转过一念,立刻传令出去,着全帮弟子都藏匿起来,不论有何事故,都不准露面。
整座府宅顿时鸦雀无声,那跛丐又向裴淳说道:“敝帮帮主及五老功力深厚,抵受得住一般毒药,因此博勒须得施展厉害煞手,这也是少侠的解药何以失效之故!”
裴淳深心中似乎隐隐觉得有法子可想,但用心究想之时,却又毫无头绪。那跛丐又说道:
“今日敝帮面临生死大劫,所以斗胆惊动久已不理世事的三位师祖爷!”
裴淳缓缓道:“大哥之意敢是认为博勒还会再来?”
跛丐道:“不错,前日他临走时说过今日再来,只要敝帮帮主说出梁药王的居址,他就解救全帮中毒之人,不过三位老师祖却不是准备出手对付他,只因此事关系太大,帮主及五老都中毒运功入定,谁也不敢作主,所以要惊动三位老师祖。”
谈论好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话声,说道:“穷家帮还有一个活的没有?某家来也!”
跛丐面色一变,道:“博勒来啦!”当即奔出房去。
裴淳站了起身,却迟疑不前,低声问道:“易大哥,小弟出去会不会碍事?”
浓髯乞丐答道:“少侠现身的话,怕会骇跑了他。”
外面那飞天夜叉博勒已踏入院中,却是跛丐请他进来。博勒一眼望见厅中三个龙钟老丐,心中大是狐疑,站定在院中,冷冷道:“到底怎么样?你们给某家一句话!”
跛丐道:“在下须得请示敝帮三位老师祖!”
博勒微微变色,说道:“他们就是穷家三皓?”
跛丐见他蓄势戒备,连忙道:“不错,但三位老师祖年事过高,武功荒疏已久,耳目也大不如常人。”
博勒顿时放心,不再作先发制人之想。跛丐正是怕他出手伤了三位老师祖,这时才透一口大气,匆匆人厅,大声禀报。
博勒听得清楚,瞧得明白,只见三老丐对望一眼,便齐齐摇头。心下大怒,暗想待会某家毒倒你们三人,不愁你们的徒孙不屈服。
跛丐出来向博勒朗声说道:“敝帮三位师祖说,梁药王昔年有大恩于敝帮,今日纵然敝帮覆灭在尊驾手底,也不能出卖朋友,以怨报德。”
这几句话说得铿铿锵锵,大义凛然。
博勒也大感佩敬,说道:“尝闻穷家帮人人侠骨义胆,果然不假。”
他寻思一下,接着又道:“但某家万里迢迢的从西域来到此地,不见梁药王的话,岂能甘休?目下只好得罪出手,毒倒穷家三皓,瞧你们说是不说!”
跛丐心中又惊又怒,却仰天大笑道:“三位师祖已作决定,敝帮之人谁敢不遵,你只管下手!”
博勒哼了一声,举步上前,才跨出二步,忽听帘声微响,-道人影落在前面。博勒暗吃一惊,心想好快的身法一抬眼瞧去,拦路之人正是赵云坡的传人裴淳。他冷笑一声,说道:
“裴淳你最好滚开,商公直已将你的底细告知某家。”
裴淳一言不发,掣出七宝诛心剑,立个门户,满面尽是凛然之色。博勒讶然想道:“商公直说此子天生愚笨胆小,不敢跟人动手拼斗,但这刻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再者他居然不怕咱家各种毒功,一如十八年前的李星桥一般……”
他虽是从商公直之处得知李星桥刻下武功已失,但还有一个赵云坡在世,他仍然大存忌惮之心,再者商公直竟没有说出辟毒珠在裴淳手中之事,因此他更添几分畏惧。
两人对峙片刻,忽然帘子一响,一个人缓步出来,长衫飘飘,神情秀朗含威,正是穷家帮帮主淳于靖。
淳于靖站在台阶上,抱拳说道:“博勒兄急于要见梁药王,是以犯及敝帮,情有可原。
若是从此退出,前事一笔勾消,若是不听兄弟良言,那就奉陪几招。”
博勒见他神闲气清,全然无事,心中正在讶异,忽然院外人声如雷,回头一望,院外麻麻密密挤满了叫化子,前面的几个认得正是曾被自己毒倒的,更是大骇,心想:“莫非是梁药王来了?”
淳于靖似是看穿他的心事,又道:“梁药王隐居避世,誓不出手,博勒兄无须猜测是他。”
飞天夜叉博勒极是桀骜倔强,冷笑道:“那就向帮主请教几招!”
淳于靖走落院中,博勒大喝一声,挥掌劈去,一举手间已同时发出四种毒药。淳于靖骈指向他掌心点去,指头未到,一缕劲风先透穿掌力袭中博勒掌心,博勒心中一凛,但觉他这一指封蔽范围极广,自己不论向哪一处部位劈去,臂腕脉穴道都难免被他指力伤着,只好迅疾撤掌,抢到他左侧,出掌再劈。
淳于靖指势从左肋穿出,快如闪电,博勒只觉腕间微疼,整条手臂顿时瘫软无力。大惊之下,纵退寻丈,运功催动血气,腕上麻木之感才慢慢消退。
裴淳大喝道:“淳于靖帮主使的是‘天机指法’,你最好离开此地!”
博勒昔年虽未见识过李星桥的武功,但“天机指”却早已闻名,一瞧果是厉害无比,暗想:“这两人都不怕毒,若是联手来斗,有败无胜。”当下一语不发,转身出院。淳于帮主一挥手,群丐闪出一条道路,直送这博勒扬长而去。
裴淳因听师叔谈论及当日抗御博勒毒功的情形,是以当博勒来犯,他斗然记起辟毒珠可以用来施救身怀上乘武功的淳于靖及五老,自己则可以施展闭气之法,单以全身毛孔呼吸,提住一口真气,此所以他出来应付博勒时不曾中毒倒下,但由于功力尚浅,不能开口说话。
淳于靖含住辟毒珠,不久毒解,他身为一帮之主,见闻广博,识得辟毒珠妙用,故此暂时不救五老,含着出来应敌,果然把博勒惊退。
穷家三皓扶杖起身,鱼贯出厅,只向裴淳微微颔首,便缓缓出院。淳于靖恭恭敬敬送出院外,回来转向裴淳说道:“敝帮三位老前辈失礼之处,还望少侠海涵!”
裴淳连忙逊谢过,便一同入房施救五老。那“辟毒珠”果是罕世奇珍,灵效无比,不久工夫,五老都迫出体内剧毒,纷纷向裴淳赔礼谢罪,反倒把裴淳窘得什么似的。
寒喧之言表过,裴淳便道:“在下见过李师叔,他命我火速赶来交出解药,此外还有一个消息,那便是商公直大哥要向帮主寻仇……”
他简扼地说出经过,最后说道,“李师叔目下功夫全失,在下非去求见梁药王不可。”
这话一出,五老都面露难色,淳于靖却哈哈一笑,说道:“梁药王就住在离此城二十余里的‘千卉谷’中,淳于靖这就亲自领你前往!”
钱二愁叫道:“帮主……”底下竟说不出话,其余四老都是面色大变,一言不发。裴淳虽然觉得奇怪,却测不透内情。
淳于靖向五老抱拳说道:“裴少侠叫得出李大侠的‘天机指’,身份已明,这等大事淳于靖自是该当亲往。帮中之事还须五位长老主持,目下不宜耽误,因此有烦赵长老禀告三位老师祖一声。”
他态度一如平常,口气极是坚决。五老欠身应了,淳于靖一撩长衫,和裴淳缓步出去,五位长老一路送出来,群丐见到五老手势,便都肃静无声,许多都流露出悲愤之色,淳于靖所过之处,两旁乞丐纷纷跪倒相送。
走出大门,已有两匹骏马备妥待用,一旁尚有三名乞丐牵马等候,跛丐也在其中。淳于靖和裴淳上了马,挥手道:“你们不用跟随了!”
跛丐抗声说道:“五位长老严谕,责成弟子们须得随侍……”另两个则跪倒地上,垂首不动。
淳于靖秀长的眉毛轻轻一皱,说道:“他们怎生责成汝等?”
跛丐欠身应道:“属下等若是无法随侍帮主,便不要活着回去!”
裴淳“啊”一声,说道:“帮主就带着这几位大哥吧!”
淳于靖微笑道:“少侠之言自当遵奉!”当下向他们点点头,向前驰去。
出得东门,淳于靖扬鞭指着远处一座青山,说道:“千卉谷便在前面山中,敝帮得过梁药王的大恩,无以为报。因此在山中找到那处地方,遍植千药,以备万一之用。这次听得飞天夜叉博勒扰犯消息,敝帮便派人请梁药王移居此谷,总算是稍稍尽了一点心意……”
谈说之间,渐渐驰近青山,淳于靖又道:“千卉谷的路径敝帮中只有本人及五位长老识得,因此敝帮中纵然出了不肖之徒,也无法泄露机密!”
裴淳想不通这等事何须这般机密,甚难答腔,这时正好走到另一条大道交叉之处,路边茅亭中忽然纵出一人,拦住去路。此人落地现身,原来是紫燕杨岚。
她圆睁杏眼,喝道:“小奸贼下马送死!”只听蹄声响处,三骑冲了上前,却是跛丐等三人。
跛丐飘身下马,拱手道:“小丐已命人把姑娘的宝马送回……”
杨岚瞧也不瞧他一眼,说道:“多谢啦!若不是有这匹宝马,那就不会在这儿碰上小奸贼了!”
跛丐说道:“敝帮帮主正偕裴少侠去办一件事,姑娘想必还未见过敝帮帮主!”
紫燕杨岚目光移到淳于靖身上,心中微微一怔,暗想:“好漂亮的叫化头儿!”但她神色间仍然冷淡如故。
裴淳见到紫燕杨岚出现,立即感到头痛心惊,哪敢下马。淳于靖帮主说道:“叶九汝等退下!”
跛丐等三人奉令后退,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