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飞光大为震惊,想道:“他倒是想得很多,可不是愚鲁之辈。”不过她事实上没有把他幻想为别人,所以懒得开腔,只睁眼冷冷地瞅住他。
黄达跟她对瞧了一阵,才道:“原来我冤枉你了,真对不起,不过我请求你一直睁眼,这样我就不会再发生误会了。”说时,两只手在她身上乱动,摸来摸去。
这等挑情的抚爱手法使得十分温柔,可是薛飞光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点都不动情。
她那双大大眼睛中透露出她内心的痛苦悲哀,假如不是怕闹出大笑话传扬天下的话,她真想大叫“救命”!
黄达又停止了动作,凝瞧她的眼睛,良久,才皱眉道:“你年纪还轻,没有想通一个道理,那就是嫁与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决计比不上你嫁给我幸福。”
薛飞光第一次自愿开口,道:“这话若是当真,人人都不必重视青年了。”
黄达欣然道:“你肯开口讨论一下,那是最好不过了。”他翻个身躺在一旁,不再压在她身上。又道:“由于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所以每个人都须退一步想,才能皆大欢喜。
要知大凡年轻漂亮之人,无不心性高傲,以为天下美女都该献身枕席,百般奉承才对。所以你若嫁给年轻漂亮小伙子,首先就得不到温柔体贴。”
薛飞光道:“他如爱我,怎会不温柔体贴?”
黄达笑道:“这就是最大的错误之处,你认为他若爱你,就会温柔体贴,但他也是这么想法。这一来彼此都不免发觉对方爱自己爱得不够深,其实呢,却都是被自私之心所错。”
薛飞光深感有理,道:“这话倒是不错。”
黄达道:“总而言之,一则由于骄傲,二则由于自私,若再加上事业上的挫折,情绪恶劣,这时爱情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何况再美丽的容貌,看多了也会变为平凡,你说是不是?”
她点点头,开始觉得这个男人不是没有见识之辈。
黄达又道:“今晚你安心的睡,我不打扰你,反正我们结为夫妻,将来日子,还多着呢!”
这一夜薛飞光居然平静度过,这倒是她始料所不及。可是光阴易逝,很快又到了第二个夜晚。暮色降临之时,薛飞光已感到大祸迫到眉睫一般,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在这一日当中,黄达很少进来,即使进房,也不过说几句就走了,所以她还不算十分痛苦。然而夜色降临,又到了同衾共枕之时,难道说他今晚还忍得住不动自己么?
她但觉平生以来所有的忧愁痛苦加起来还及不上现在。目下虽说是名份已定,她已向命运投降,可是那个想起就令人恶心的人,焉能让他在自己身上得偿大欲?她根本在想像之中已感到万分恐怖,若是事到临头,只怕非大叫救命不可。
一阵靴声传入她耳中,靴声每响一下,她就大大地震动一下,两眼直勾勾的瞅住房门。
门帘掀处,面貌丑俗的黄达走进来,满面堆笑道:“愚夫本来今晚有事,须得出门一趟,恐怕要明日傍晚才能赶回来,可是闺房中有个如花似玉的娇妻正在等候,哪里舍得出门呢?”
薛飞光深深吸一口气,定一定神,道:“若然有事,自应赶快前往办妥才对。”
黄达道:“我不去的话,顶多少赚几百两银子,不算什么!”话虽如此,却掩饰不住心疼之情。
薛飞光暗暗窃喜,忙道:“几百两银子已经白花花的一大堆了,怎可以不去赚呢?”
黄达似是大为心动,斜睨着她,道:“你当真这么想么?但怕只怕我去了的话,将来你又怪我只贪图银子而冷落了你。”
薛飞光道:“岂有此理,赚银子乃是第一等重要之事,你快快去吧!”
黄达道:“让我再想一想。”
此时外间已摆好丰盛的酒席,他们落座之后,自有侍婢斟酒布菜。黄达双眼忽而翻起,忽而闭上,显然正在考虑如何决定。
薛飞光一生计谋多端,可是这刻却施不出半点手段,完全有如刀俎上的鱼肉,任凭对方处置。过了一阵,两人已喝了好几杯,黄达取了一面琵琶在手,笑道:“我来弹奏,娘子舞这一曲如何?”
薛飞光道“放着银子不去赚,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兴趣和精神陪你玩乐。”
黄达反而十分高兴,道:“娘子晓得钱财的可贵,准是勤俭持家的人,好,我就去一趟,但娘子如何慰劳我呢?”说时,已伸手摸她的面颊和手臂,动作甚是轻狂。薛飞光只想把他快快敷衍离开,所以不敢抗拒,但他益发猖狂起来,用力拉她,道:“娘子过来坐在我怀中,咱们亲亲热热地喝几杯。”
薛飞光虽是不肯过去,但终于让他又捏又摸地轻薄了许久,他才正式用饭,饭后便离开了。
翌日按照习俗返回娘家。薛三姑见了她甚是欢喜,搂在怀中细加呵慰。这几乎是她头一次表现出心中的疼爱,反倒引得薛飞光悲从中来,汨流不止。
她向姑姑禀告过裴淳会来访她之事,薛三姑居然没有第二句话。
午后,裴淳果然应约而到,两人在房间中见面,恍如隔世,默默相对良久,裴淳才道:
“你往后须得小心保重身体才好。”
薛飞光自然晓得这是因为自己大有憔悴之色,他才会这么说,心中又是酸苦又是甜蜜。
她也发觉他形容清瘦了不少,当下道:“你这几天好像过得不太好呢?”
裴淳点点头,这本是意料中的事,但这刻说之何用?
又过了一会,薛飞光道:“我有一件东西还给你。”
裴淳讶道:“还给我?那是什么?”
薛飞光打开箱子找寻,裴淳既痛苦又没趣,心想她竟如此的情断义绝,连一点东西都要还给我。
不过他马上就发觉不对,因为薛飞光取出一本薄薄绢册,甚是精美,交给他道:“这就是了。”
裴淳低头一瞧,但见面上写着“无形剑”三个较大的宇,旁边有一行字是“天竺异宝”,下角题着“薛飞光译录”。
他大感惊讶,道:“这就是五异剑之一的无形剑么?何故说是我的?”
薛飞光道:“这里面是无形剑的修炼秘诀,说起来只是一种内功心法,能够从指尖射出劲力,锋利如剑,比起一般指力大不相同。”
裴淳摇头道:“指力练到极精深之时,亦能与刀剑一般,一指遥点,足以穿木透石,这无形剑既是如此,便不十分稀奇了。”
薛飞光道:“指力发出之时,一下就是一下,但这无形剑练成的话,指尖那股劲道凝聚不散,随手挥舞,宛如使剑一般。因此与指力大有分别,而且指力擅于远攻,无形剑则长于近身肉搏,用处上又大有不同。”
裴淳这时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果然与一般指力不同,但你说是还给我之物,或者不大对吧?”
薛飞光道:“这口异剑的秘诀乃是用蝌蚪文分别刻在其余的四口异剑上,我是记在脑中而又译了出来,但究竟应属于你才对。再者修炼此剑很不简单,你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之数。”
裴淳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辩。
薛飞光又道:“以我估计,你能在三两年之内练成此剑的话,便算得上天赋过人,卓绝当世了。因为这一门内功心法,练时须得暂时抛开你原有的功夫根基,到练成之后,才用得着你原本的深厚功力。”
他们并肩而坐,翻阅这本绢册,薛飞光当初译录之时,本已一心一意打算给裴淳练的,是以文句浅畅易懂,一读便明。现在加上她亲自讲述,裴淳当然更加心领神会。
他非常细心地听她由头到尾讲述一遍之后,又闭目忖思良久,才道:“你说得不错,若是三两年之内能练成这门奇功绝艺,定须异常杰出弘毅之士才行。”
他停顿一下,又道:“但我却可能会在极短时间之内练得成功,你信不信?”
薛飞光讶道:“我不能不信,但为什么你能如此?莫非你比天下所有最聪明杰出的人还高一等?”
裴淳道:“绝对不是,但我也说不出道理来。”他慎而重之地把绢册收藏妥当,又道:
“这一门心法,其中有一个主要部份我已经练过。”
当下说将出来,敢情是昔日他遭胡二麻子陷害而落在地洞之内,险险冻死,幸有太阳玉符护身,不但安然无事,而且因此练成一种特别的内功心法,平时没有用处,但却能抵御奇寒奇热,却想不到这一门功夫竟是修炼无形剑的一部份。
薛飞光道:“也许正因你不够聪明,所以凡事异常专一,心无二用,因此随时放得下你本身练惯的功夫而改练这一种,唉……”她长叹一声,十分遗憾地道:“早知如此,当日我把此法告诉你,而你仗着这口奇异之剑,定可与辛大姑对抗,也一定能压倒她,这一来局面全非,我或者不必遭遇这种可怕的命运了。”
裴淳暗忖这悲惨的命运既已经成了定局,悔亦无益,所以不再接腔。
薛飞光也晓得跟他已经谈了很久,实在应该离开了。她一想到从今之后,永远不会再见到裴淳,不由得悲从中来,热泪直洒。
第五十三章 苦尽甘来
裴淳站起身想告辞,一见她这等情状,也是心如刀割,面目失色,真想说出要她私奔的话,但他自然终于忍抑下这个冲动之念,道:“我要走啦!”
薛飞光含泪问道:“你上哪儿去?”
裴淳道:“我去找师叔,瞧瞧辛仙子想怎样对付他老人家?”
薛飞光惊道:“现在反正已迟了一步,何不等她有所图谋再去找她?万一她并不对付李伯伯,你这一去说不定反而迫她动手。”
裴淳点点头,道:“好吧,我且等候一段时间再说,或者我会回山谒见师父。”
薛飞光敏感地问道:“你是不是对将来已有了打算?”
裴淳道:“我打算出家为僧,忘去种种烦恼。”
薛飞光大惊道:“这如何使得?你这样做法,岂不是使我和秋心姐姐都很不安心?”
裴淳反问道:“那么你说我怎么办才好呢?”
薛飞光一时回答不出,过了片刻,才道:“你最好与别人一样,或者过一段时间之后,便成家立室,不要在江湖飘洎……”她说到此处,眼泪又掉下来,接着又道:“我但愿你娶妻生子之后,有一日能原谅我而忘掉我。”
裴淳摇头道:“你没有过错,我根本一点也不怪你。”他想起往后孤伶凄凉的日子,眼前尽又是永难再见的离愁,也不由得热泪盈眶。他又说道:“我一向很听你的话,但在成家立室这一件事上,可不能听你的了,因为我此生此世决计忘不了你。”
这裴淳一世老实,尤其那些越是他的亲近之人,他就更不能打诳敷衍,只有对付敌人之时,迫不得己才肯打诳。故此他老老实实地告诉薛飞光。
薛飞光闭上那双大眼睛,但泪水滚滚而下。裴淳真想痛快地大哭数声,一泄胸中悲情。
但他又知道此举徒然使薛飞光更感痛苦,是以硬是忍住。跨步走出房外,隔着一道帘子,说道:“飞光,你好生保重,我当真走啦!”耳中还听到她悲啼之声,而他的人已迅快奔出院外。一直走出大门之外,都碰不到一个人。
薛飞光的哭声老是索回在他耳际,他的心像铅块一般沉重,以致脚步踉跄地向前走去。
他走了一程,突然有人拦住去路,定神望去,原来是丐帮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