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病僧和胡二麻子一齐哼了出声,胡二麻子阴恻恻地道:“病和尚指上功夫真不错!”
病僧应声道:“施主的剑果然有如毒蛇吐信,佩服!佩服!”两个人说话之时,脚下不停移动,因此话声也是飘忽不定,忽左忽右。
紧接着刀剑劈风之声齐起,黑暗中闪出一溜火星,原来是刀剑相触时碰出的火星,这一回没有一个人出声,各自默然跃开。
裴淳潜心运功静立,是以听得分外清楚,知道这一次交手,四个人分两对碰上,想是病僧、胡二麻子同时分袭步、马二人,他随即又发觉步、马二人已经分隔开,隔了一阵,四人的呼吸声分别在不同之处传来,由是可知步、马二人并未会合。
他忽然暗觉好笑,原来有一个人的呼吸声正向他身侧缓缓移来,不久己到了切近。此时他只好提聚功力,骈指如戟准备发出。
那人停住不动,裴淳不论怎样细心查听,都猜不出此人是谁。心念一转,慢慢地伸出手指,指尖蓦地碰到那人腰肋,裴淳指力一发,登时闭住那人穴道。
他指力发得固然快极,另一只手出得也不慢,就在那人穴道被点中之时,相隔不到一线之久,掌势已经轻印在那人后背相应穴道之上。那人顿时恢复了自由,可是他可不敢动弹,只因暗袭之人指掌都按在他要穴之上,只要劲力一发,便可致他死命。
裴淳制住此人之后,便移掌向上摸摸那人头顶,发觉不是秃顶,心中大觉失望,原来他本想找到病僧之后,与他联成一气抗御其余诸人,在洞中诸人之中,只有病僧出身名门大派,不是反复无义之辈,所以裴淳只信得过他一人。
他踌躇半晌,胡二麻子突然喝道:“定是裴淳这小子溜啦!”
对面有人接口道:“胡二兄言下之意,不啻供出此洞另有出路。”这话是马延所说。
裴淳可就晓得了制住的人乃是步崧,忽然风声飒然,那三人已凑在一起出手攻袭。他们迅快拼斗数招,却不觉移到步崧这边,也不知是谁察觉步崧在侧,蓦地一掌拍到。步崧后背要穴被人制住。却不是失去武功,在这等性命交关之际,只好出招封架。
步崧这一出手,两侧便有兵器攻到。步崧迫不得已腾挪闪避,初时还怕背后之人突然发出劲力制他死命,但身形一动之后,顿时宽心不少,原来背后之人如影随形般紧跟着自己,手指始终轻重如一地按在后背大穴之上。
步崧原是难以避过三人合攻之势,幸得背后之人出手助他,步崧心想这等事情只有那裴淳干得出来,本已认定是裴淳无疑,然而不久又大感怀疑,原来此时洞内一片混乱,四人互相施辣手攻拆,等如皆是以一敌三,人人都手忙脚乱,步崧用尽全身功夫闪避腾挪,还亏得后面的人不时出手暗助,才免去两次杀身之危。
他感觉之中那人手指一直轻重如一地按在他背上,简直便是附在他身上似的,若是裴淳的话,决计不可能练就这等举世无双的轻功。天下间只有“魔影子辛无痕”的轻功办得到,步崧一想起这个名字,就禁不住连打几个寒噤。
混战中马延首先惨叫一声,咕咚跌倒地上。步崧大吃一惊,远远躲开。可是背后的手指有如附骨之疽,牢牢地跟着他。
病僧和胡二麻子这刻都分别散开,趁机调运功力。忽听马延呻吟惨哼之声大作,病僧不禁泛起侠义之心,道:“阿弥陀佛,马施主伤势想必十分严重?”
步崧为了证明背后之人是不是魔影子辛无痕,心生一计,缓缓移步向马延走去,背后之人居然不曾拦阻于他,步崧深知马延乃是心狠手辣之辈,说不定这伤势有几成是装出来的,待得别人不提防之时,突然跃起伤人。于是低低道:“马兄,且忍一忍……”
话声中取出火折,拍地打着,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洞中形势已瞧得清清楚楚。病僧一眼望见裴淳跟住步崧后面,似是已经联成一气,心中大加鄙视,喑想:“无怪赵云坡会释放南奸商公直,原来他只是浪得侠名之士,单看他徒弟裴淳,竟与元廷高手沆瀣一气,即已可知。”
胡二麻子双眼瞪得大大,骇然道:“原来裴淳还在此洞之内,瞧来你一身功力造诣已不弱于令师李星桥啦……”
病僧冷冷接口道:“他是赵云坡的传人!”胡二麻子更加凛然,心想此子已兼具中原二老绝艺,若不即速设法除去,洞内诸人最后剩下不死的是他无疑。
步崧听得背后之人乃是裴淳,心中的震恐难以言喻,这刻强自镇定蹲下去查看马延伤势,忽感裴淳手指已离开后面大穴,不觉暗暗松一口气。
马延中了病僧一掌及胡二麻子一剑,上半身血迹斑斑,面色焦黄,但眼中仍然遮掩不住仇恨的光芒,步崧一望而知马延伤势虽重,但仍然未达到令他失却控制悲惨呻吟的地步,分明是想哄骗敌人近前设法暗算。他取出丹药给马延服食,裴淳接过他的火折,举得高高,照亮整个石洞。
病僧不理他,径向胡二麻子说道:“胡施主布下这等机关,不知是有意找些人陪你葬身此地,抑是还有出路?目下局势已大致稳定,就等胡施主一言而决!”
胡二麻子沉吟一下,缓缓道:“出路倒是有一条,却不大好走,兄弟宁可放弃这条逃生之路!”
病僧讶道:“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莫不诧异地侧耳而听,胡二麻子道:“这处岩洞原不是天然如此平整光滑,封闭洞门和机关更不是兄弟独立建造,事实上兄弟找到此处,乃是获得五异剑之一的‘毒蛇信’之时得到的线索,当时兄弟因想此地只怕也是藏剑之所,便不惜冒着踪迹泄露之险,横越数省到了此地!”
他话声微微一顿,环顾诸人一眼,随手取出一个幼细圆筒,长约半尺,抛给裴淳,道:
“这是兄弟特制的照明用物,名曰‘千日光’,一筒可燃一昼夜之久。”
裴淳接过圆筒,正要点燃,病僧突然大喝道:“使不得!”
裴淳停手道:“大师是指这个么?”
病僧冷冷道:“不错,贫僧记得博勒施展过借火传毒之法,这枚圆筒之内若是暗藏药物,谁也难以抵御!”
胡二麻子怒道:“既然你们不信,那就把千日光还给我!”
病僧道:“俗语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贫僧此举虽是得罪胡施主,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这节圆筒最好交给贫僧,一验便知!”
裴淳对胡二麻子印象甚坏,当即向病僧走去。胡二麻子突然间一剑弹刺出去,分袭病僧、裴淳二人,裴淳把圆筒横衔口中,腾出一手,骈指疾地点去,指力破空发出“嗤”的一声,劲道极是沉实凌厉!
病僧也拂出大袖边卷剑刃,同时又发出一掌隔空劈去。这两人同时出手,威势难以抵御,胡二麻子只好收回“毒蛇信”,横移数步,闪避这两人反击。他因见裴淳指力强劲无伦,加上他刚才毫无呼吸之声,认定他内功深厚无比,到底对他畏怯,故此不敢再度攻击,生怕一旦迫使病僧与裴淳联成一气,那时节最凶险的还是自己。
裴淳迅即把那节圆筒交给病僧,和尚双手捏住圆筒,运力一拗,“啪”一声中断为二,原来圆筒当中有一圈接口,此时断口处流出许多黑色粉末。病僧单用鼻子一嗅,便知乃是火药,陡然间一阵后悔,心想若不阻止裴淳点燃此筒的话,他势必炸得粉身碎骨。
裴淳问道:“大师可曾查出没有?”
病僧没有做声,裴淳又道:“这气味似是炮竹内的火药味一般……”
胡二麻子已晓得病僧有后悔之意,当下说道:“兄弟的千日光走泄了气之后,便不能用啦!本来兄弟想把这千日光,赠与胆敢前行闯探此洞另一条通道之人……”
他话中之意,已暗示病僧说那条通道也像这圆筒一般,可以制裴淳死命。
裴淳问道:“除了这条通路之外,此洞再没有别的出口么?”
胡二麻子迅即答道:“没有,兄弟可以发誓!”
裴淳道:“既是如此,在下愿意自告奋勇!”
病僧见他胆气如此之豪,心中不禁泛起佩服之情,问道:“你何故自愿探道?”
裴淳道:“此事总须有一人先行探道,在下何必推诿,延误时间?”
胡二麻子冷笑道:“这话岂能教人尽信?你想是垂涎五异剑,才会自告奋勇。”裴淳也不反驳,只微微一笑。
少林病僧道:“纵是垂涎武林重宝,但这等胆力也足以令人佩服。贫僧记得敝寺长辈谈论过,说是这五异剑每一柄都不相同,各具妙用,像胡施主的毒蛇信若是落在阴山剑派的人手中,崆峒派便难与争锋了!”
裴淳手中火折已快要烧完,胡二麻子纵到右壁底,伸手一推,隆隆数声响处,壁上已裂开一个三尺宽,四尺高的洞口,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接着阵阵冷气冒出来,整个岩洞内的气温骤然降低。
他退开一边,说道:“这就是兄弟竭尽心力才发现的秘密通道,内里除了天险难越之外,只怕还有奇异罕见的毒蛇恶兽,故此兄弟探过数次,都是半途而废!”
他摩挲一下手中细棒似的异剑,接着又道:“论理兄弟应当借此剑与你防身,但兄弟实是心爱宝重无比,难以割舍。”
裴淳走到入口处,探头一瞧,但见人口处甚是平坦宽阔,顶部有好些裂缝,透过千丈岩石,洒下微弱的天光。
再往内瞧,两丈左右便屈曲转弯,遮住了目光。此时站在洞口,阵阵寒冷之气冒出来,不似是平常一些幽深岩洞的阴风。
他自幼生长在深山,探过无数山洞,因此略有经验,此时一瞧便知这个洞穴甚是险恶,但他已不能改口,当下调功运气,不从鼻孔呼吸,以全身毛孔排泄体内废气。这一着正是早先众人听不到他呼吸之声的缘故。
步崧突然奔到他身边,要知这步崧何等老练,早就晓得胡二麻子存心借这天险之地除去裴淳。他乃是在一阵冲动之下想把内情说破,裴淳果然停住入洞之势,道:“步大哥有何见教?”
步崧还未回答,忽听胡二麻子和病僧齐齐冷哼一声,不禁暗吃一惊,忖道:“我若是说破此秘!他们定必联手来对付我……”
当下沉吟道:“裴兄为我等先行探道,教兄弟甚是感激佩服!”
裴淳微微一笑,道:“这也算不了什么,步大哥无须客气。”
步崧又道:“裴兄吉人天相,终必可望安然出去。但兄弟却想先请问裴兄一事!”
裴淳“啊”了一声,道:“对了,在下该当先行奉告,以免在下隔身洞内不能复出的话,也有人转告朴国舅!”
病僧呸一声,举手掩住耳朵,裴淳倒没有想到这话使病僧如此深痛恶绝,所以不曾注意他的举动。这时继续说道:“只不知在下奉告步兄之后,那个约定是不是算做达成?”
步崧沉吟一下,暗想他此去凶多吉少,目下应允他也没有关系。便拍一拍胸膛,道:
“这个自然,兄弟可以担保国舅爷决不会抵赖!”
裴淳大喜道:“这就不然,在下是生死也不须连累到杨岚姑娘了,请步大哥回去告诉朴国舅说,梁药王不敢出手救人,乃是当年向魔影子辛老前辈立过誓言之故!”
步崧听到魔影子三字,身上汗毛都不禁竖起,赶快道:“我晓得啦!”
裴淳无意之中见到病僧和胡二麻子都流露出肃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