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公直的话传入裴淳耳中,他道:“咱们已试过各种手段,但梁康兄还是不肯屈服,这等硬骨头好生教人敬佩!”
梁康哼了一声,表示出心中忿怒,但声音却甚是衰弱。裴淳但觉热血涌上胸臆,怒发冲冠,心想不管此地还有多少高手,也得出手一拼。
刘如意阴声道:“梁康他虽是意志坚决,但老夫不信他宁死不屈,只要咱们有杀死他的决心,谅他不敢不听咱们的话!”
商公直道:“博勒兄觉得刘兄这话如何?”
飞天夜叉博勒大声答道:“这话甚合某家之意,要知梁康兄乃是有名人物,咱们实是不该对他用刑,应当直截了当地弄个清爽,他肯出手医治小女便罢。不然一刀杀却,才不失咱们身份。”
裴淳本来举脚欲纵,听了这话,一方面很赞许博勒的胸襟,另一方面被他话中“小女”
二字触起别的想法,登时中止了纵出去的动作。
博勒的女儿自然就是云秋心了,云秋心活不了多久乃是裴淳早已知道的事,唯一的希望便是药王梁康出手医治,现在放在眼前便有这种可能,他若是纵了出去,说不定就此误了云秋心的性命。
可是他若是不及时出手,这些高手们都是动作如电之士,说不定救援不及,药王梁康白白送了性命。
他觉得左右为难,一时无法决定应该怎么做。
商公直在胖胖的脑袋上拍了一掌,后悔地道:“我真糟糕,博勒兄这话说得极是。”
刘如意道:“既是如此,那就请博勒兄亲自主持。”
博勒严肃地道:“有烦两位取出兵器,分别架指着梁康兄的要害。”他这话是向那两名庄丁说的。那两个大汉立即取出利刀,一把架在梁康咽喉,另一把刀尖指住梁康心窝。
博勒道:“梁康兄,某家敬你是成名之士,才用这等手段,万勿见怪。”
梁康深深吸一口气,振起精神,道:“这样好极了,山人死后有知,也要感激阁下。”
博勒问道:“那么梁兄便爽快地回答一句。”
一声洪亮震耳的长笑声从楼上走廊中飘送下来,众人不禁回头仰望,目光到处,但见裴淳屹立栏杆旁边,正纵声长笑。
他们见他不曾扑下来动手,都感到奇怪,博勒大喝道:“裴淳,你笑什么?”
裴淳收住笑声,道:“我笑你们虽是名震武林的高手,但都被商公直大哥利用了还不知道。还有就是梁药王的回答不问可知,何须多费口舌?”
商公直突然也爆发出阴险刁诈的笑声,似是十分得意。
裴淳等他笑完,才道:“商大哥,等我说完了才请问你发笑的缘故。”
博勒道:“你说,你说!”
裴淳道:“商公直大哥平生最怕就是我李师叔,此刻天下间只有梁药王能医治我师叔,害死了梁药王便等如杀死李师叔,所以他千方百计加害梁药王。”
刘如意阴声道:“只有这几句话么?”
裴淳摇头道:“还有,那就是你们都被他利用了。一个背上杀害梁药王的罪名,而梁药王却是死在刘家,将来有麻烦的话,先是你们顶缸,最后不一定轮得到他呢!”
他略一停顿,又道:“这是商大哥平生惯技,很可能一直是他摆布这等局势,料准博勒老师会忍不住而承担杀人的罪名。”
后面的推测想是弄对了,博勒、刘如意面色都不禁变了一下。
裴淳缓缓道:“现下请商大哥赐告发笑之故?”
商公直愣了一下,但觉这个淳厚老实的少年才是他最厉害的对手。
他忍不住摇头感喟,回想起平生纵横湖海,天下英雄尽入彀中,哪知最近却连被两个年轻男女弄得束手无策。正在慨叹之时,博勒冷冷道:“商兄没有话说么?”
商公直凛然一惊,连忙堆起笑容,道:“有话以后再说,梁康之事也不妨暂时押后。眼下当急之务,却是擒拿住这裴淳。”
刘如意矍然道:“此言甚是,博勒兄以为如何?”
博勒沉吟不语,商公直又道:“兄弟晓得那辟毒珠已在薛飞光身上……”博勒顿时晓得自己身价大增,须知凭那商、刘二人实在无法拿下裴淳,所以要靠博勒的使毒功夫。
裴淳驳道:“笑话,在下身上长有两条煺,难道不会跑么!”
商公直冷笑道:“跑?那么梁药王呢?你不是只顾自己的那种人,绝跑不了。”
裴淳凛然道:“商大哥说得不错,在下纵是赔上性命也不能袖手,可是此刻情势不同,你们三位武林高手,竟不顾身份,以多胜少,我是非跑不可,说到梁药王……”
他拖长了声音,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梁药王若有不测,你们几个人别想有一个活得过三年,我裴淳当天立誓,定要把你们的心一个个地挖出来祭奠梁药王。”
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般的坚决,教人不能不信,尤其是这话是在以“诚实”著名的裴淳口中说出,更是不能不信。
刘如意想到弟弟武功不高,先自软了,低声道:“两位千万不可意气用事,这厮说得出做得到,咱们一举步,他便先跑,谁也追不上他。”
商公直傲然大笑道:“武林中想杀死南奸商公直之人岂在少数?多你裴淳一个也不打紧。
我老奸今日就做一件不奸不诈之事与你瞧瞧。”
这话可就引起众人的兴趣,裴淳也不例外,问道:“是什么事?”
商公直指指鼻子,道:“我们上去动手之时,你跑掉也不打紧,但梁药王之死却是我老奸下的手,与别人一概无干,你听明白了没有?”
此举不但不奸诈,而且算得是敢作敢为的英雄气概,众人不禁都钦佩地望住他。
裴淳第一个反应是: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撒腿一跑,须得全力与他们拼命了。
须知这原是两面皆刃的局势,也就是说裴淳固然可以威胁他们,但他们也可以用梁药王威胁裴淳。因此,局面变幻莫测,哪一方能使对方威胁缩减,便变成有利而得势。
商公直把裴淳威胁的范围缩小,只冲着他自己一个人,于是裴淳便不能不深信商公直真有加害梁药王的决心。因而与其逃走,不如放手一拼,说不定当场击毙了商公直,那时才突围逃走,则博勒、刘如意可能不敢加害梁药王。
这个拼命的想法才掠过心念,另一个灵机随之而起。
商公直大喝道:“就是这么说啦!”
裴淳道:“且慢,在下答允也无不可,但有几句话不妨先告诉你,免得我走了之后很难再让你晓得。”
商公直心头一沉,忖道:“他还是要逃跑,此计瞧来又落空了。”口中却大声应道:
“有话快说!”
裴淳道:“第一就是你们未必能够趁心如愿地围玫我一个人。”
博勒道:“为什么!”
裴淳道:“因为说不定有人突然出现帮我忙。”
他们的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目光流动不定,四下查看。
商公直忽然笑道:“小裴你少吹牛了,所有能够帮助你的高手无不成为阶下之囚,谁来助你?”
裴淳惊道:“真的?淳于大哥和普奇兄他们都被你们擒住?”
商公直点点头,道:“不错,除非朴国舅来助你,哈!哈!他会帮助你么?”
裴淳道:“他自然不会,我也不要他帮忙。不过,也许还有些你意想不到的高手会到此地来。”
商公直摆手道:“废话少说!”
裴淳道:“好,我接着早先的话再说,第二就是你纵然逃到天涯海角,易容改装,化名换姓,我也能够不费力地找到你,就像这一次一般。”
商公直皱眉道:“你可是说早就晓得我在此地?”
裴淳道:“不错,两日之前便知道了。”
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刘如意道:“真是胡说八道!”
博勒说道:“这厮想是急疯了?”商公直正要说话,突然面色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陷入沉思之中。
刘如意眉头一皱,道:“商兄怎么啦?”
商公直笑一下,笑得甚是勉强,更显出心事的沉重,他道:“没有什么。”
博勒讶道:“难道说这厮不是吹牛么?这厮原本不是吹牛胡说之辈,想必有点道理。”
刘如意道:“有个屁理,咱们明明是昨夜才决定改到刘家庄来,即使是咱们三个人也没有一个在昨夜之前晓得要来此地,何况是别的人。”
博勒道:“不错,可是商兄也不是愚笨之辈,这道理难道还想不透?”
南奸商公直双眼发直地想了半晌,道:“小裴,你没有骗我么?”
裴淳道:“我没有骗你。”
商公直转面向刘如意、博勒两人道:“两位也是行走过不少地方的人,可曾遇见过一些奇人异士能够遥知千百里外之事,或是晓得过去未来?”
博勒道:“西域有些地方,往往有一种奇术,能从一枚水晶球中瞧出别人的过去未来。”
刘如意道:“兄弟听说过奉密教的寺院中,往往有些僧人具有这等透视未来的神通。”
商公直道:“这就是了,除非是有这等本事之人指点于他,否则他焉能晓得我在此地?”
裴淳没有言语,众人都感到这一猜多半没有错。商公直又道:“博勒兄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博勒道:“兄弟记忆犹新,如在目前。”
商公直道:“当时病僧等四人不约而同地在那座破庙之内等候兄弟,而兄弟的行踪也是临时改变的,居然被他们等着了,博勒兄不妨将那日之事与今日裴淳之言对照细想,便可知道一定有人在幕后指点他们了。”
裴淳不能不佩服他的聪明智慧,接口道:“不错,因此在下说或许还有别人赶来相助,并非全无根据的话,商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商公直回头大喝道:“你们听着,只要我叫一声杀,你们就迅快用刀杀死柱上之人,听见没有?”
那两名壮汉轰然应了,裴淳正感到诧异之际,商公直已道:“现在咱们再谈一谈,你此来想取我性命呢,抑是以救梁药王力重?”
裴淳道:“自然以救人为重。”
商公直道:“好,假使我放了梁药王,你便不得向我们出手,纵然有别的人赶来,你不但不得帮助他们,还得助我们抵御,答应不答应?”
他说得十分迅快,迫使别人没有考虑余地,裴淳直觉到此事可行,便爽快地答应了。
商公直转眼望住刘如意、博勒道:“两位怎么说?”他的确是诡谋百出之人,目下只要裴淳答应了他,则博勒他们纵是不答应,也与他无干,若是真有仇敌接着出现,裴淳仍然须履行诺言,出手助他。
别的人可没有一个瞧得破他的诡谋,博勒道:“某家想想看。”
刘如意道:“杀死梁药王的话,于兄弟没有什么好处,你们作主就是。”
博勒接口道:“某家主张斩草除根,这裴淳的话也不可以尽信,倘若他只有孤身一人,咱们怕他何来?”
刘如意道:“这话也是,咱们先出手动他,有没有别的高手潜伺在侧,便可以知道了。”
商公直心中大喜,心想这个圈套真是天衣无缝,一切后果责任都不必自家承担,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裴淳却大为着急,但觉这商公直真是比鲇鱼还要滑溜,任凭是何等情势之下,被他左搅右弄,定必局面全非。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对他生出恨意。
刘如意阴声笑道:“裴淳,你最好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