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同春的剑仍横地保持出击之势,但他心内明白,再不能承受一击了,心脉正遭受阴寒之气冲撞,痛苦难当,由于内元亏损过矩,心脉失去了强固。
他没有答腔,牙关咬得死紧,他已无力作口头之争。
当然,换了任何一个高手,早就倒下去,他是靠深厚的根基,和无匹的意志力在支撑着。
天地会主右手剑平击,缓缓递向武同春心窝。
武同春视力已经模糊,他看到递来的芒影,却无力封挡。
不甘束手待毙,武同春狂吼一声,手中剑猛劈出去,光攻不守,这是拼命,然而,强弩之末,不足以穿鲁缟,没抱任何希望,只是为了不能不出手而出手。
天地会主闪退。
武同春栽了下去,挣起,又倒下。
伤残的高手围了上前。
天地会主阴沉的道:“了不起的奇材,如能为我用,将有一番作为,可惜……非杀他不可。”
黑衫老者道:“现在就杀他?”
天地会主慑人的目芒朝黑衫老者一扫,道:“右护法的意思是……”
黑衫老者躬了躬身,道:“会主不是要追查武少堡主的准下落么?”
“魔音女”接口道:“姓武的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说是与本会副巡监黄有道两败俱亡的。”
童光武目芒一闪,道:“也许是他下的手……”
天地会主沉吟着道:“不是他杀的,他是姓武的好友没错。”语气十分肯定。
“魔音女”道:“何以见得?”
天地会主冷森森地道:“不要多问,留他的命太冒险,他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话声中,长剑下刺。
武同春心里有些明白,但他欲振无力,只好认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老者突地惊呼道:“黑纱女”!
天地会主收剑后退,其余在场的全都脸上变了色。
一方黑纱,在殿角的檐牙上飘动,正是神秘女煞星“黑纱女”的标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这一声惊呼,武同春也听到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因为“黑纱女”自承是亡妻凝碧的姐妹,要代她讨债,也是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人。
“黑纱女”会在此时此地亮出标志,实在出人意料之外。
“魔音女”大声道:“‘黑纱女’,有种现身出来!”
“黑纱女”的声音道:“用不着,不现身一样可以杀人!”
可怖的语调,不知发自什么方位,单凭这点就令人莫测高深。
天地会主沉声道:“你的来意是什么?”
“黑纱女”的声音道:“没什么,请大会主放过‘冷面客’!”
童光武怒声道:“说的比唱的好听,现场这几十位高手算是白死了?”
“黑纱女”的声音道:“难道还想多添上几条命?”
天地会主抬抬手,止住别人插嘴,沉声道:“‘黑纱女’,凭什么要本座放人?”
“因为他曾救过阁下女儿的命。”
“什么?”
“他救过阁下前妻女儿素心的命!”
“他负的人命债太多,抵不了。”
“这么说……阁下愿意赔上女儿?”
天地会主身躯一震,不愧果雄,仍保持平静的语调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纱女”冷笑一声,道:“因为大会主的女儿在我手中,一命换一命,公道么?”
天地会主默然,眸光变得十分怕人。
童光武转向“魔音女”道:“你还有姐妹?”
“魔音女”冷凄凄地道:“别提她!”
“黑纱女”的声音又道:“怎么样?大会主难道没有骨肉之情?”
久久,天地会主才开口道:“人在何处?”
“不必告诉阁下。”
“不嫌手段太卑鄙么?”
“较之阁下,是小巫见大巫!”
这段时间中,武同春努力运功,真元已恢复了三四成,阴气钻心脉的威胁已大为减轻,但他仍躺卧不动,因为他还没有力量出手,心中大为骇异这神秘女煞星竟然也知道自己救紫衣少女素心的事,而且以此作质要挟。
天地会主声音一寒,道:“本座不受威胁!”
“准备牺牲女儿?”
“未始不可。”
“这不是丧失人性,毁弃伦常么?”
“随你怎么说,本会铁则,不放过任何敌人。”
“阁下想到后果么?”
“什么后果?”
“阁下如果杀了他,我保证贵会每个月有一百名弟子丧命。”
充满血腥味的话,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童光武暴喝道:“‘黑纱女’你太狂妄了,有种现身出来,咱们一决生死?”
“黑纱女”语带不屑,地道:“凭你还不配说这句话!”
童光武怒发如狂,目芒四射,想找出“黑纱女”发声的地位。
所有的人,无不怒形于色。
枭魔心性,自与常人不同,天地会主像是下了决心,沉声道:“‘黑纱女’,咱们走着瞧了!”
“黑纱女”冰声道:“阁下定要杀人?”
“不错,本座岂能屈服于妇人女子。”
“不后悔?”
“哈哈哈哈……”充满杀机的笑声,相当刺耳。
“很好,阁下千金的人头,准三日内送到贵总舵,至于现在在场的,看有几个能活着离开。”
此语一出,人人变色,齐齐作出了戒备之势。
空气顿呈无比的紧张。
武同春的功力已恢复了将近七成。
天地会主大声道:“本座不信这个邪,童巡监,宰了他!”
童光武巴不得这一声,一抖剑,转身扑向武同春,剑尖笔下扎……惨哼突起,童光武倒跟了五六步,鲜血再冒,伤上加伤。
武同春横剑兀立,眸子里杀光闪闪。
惊呼爆起。
童光武并非庸手,只是变化猝然,他心里毫无防范,以为杀一个倒地不起的人,稀松平常,才有此失。
天地会主目露骇色,但随变成杀芒,转身……武同春蓄势以待。
“黑纱女”的声音再告传出:“大会主,现在情况不同了,不过,阁下仍有机会救女儿的命。”
天地会主踌躇了,“冷面客”再加上’“黑纱女”,他这一方已经没有操胜算的把握,敌人除不了,再赔上女儿,是他所不愿为的。
他深深一想,道:“‘黑纱女’,你能保证本座女儿无恙?”
“当然!”
“你何时放她?”
“阁下退离此地之后!”
“何不现在?”
“她人在一里之外。”
武同春功力还没有全部复原,所以他不愿勉强出手。天地会主一扬手,道:“撤退,另外派人料理善后。”说完,当先掠离现场。其余的跟着动身。
童光武狞视着武同春道:“咱们不久再见!”
武同春冷哼一声道:“你想死,本人随时都可以成全。”
人影尽散,留下一地的死尸。
天地会主亲自出马,落得如此收场,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
武同春收了剑,默然兀立,他不知如何开口,“黑纱女”是讨账人,而现在等于是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出头,今天非横尸不可。
“黑纱女”的声音悠悠传来:“姓武的,以后你寸步将难行!”
武同春深深吐了一口气,道:“谢芳驾援手!”
“用不着!”
“在下一向恩怨分明。”
“如果你认为我是救你,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武同春知道对方必有这一句话,但仍冷声道:为什么?”
“黑纱女”冰寒的声音道:“我早说过,我要你活下去而已。”
武同春苦苦一笑道:“好折磨在下?”
“难道你不该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应该,在下不想逃避。”
“要逃也逃不了!”
“现在芳驾准备怎么样?”
“我还没想好。”
“芳驾干脆杀了在下,岂不一了百了?”
一阵刺耳的狂笑后,“黑纱女”冷酷地道:“要杀你又何必费事救你?告诉你,我如果想杀你,你已经死了一百次,我不杀你,却要你活下去。”
武同春惨然一笑道:“在下会活下去的,用痛苦来赎罪,随时接受芳驾准备加诸于在下的折磨,绝不逃避。如果没事,在下得走了?”
“慢着!”
“芳驾还有话说?”
“有!”
“请讲?”
“尊夫人华锦芳似乎不安于室,你有耳闻么?”
这像一柄利剑,扎人武同春的心房,全身起了痉挛,她怎么也会知道?这丑事如传了开来,武家的门风算被彻底摧毁,连后代子孙都抬不起头,自身当然永远见不得人。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咬牙道“你怎么知道?”
“黑纱女”无情地道:“这种事是秘密不了的!”
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脑海,武同春痛苦地道:“是不是你安排来折磨我的?”
又是一长串刺耳的长笑,“黑纱女”阴森道:“这种事能安排么?华锦芳若非不耐寂寞,能任人摆布么?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最好是去问她本人,她自甘下贱,与人无关。”
武同春吼道:“我不把白石玉那衣冠禽兽碎尸,誓不为人。”
“黑纱女”的声音道:“那是你自己的事。”
一颗心被块块撕碎,武同春又一次坠入了无形的炼狱中,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目射厉芒口里不断狂喘。
耳畔,传来“黑纱女”近乎恶毒的笑声。
酷虐的报复,怨谁呢?他应该承受的,因为是他种的因,得收这恶果。
“黑纱女”成了吴凝碧的冤魂,在施行报复。
武同春挪步准备离开,想了想,又回头道:”你真的绑架了天地会主的女儿素心作为人质?”
“你想可能么?”
“什么意思?”““事情是突发的,一时间哪里去绑人?”
“这么说……”
“随机应变,是唬他的,根本就没这回事。”
武同春窒了片刻,蹒跚举步,向庙外行去。
恨、屈辱、自疚使他丧魂失魄,逆行癫狂。
日薄西山,荒凉的大道上不见人行,武同春踽踽而行,像一个醉汉,脚步有些不稳,一步高,一步低。
一阵凄切的哭声,把武同春从迷茫中唤回,抬头一看,不由骇然而震。
前道不远的路中,横着一具白木棺材,扛杠与棺盖抛在一边,一个半百妇人抚棺大拗,凄凄切切,令人不忍卒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数骑怒马,自后奔来,从武同春身旁擦过;到了棺材边,惊“噫”了一声,其中之一下马,往棺内一看,面色大变,厉声道:“快走!”千万不能招惹!”话声中,跃上马背,连连挥手。
数骑马扬鞭疾驰而去,像是碰上了什么可怕的事物,避之犹恐不及。
这情景,使武同春大感困惑。
那妇人伏在棺上,哭声不停。
武同春走近,目光扫处,头皮发了炸,连呼吸都停止了。
棺内,是被肢解了的尸体,不见血,显然是被破棺残尸的,尸身上,放了一面手掌大的铜牌,牌上有乾坤图记。
武同春脱口栗呼道:“天地符!”
“天地符”是“天地会”的死亡令,武同春曾接到过,方大娘因此而毁家。
残尸,这简直是惨无人道,他明白何以刚才那几个江湖人走避的原因了,“天地会”势大如天,谁敢招惹。
妇人拍打着棺木,哀凄欲绝地哭道:“老伴啊!你死了还不得全尸,这些天杀的……”
武同春咬咬牙,开口道:“这位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