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当一对新人牵着那条横在两人中间的采红“连心结”互拜过后,权充媒人的古独航、杨宗、段凡三人便簇拥着新人上楼了,是的,这才是最令人羡慕的,引人暇思的仪式,——入洞房。
人们闹哄着,热腾腾的涌过来向田寿长道贺之际,他犹不忘急急向身边的包不同交待:“赶快上去叫新郎官新娘子吃‘百果子’呀,将来多子多孙,还有,做好的甜糕记得马上叫浪云吃一块,步步糕‘高’呐……”
包不同飞赶上楼后,舒沧凑在田寿长耳边道:“看不出你这老家伙还蛮懂这一行的,只是人家小两口子今夜恩恩爱爱,被翻红浪,我们这些老光棍子便单拿着黄汤猛灌干熬啦!”
“呸”了一声,田寿长笑骂道:“去你的,老不正经的东西!”
开筵,筵开十二桌,一时杯觥交错,猜拳行令,喧闹笑语之声腾达户外,彩灯高悬,花烛连又炸了几次双蕊灯花。
包不同是最忙了,他是总管兼警戒,一会屋内到处张罗,一会屋外巡视桩卡,但他却忙得高兴,忙得起劲,一张风干橘皮似的脸孔红通通的,也不知是抽空喝多了老酒还是累得浊气上升了……
楼上。
古独航、杨宗、段凡全笑吟吟的围绕在新房的芙蓉帐前,目注卫浪云用一双小的秤杆挑起了新娘水冰心的红色罩巾来,显露出的是一张美艳绝伦,面带浅笑的俏丽脸蛋,龙凤冠下的水冰心在今夜看来,另有一股子特异的美,正所谓“浓妆淡抹总相宜”,好一个红粉佳人!
古独航、杨宗、段凡三人齐齐躬身;齐齐说道:“恭喜少主称心如意!”
卫浪云笑着答谢,于是,以古独航为首,这三位大媒人又鱼贯而出,他们不敢多事耽搁,因为他们知道——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卫浪云亲自掩上门,下了栓,回过身来,静静的,也是满足的凝视着定坐榻沿的水冰心——如今是他的妻子,晕红的烛光下,水冰心看上去是那么美丽那么甜,又那么妩媚,正如一颗熟透的,芬芳多汁,水蜜桃一样的诱人。
甚至没有理会摆在桌上的“合卺酒”,卫浪云含笑走向前去,嘴里不自觉地轻吟:“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新婚燕尔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的,在那种浓醇甜蜜的情意中,还没有什么感觉,业已过了七天了。
早晨,卫浪云方才起床,接过水冰心替他亲手熬煮的一碗冰糖莲子粥来,尚只呷了口,门外,已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卫浪云一手端碗,一手紧捏着水冰心的柔荑,漫不经心的问:“哪—个?”
门外,传来的是包不同的声音:“启禀少主,二爷有事相请!”
卫浪云微微一怔,道:“现在么?”
包不同在外面恭声道:“二爷说事情很急,请少主这就过去,舒帮主,古总掌旗,诸长老们都又聚集在二爷房中了,端候少主啦……”
连忙将衣衫穿整齐,卫浪云大声道:“包不同,你立去回禀二爷,说我马上就来……”
门外的包不同回应了一声,匆匆去了,水冰心一边服侍卫浪云穿衣,边迷惘的道:“会是什么事呢,二叔一向少有大清早理事的习惯,看情形一定有什么紧急消息到了!”
点点头,卫浪云迅速梳洗着,低声道:“我也这么想……”
帮着卫浪云将罩袍穿好,水冰心又为他结扎腰带,双眸中有些忧郁的神色:“浪云,我有些心绪不宁……”
轻轻在水冰心柔润洁白的面颊上亲了亲,卫浪云笑道,“不要瞎紧张,天塌下来有我替你顶着,怕什么?”
水冰心在晨间的脸庞看上去是清新的,明朗的,也是容光焕发的,只是她眼睛中隐隐浮漾的轻愁未免多少破坏了一点,这种会心快意的意韵,深深注视着她,卫浪云柔和的笑了,爱怜的道:“冰心,生活在江湖中的男女,便往往脱不了血和铁的洗礼,也极难避免那种突如其来的事故,我们便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成人,应该可以适应这样的生活方式,非但要适应,更需要知道如何去对付,我们不去寻找麻烦,但麻烦到了头顶我们却不畏惧它——冰心,我来,你不要忧愁,一切有我。”
水冰心强颜一笑,低柔的道:“这几天来,我觉得似乎已聚缩了过去的所有的欢愉,更透支了未来的幸福,我好像浮沉在—场甜美的梦境里,我好快乐好满足,浪云,但愿这场梦永远也不要醒……”
温和的拍拍她的肩,卫浪云道:“我们永远会在一起,冰心,我向你保证。”
水冰心咬着下唇,道:“快去吧,他们在等你了。”
点点头,卫浪云拔栓启门,出房前,他犹回身道:“记得吃点什么,别饿着了,我很快就转来。”
在水冰心多情的睇视里,他急步向田寿长的书房,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发觉坐在屋里的那四个人那四张面孔竟是如此的悲愤凄凉,四个人的脸色也全似抹上了一层暗灰!
田寿长望着卫浪云,目光忧郁的道:“先坐下,浪云。”
拉了只矮凳坐下,卫浪云急急的问:“二叔,可是有什么事情不对?”
叹了口气,田寿长沉重的道:“我们又叫人家砸了一记暗棒啦,而这一记暗棒却砸得好狠!”
怔了怔,卫浪云疑惑的道:“二叔是指——?”
猛自一边站起,舒沧愤怒得双眼泛红:“天亮时自外面传来消息,‘紫凌宫’已在三天之前突袭了‘蝎子庄’,将‘蝎子庄’的人马整个击溃,更一把将‘蝎子庄’烧了个片瓦不存!”
恍如焦雷击顶,卫浪云骤觉头昏目眩,两耳轰鸣,他大大的摇晃了一下,脸色惨白,汗流如雨,古独航急忙上来扶住他,凄苦的道:“镇静一下,少主,镇静一下!”
闭闭眼,卫浪云胸口起伏急促,喘息粗重,他颤着声问:“消息……确实么?”
田寿长点点头,沉沉的道:“是由外面‘钱家圩’传过来的,我们正好有人在那里采办物品,他们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连夜赶了回来禀报……”
深深吸了口气,卫浪云道:“详细情形呢?”
田寿长严肃的道:“就只知这些——‘紫凌宫’在三天前的深夜聚集人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其不意攻扑‘富陵镇’的‘蝎子庄’,不到天亮,业已将‘蝎子庄’所属瓦解,更火焚了整个的庄院,拂晓时分,‘紫凌宫’的大队便已扬长远飘!”
两颊的肌肉痉挛着,卫浪云痛苦的道:“二叔!或是江湖上的谣传……”
田寿长缓缓的道:“我们自然希望这只是谣传,不是事实,但我们却不能掩耳盗铃,自为欺瞒,但回报来信的两个弟兄说,传出消息的人刚自 ‘富陵镇’来至‘钱家圩’,也证明了那人的话不虚,如今,外头早已将此事,沸沸腾腾的传遍了……”
“咯崩”的一咬牙,卫浪云悲痛欲绝的道:“我和他们拼了……”
冷静的,田寿长道:“这笔血债我们自是定要索还,但却不可鲁莽,不可冲动,否则,这正好着了他们的道!”
古独航也抑制了满腔的悲愤,语声喑哑的道:“少主,二爷说的对,‘紫凌宫’方面就是希望以此行动激起我们的愤怒,静候我们自入圈套,陷进虎口!”
颤抖着,卫浪云切齿道:“这是一种最卑鄙下流的手段,最无耻的阴谋——他们明知‘蝎子’在屡经血战之后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却偏偏挑在这样的情势里施以攻扑,他们这是屠杀,是暗算,是残暴……多么的阴毒啊, ‘紫凌宫’是畜生……”
田寿长冷冷的道:“江湖中本来是你争我夺,武林里无非弱肉强食,浪云,这有什么值得气愤的地方,他们如此对待‘蝎子’,我们也会对他们一样如法炮制;不须悲恨,无庸悔意,只有用力量抗拒力量,以残暴报复残暴,才是真正称霸天下的不二法门!”
卫浪云心如刀绞的道:“二叔……不知道赫连大哥、南宫兄、皮四宝他们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可怜‘蝎子’中的好手折损近半,还有不少重创未愈,赫连大哥自己也带着伤……”
舒沧咆哮道:“就是因为这样,‘紫凌宫’才拣着便宜施暗算呀,他们只敢挑弱的吃,稍微硬一点凤啸松这狗娘养的还会伸头?”
田寿长表情凝重的道:“进一步的消息我们尚未获悉—一‘蝎子庄’被袭的经过如何,结果可像外传的那样惨,有什么人突围或被俘,损伤的情形怎么样,我们都不清楚,待会我想派包不同亲自去刺探一下……”
卫浪云悲愤的道:“二叔,我们一定要报仇——”
眉峰聚成一道阴影,田寿长低沉的道:“这不用说!”
一扬头,卫浪云道:“二叔,我们不必等岛上援军了,我们就以现有的人马向‘紫凌宫’展开攻杀,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也要令对方遭至最大的损伤!”
田寿长阴森森的道:“这是自杀的作法,浪云!”
卫浪云双目血红的道:“便是死光了也罢,我只求能多斩几颗‘紫凌宫’畜生的首级!”
怒叱一声,田寿长厉声道:“你给我头脑清醒一点,小王八羔子,‘你不要活了,你也不想想你爹生前对你的指望?不想想展老鬼和我在你身上所耗的心血?不想想你肩负的重担而只要人命的存亡?你也不怕叫水冰心变成寡妇么?混帐东西!”
唇角抽搐,目光黯涩,卫浪云无力地垂下头去,身子却在不停的抖索!古独航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诚恳的道:“少主,不要再难过了,我身为‘蝎子’一员,我所感受到的凄苦与沉痛,已不只有形的实质,我内心里更充满了空虚和落寞……我像是孤伶伶的失去了家,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处所,也失去了亲人……少主,但我犹能忍耐,犹能冷静下来细谋复仇之道,我以‘蝎子’的一员,来劝请你必须澄心定虑,切勿急躁,我深知你的悲痛,少主,但请你为大局着想,不要因小失大,‘蝎子’自大当家以下的每一个人,都会以有你这样的义友为荣,为幸,可是, ‘蝎子’自大当家以下的每一个人,都不希望你为他们而遭至更大的牺牲和打击,少主,你的担子重,肩负沉,求你顾全我们整个的阵营!”
长叹一声,卫浪云伤感的道:“我愧死了,我对不起‘蝎子’的弟兄们……”
摇摇头,古独航道:“这不能怪你,少主,你对此事没有责任!”
卫浪云幽幽的道:“我们当初不该就让‘蝎子庄’处于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势之下,我们早该考虑到敌人可能加诸于他们的危害……那些伤患,那些失去抵抗力的人,他们无能抵挡得住‘紫凌宫’这一帮饿虎豺狼?!”
古独航沉重的道:“这不是某一个人的过失,因为我们太注重攻击,一直想采取主动,对于自我的安全防范便疏忽了……”
这时田寿长又道:“如今不用埋怨后悔,再怎么说也与事无补了,最重要的,是要决定我们该下一步采取什么行动——”
舒沧大声道:“什么行动,狠狠干他娘的—票!”
一瞪眼,田寿长道:“才在说浪云毛躁,怎么你也鲁莽起来了?年纪一大把,半点气都沉不住,亏你还是一帮之主!”
舒沧胖脸涨红,愤然道:“老汉就看不惯你这慢慢吞吞的应事方法,好好的,叫人家像赶孙子一样赶到这里龟缩着,这口鸟气早就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