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尺道:“砖下藏药之处,大有机密,不能为外人所知,萼儿,俯耳过来。”黄蓉一听,知道裘千尺狡计将生,当下叫声“啊哟”,捧腹弯腰,装得身上伤势发作,好让裘千尺防备之心稍杀,那便易于猜测她的真意,岂知裘千尺也已料想到了此节,在绿萼耳畔说得声音极轻极轻,黄蓉虽是全神贯注,也只听到“那绝情丹便在青砖之下”十字,但她一看这情势,早已猜到绝情丹是在青砖之下,这十个字听来一无用处,此后只见裘千尺的嘴唇微微颤动,半个字也听不出来,再看绿萼时,但见她眉尖紧蹙,不住“嗯、嗯、嗯”
的答应。
黄蓉明知眼前已到了紧急关头,却不知如何是好,正自惶急,忽听得一灯大师道:“蓉儿过来,我瞧瞧你的伤势如何?”黄蓉一回头,见一灯坐在屋角,脸上颇有关切之容,心想:“他一搭我的脉搏,便知我并非受伤。”于是走过去伸出手掌。一灯伸三指搭住她的脉搏,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婆婆说……阿弥陀佛……砖下有两瓶……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东首的藏真药……阿弥陀佛……西首的藏假药……阿弥陀佛……叫女儿取西首假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假药给你……阿弥陀佛……”
他口诵佛号之时,声音甚响,说到“砖下有两瓶”这些话时,声音放低。黄蓉是何等机伶之人,只听他说了“老婆婆说”那四字,即明其理。原来一灯大师数十年潜修,耳聪目明,远胜常人。佛家原有“天眼通”“天耳通”之说,佛经上说,具此大神通者当深禅定中,“能闻六道众生语及世间种种音声,通达无碍。”这种说法过于玄妙,令人难信,但内功深厚心田澄明之人能闻常人之所不能闻,却非奇事。裘千尺对女儿低声细语,一灯大师在数丈外闭目静坐,一字一语听得明明白白。他知道真假药之辨关连杨过的性命,佛家有好生之德,岂能见死不救,于是告知了黄蓉。
黄蓉待他念两句佛号,便问几句:“我的伤能治么?”“枣核钉能起出么?”每问一句话,刚好将一灯所说“东首的藏真药”、“西首的藏假药”那些话掩盖了。裘千尺向两人望了几眼,但见黄蓉脸有忧色,询问自己伤势,一灯不住的说“阿弥陀佛”,那料得到自己的奸计,已尽给对方知悉。
绿萼听母亲说完,点头答应,弯下腰来,伸手入砖瓦底的泥中一掏,果然有两个小瓷并列,她心中一酸,暗道:“杨郎啊杨郎,今日我拾却性命,取真药给你,这番苦心,你未能知道吧!”当下摸了东首那瓷瓶出来,说道:“妈!绝情丹在这儿了!”她伸手在土下掏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瓶子是从东首取出的,裘千尺和黄蓉都以是从西首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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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先裣衽向裘千尺行礼,说道:“多谢厚意。”心中却想:“既知真药所在,难道还盗不到么?”正要伸手去接绿萼手中的瓷瓶,突然屋顶上喀喇一声巨响,灰土飞扬,登时开了一个大洞,一人从空跃落,挟手便将绿萼手中的瓷瓶夺了去。绿萼大惊失色,叫道:“爹爹!”这一惊真是比如见鬼魅还要害怕。
黄蓉见公孙绿萼脸色大变,神情显是极为惶急,不禁一怔:“公孙止夺去的瓷瓶,明明装的是假药,她何必如此着急?”便在此时,大厅厅门轰的一声巨响,土石纷飞,震的厅上每一枝红烛都摇晃不已,火焰忽明忽暗,跟着又是一响,大门的门闩断为两截,向后弹出,砰砰两声,撞坏了两只石鼓圆凳,两扇包铁的石门徐徐分开,走进一男三女,男的正是杨过,女的则是小龙女、程英和陆无双。
绿萼见杨过进来,失声叫道:“杨大哥……”迎上前去,只踏出两步,随即觉得不妥,要说的那句话缩回了口中,而脚步也登时停住。黄蓉一直注视着绿萼的神色,只见她瞧着杨过的那副眼光之中,禁不住流露出无限的深情和焦虑,心念微动,已是恍然大悟,心道:“蓉儿啊蓉儿,难道你做了妈妈,连女儿家的心事也不懂了。她妈妈命她给咱们假药,但她痴恋过儿,递过来的却是真药。公孙止这老儿抢去的,正是续命灵丹,她如何不急?”
原来杨过和小龙女在花前并肩共语,突然程英和陆无双到来。小龙女见程英温雅腼腆,一见便甚投绿,拉住她的手问好,陆无双却跟杨过说着适才跟郭芙比武之事,说到怎样讥刺得她哭笑不得,程英又怎样制得她失剑输阵。陆无双生性活泼,自与杨过相识以来,虽然渐渐的情愫暗生,口里却总是叫他“傻蛋”,随口说笑,脸上始终是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气。杨过与小龙女成婚后,对程陆二女心中颇感歉仄,这时见陆无双并无怨责之言,口口声声的说着惩戒郭芙,为自己出气,而程英对小龙女也是非但绝无敌意,说话中流露着姊妹的亲切,自是大为欣慰。四个人坐在石上,互道别来情由。小龙女和程英说话,杨过和陆无双说话。但龙程二人性子沉静,均是不擅言辞,杨过和陆无双却你一句“傻蛋”,我一句“媳妇儿”的有说有笑。程英在一旁听着,突然插口笑道:“杨大哥,你现下有了杨大嫂,叫我表妹时可得改改口了。”
杨过“啊”的一声,伸手按住了口,陆无双也突然惊觉,羞得满脸飞红。程英心中暗悔,想道:“他们随口说笑,原无他意,我这么一提,反而着了痕迹。”忙打岔道:“杨大哥,你中了花毒,现下觉得怎样?”杨过道:“没什么,郭夫人足智多谋,定能设法给我求到灵丹妙药,我耽心的倒是她的伤势。”说着向小龙女一指。
程英和陆无双失惊,问道:“怎么?姊姊也受了伤吗?咱们竟一点没瞧出来。”小龙女微笑道:“也没怎样。我运内力裹住毒质,不让它发作,几天之中,谅无大碍。”陆无双道:“是什么毒?也是情花之毒么?”小龙女道:“不是,是我师姊的冰魄银针。”陆无双道:“原来又是李莫愁这魔头。杨大哥,你不是瞧过她那本‘五毒神篇’么?这冰魄银针之毒虽然厉害,却也并不难解。”杨过叹了口气,说道:“这毒质侵入了脏腑,非寻常解毒之药可治。”于是将小龙女如何逆转经脉疗伤,郭芙如何误发毒针之事说了一遍。
陆无双伸手在石上猛击一掌,恨恨的道:“郭芙仗着父母之势,竟是如此无法无天。表姊,咱们不能便此跟她罢休。她父母是当世大侠,便又怎样?”小龙女道:“这件事也怪不得她,倒与斩断他的手臂不同。”程英道:“姊姊,我师父曾说,以内力裹住毒质,虽可使其一时不致发作,但在体内停留愈久,愈是伤身,须得及早设法解毒才是。”小龙女道:“是啊,只待天竺神僧醒转,他是疗毒圣手,必能医我。”陆无双问道:“天竺神僧?
他是谁啊?怎么要等他醒转?他睡着了么?”
杨过微笑道:“说是睡着了。那也不妨,只是他一觉要睡三日三夜。”他想此刻身处险境,到处均有敌人耳目,天竺神僧用花刺刺体以验毒性之事,眼下还不能对陆无双明言。陆无双道:“他睡得这么安稳大觉,也真是福气。”便在此时,忽听得一片细碎的脚步声,远远而来。杨过低声道:“别作声,有人来啦!”这两句话说得声音很低,但远处那人,耳音极佳,竟已知觉,登时停住了脚步,过了片刻,那人又拔步走动,但改了方向,却是走向天竺僧和朱子柳藏身之处的砖窑。小龙女叫道:“啊哟,不好,敌人到砖窑去找朱大叔啦!”杨过道:“别作声!咱们瞧瞧去。”忽听得身后树丛中轻轻一响,又似有人,陆无双道:“到处都是狐狸老鼠。”拾起地下一块小石,向响声之处掷去。那知石子投入树丛,竟无落地之声,显是给人伸手接去了。
陆无双道:“表姊,瞧瞧这里躲的是谁?”程英见杨龙二人脚步迅速,走得已远,拉着陆无双的手臂道:“跟着杨大哥,这儿道路盘旋曲折,别失散了。”陆无双加快脚步,低声道:“躲在树丛中的,恐怕是李莫愁。”程英道:“你怎知道?”陆无双道:“我从小跟她在一起,闻得出她的气息。”程英一惊,提气疾趋,她自知表姊妹二人实不是李莫愁的敌手,反正她中毒已深,想来活不久长。
陆无双跛了一足,轻身功夫又远不及表姊,全仗程英支臂借力,才勉强跟随得上。淡淡的星月之下,只见杨龙二人追赶着一人,那人东绕西走,似对道路十分熟悉,转了几个圈子,突然不知去向。杨过停了脚步,待程陆二人走近,说道:“公孙止重回绝情谷,不知有何图谋?”程陆姊妹未和公孙止会过,全然不明他的底细,小龙女心地又单纯,自也猜想不到公孙止这种老奸巨滑之辈的用意,三人对杨过这话,只有瞠目以对的份儿,杨过微一沉吟,道:“郭夫人和一灯大师等对付那疯和尚,不知怎样了,咱们瞧瞧去好不好?”他和公孙止交过手,几番险死还生,知道这人武功极强,又是极工心计,这次回谷,必将引起极大风波,只要稍有失闪,已方便会有人着了他的手脚,因此上放心不下。
当下四人觅路回向大厅,离厅尚有三四十丈,只见厅顶人影一闪,接着垮喇喇一阵响,公孙止打破屋顶,跳了下去。杨过暗叫:“不好!”生怕公孙止在这屋顶的破洞下布置了带刀渔网阵,要引自己入壳,于是提起玄铁重剑,摧毁了包铁的石门,昂首而入。一进厅门,只见公孙止左手持着一个小瓷瓶,右手横刀护身,在众人围困之下,微微冷笑。
公孙止夺得绝情丹到手,虽见黄蓉等好手聚只,却也不以为意,心想:“我便算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么?”正要大模大样的往外闯出,猛见杨过破门直入,这股声威,迥非月前交手时可比。他一惊之下,不敢正面和他为敌,双足一点,腾身而起,要从屋顶破洞中重行跃出,心想眼下首要之事,是将绝情丹送去给李莫愁服食,遏制了毒性,然后腾出时日来调制药材,重配灵丹给她清毒,至于杀裘千尺、夺绝情谷,那是来日方长,不必急急。
他身子一起,黄蓉抢过打狗棒,使个“缠”字诀,跟着跃高,往他脚上缠去。裘千尺喝道:“好贼子!”呼呼两声,两枚枣核钉往公孙止小腹上射去。公孙止纵起之时,早已防备到她的突袭,挥刀一击,格开了一枚铁钉,上跃之势竟是丝毫不缓,眼见第枚枣核钉又从斜刺里射到,但金刀已出击在外,不及收回再格。
八八:七女夺丹
公孙止的武功大半乃裘千尺所授,而一目受损,时日未久,当真是创深痛巨。一见枣核钉又追踪射至,如何不惊?眼见这枚枣核钉指向小腹,危急中拼着大腿洞穿,也决不能让小腹受伤,当下身子一侧,将右腿挡在钉前。那知道裘千尺这一钉的射出,使劲既巧妙无比,用心又歹毒万分,那钉子明明射向公孙止,但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