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也再顾不得了,大叫:“别伤我姑姑!”自后扑上,拦腰抱住了李莫愁。这一抱是各家招数之所无,杨过情急之下,原是蛮打硬干。李莫愁一心要拿师妹,竟未提防他去而复回,被他双手牢牢抱住,一时竟挣之不脱。
李莫愁虽然行事凶邪,不为世俗所羁,但守身如玉,在江湖上浪荡数十年仍是个黄花处女,斗然间被杨过牢牢抱住,但觉一股男子的热气从背脊传到心里,不由得全身一软,满脸通红。当年她在江南菱湘镇被小红鸟啄瞎眼珠,也是因了杨过一抱,那时他年纪尚小,已有极强的男子气息,此刻事隔数年,杨过已长成少年,身上的热力传过来更是荡人心魄。就这么双臂一松,小龙女已出手反扣她双手腕脉门,可是洪凌波的剑尖却也指向杨过的背心。
小龙女仰卧在地,见他身处险境,当即向左一滚,将杨过与李莫愁同时滚在一旁,洪凌波一剑登时刺了个空。小龙女一跃而起,喝道:“过儿,快去!”杨过牢牢抱着李莫愁的纤腰,叫道:“姑姑,你出去吧,我抱着她,叫她走不了。”这瞬息之间,李莫愁心中已连转了十几次念头,知道事势危急,非运功挣脱不可,然而被他抱在怀中,却又是令人心魂俱醉,快美难言。
小龙女好生奇怪:“师姊如此武功,怎么竟被过儿制得动弹不得?”眼见洪凌波左手剑又向杨过刺去,心想:“此女对我无礼,须得教训教训她。”右手双指在她右手剑的平面剑刃上一推,那剑斗地跳起,与她左手剑一碰。当的一声,洪凌波双手虎口发麻,左右手两柄长剑一齐丢在地下,只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向后跃开。
这双剑相交,迸出几星火花,就在这火花一下闪烁之中,李莫愁觉到师妹眼光中露出奇异之色,冷冷的望着自己,不禁大羞,骂道:“臭小子,你要作死么?”双臂运动,一挣一御,已脱了杨过的怀抱,随即一掌向小龙女拍去。
小龙女回了一掌,但感师姊掌力沉厚,自己重伤初愈,被她震得胸口隐隐作痛,但又见杨过运爬起身来,仍来相助自己,心中大嗔,喝道:“过儿,你当真不听我的话,是不是?”杨过道:“你什么话都听,就是这一句不听。好姑姑,我跟你死活都在一起。”小龙女听他言语诚挚,心中又动真情,眼见李莫愁又是一掌拍来,自知此刻功夫大损,这一掌万万接她不得,当下低头旁窜,抓起杨过,从洞门中奔了出去。
李莫愁如影随形,伸手向他背心抓来,叫道:“别走!小龙女回手一扬,十余粒玉蜂砂掷了出去。这玉蜂砂无声无息,飞来时教人难以躲闪,但李莫愁究竟跟师父多年学艺,知道这暗器的厉害,鼻中只闻到一股蜜糖的甜香,大吃一惊,斗然间向后摔去,将洪凌波一撞,两人一齐摔倒,但听得叮叮叮极轻微的几响,那几粒玉蜂砂都打在石壁之上,接着又是轧轧两响,却是小龙女带着杨过逃出石室,开动机关,又将室门堵住了。”
杨过与师父一同奔出古墓,大喜无已,在星光吸了几口气,道:“姑姑,我去放下巨石,将这两个坏女子闷死在墓里。”说着要去找寻机关,小龙女摇头,道:“且慢,等我先回进去。”杨过一惊,道:“为什么?”小龙女道:“师父嘱咐我好好看守此墓,决不能让旁人占了去。”杨过道:“咱们封住墓门,她们就活不成。”小龙女道:“可是我也回不进去啦。师父的话我永远不敢违抗,可不像你!”说着狠狠的望了他一眼。杨过心头一凛,热血上涌,伸手挽住她手臂,道:“姑姑,我听你的话就是。”小龙女克制心神,不敢激动,一句话也不说,摔脱弓他的手,走进墓门,道:“你放石吧!”说着背脊向外,只怕自己突然变卦,一眼也不瞧他。
一八:宫砂犹在
杨过心意已决,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臆之间,尽在花香与草木的清新之气,他抬头上望,但见满天繁星,闪烁不已,暗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瞧见天星了。”
奔到墓碑左侧,依着小龙女先前指点,运力搬开巨石,果然下面有一块圆圆的石子,当下抓住圆石,用力向外一拉,圆石被他抓起,露出一孔,一股沙子缓缓向外流出,但见墓门上边,两块巨石慢慢落下。这两块巨石都是重逾万斤,当年王重阳构筑此墓之时,合百余人之力,方始安装完成,此时若将墓门堵死,李莫愁、小龙女、洪凌波三人武功再高,也决不能生出此墓了。
小龙女听到巨石落下之声,忍不住泪流满面,回过头来。杨过待巨石落到离地约有二尺之时,突然一招“玉女投梭”,身子如箭一般从这二尺空隙中窜了进去。小龙女一声惊叫,杨过已站直身子,笑道:“姑姑,你再也赶我不出去啦。”一言未毕,腾腾两声猛响,两块巨石已经着地。小龙女惊喜交集,激动过度,险险又要晕去,倚靠在石壁之上,只是喘气。
过了良久,她才道:“好罢,咱们死在一起。”牵着杨过的手,走向内室,李莫愁师徒正在设法开启室门,找寻小龙女,突然间见二人重又现身,不由得喜出望外。李莫愁身形一晃,抢到小龙女与杨过身后。先挡住了二人退路。小龙女冷冷的道:“师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李莫愁迟疑不答,心道:“这墓中到处都是机关,莫要着了她的道儿。她若要使使什手脚,我可是防不胜防。”小龙女道:“我带你去拜见师父灵柩,你不愿去也就罢了。”
李莫愁道:“你可不能凭师父之名来骗我。”小龙女微微冷笑,也不答话,径向门口走去。李莫愁见她言语举止之中,自具有一股威仪,似乎令人违抗不得,当下师徒两人跟在她的后面,只是步步提防,不敢有丝毫怠忽。
小龙女携着杨过之手前行,也不怕师姊在后暗算,带着她们进了放石棺的灵堂。李莫愁从未来过此处,念及先师教养之恩,心中微觉伤感,但随即想起师父偏心,哀戚之念立时转为愤怒,竟不向师父灵柩磕拜,怒道:“我们师徒之间早已情断义绝,你带我来作甚?”小龙女淡淡的道:“这里还空着两具石棺,一具是你用的,一具是我的。我就这么跟你说一声,你爱那一具可以任拣。”说着伸手向两具石棺一指。
李莫愁大怒,喝道:“们胆敢恁地消遣我?”语歇招出,一掌击向小龙女胸前,那知他眼见掌到,竟不还手,李莫愁一怔,心道:“这一掌管教劈死了她。”掌缘离她胸口数寸,硬生生的收了转来。小龙女心平气和,说道:“师姊,墓门的断龙石已经放下来啦!”
李莫愁脸色立时惨白,墓中各种机关她虽不能尽晓,却知“断龙石”是闭塞墓门的最厉害杀着,当年师父曾遇大敌,险险不能抵御,几乎要放“断龙石”将敌人挡在外面,后来终于使玉蜂砂伤了强敌,怎么师妹竟将自己闭在墓内,当即颤声道:“你另有出去的法子,是不是?”
小龙女淡然道:“你自己知道,断龙石一闭,墓门再不能开。”李莫愁手臂一伸,揪住她胸衣,厉声道:“你骗人!”小龙女仍是不动声色,说道:“师父留下的玉女心经就在那边,你要看,尽管去看。我和过儿在这儿,你要杀,尽管下手,但你想走出此处,我瞧是不成的啦!”
李莫愁抓住小龙女胸衣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凝神望着她,但见她脸上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气,心知她并非说谎,随即念头一转,道:“也好,我先杀了你师徒俩!”一掌击向她面门,杨过闪身而上,挡在小龙女身前,叫道:“你先杀我罢!”李莫愁手掌一翻,转到了她的胸口,留劲不发,狠狠的瞧着他,说道:“你又这般护着她,你为她死了也是甘心,是不是?”杨过朗声道:“正是!”李莫愁出手奇快,不知怎的一伸手,已将杨过腰中长剑抢在手里,指住他的咽喉,道:“我只要杀一个人。你再说一遍,你死还是她死?”
杨过不答,只是朝着小龙女一笑,此时二人都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论李莫愁施何杀手,均不理睬。
李莫愁长叹一声,将剑拋在地下,说道:“师妹,你的誓言破了,你可以出去啦。”
原来古墓派由林朝英创派,当年她单恋王重阳,结果好事难谐,她伤心之余,立下一道门规,凡是得她衣砵真传之人,必须发誓一世居于古墓,终身火下终南山,但有一个例外,若是有一个青年男子,心甘宁愿的为她而死,这一生不下山的誓言就算破了。不过此事决不能事先让那男子得知。因此林朝英认定天下男子都是负心之人,决无一个能心甘情愿为一个女子而死,若是真有此人,那么她后代弟子跟他下山,也自不枉了。李莫愁比小龙女早入师门,原该承受衣砵,但她不肯立那终身不下山之誓,是以后来反由小龙女得了真传。
此时李莫愁听杨过这般诚心对待小龙女,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恼恨,想起陆展元当初对自己的负心,双眉一扬,叫道:“师妹,你当真有福气。”长剑向前一送,径往杨过喉头刺去。小龙女见她真下毒手,事到临头,却也不由得不救,左手一扬,十余枚玉蜂砂掷了过去。
李莫愁双手一点,身子跃起,避开毒砂。小龙女已拉了杨过奔向门口,回头说道:“师姊,我誓言破也好,不破也好,咱们四个命中是要在这墓中同归于尽。我不愿再见你面目,咱们各死各的吧。”伸手在壁角一抹,石门落下,又将四人隔开。小龙女心情激动,一时难以举步,杨过扶着她到孙婆婆房中休息。
他倒了两杯玉蜂浆,服侍小龙女喝了一杯,自己也喝了一杯。小龙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过儿,你为甚么甘愿为我死?”杨过道:“天下就只你待我好,我怎么不肯为你死?”小龙女不语,隔了半晌,才道:“早知这样,咱们也不用回进墓来陪他们一起死啦。”杨过道:“姑姑,咱们想法子出去,好不好?”小龙女道:“你不知道古墓的构筑多妙,我本事再大十倍,也不能再出去啦。”杨过叹了口气。
小龙女道:“你后悔了,是不是?”杨过道:“不,在这里我是跟你在一起,外边世界上又没疼我的人。”小龙女以前不许他说“你疼我甚么”,杨过自后就一直不提,这时她心情已变,听了心中大有温暖之感,道:“那么你干么又叹气了?”杨过道:“如姑,我想若是咱们一块儿下山,天下好玩的事真多,有你和我一起,谁也不敢欺侮我啦。”小龙女本来心如止水,她自婴儿之时即在古墓之中长大,师父与孙婆婆从来不跟她说外界之事,她自然无从想象,此时给杨过一提,不由心事如潮,再难克制。
小龙女但觉胸口热血一阵阵的上涌,待欲运气克制,总是不能平静,不禁暗暗惊异,自觉生平从未经历此境,想必是重伤之后,神功难复,殊不知她身体之中已输入了大量杨过的热血,与她冷静恬淡的性儿大不相符,以至体大纷扰,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她坐在床上运了一会功,但觉浮躁无已,当下在室中走来走去,却越走越是郁闷,当下脚步加快,奔跑起来,杨过见她双颊潮红,神情激动,自与她相识以来,从未见她如此,心中大是骇异。小龙女奔了一阵,重又坐到床上,向杨过望了一眼,但见他面目俊雅,脸上满是关切之情,心中忽然一动:“反正我就要死了,他也要死了。咱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