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目受创,满腔愤怒无处发泄,左袖一挥,两枚冰魄银针向双雕急射过去。这暗器阴狠无比,双雕先前已吃过苦头,急忙振翅上飞,但银针跟着激射而上,双雕飞得虽快,银针却射得更快,双雕吓得高声惊叫,眼见无幸,一双神骏英物要丧于她毒针之下,猛听得呼的一声响亮,一物自远而近,破空而至。这一件物事来得好快,耳边刚听到一点声息,转瞬间划过长空,已将那两枚银针一齐打落地上。
这暗器来得先声夺人,李莫愁虽是悍狠,也是大吃一惊,随手将那少年放落,纵身过去拾起一看,原来只是一颗极平常的小石子。她心想:“发这石子之人武功深不可测,我眼睛受伤,先避他一避再说。”身随意转,手掌拍出,击向程英的后心,她是要伤了程陆二女,以成血印示警的九个手印之数,再图后计。
手掌刚要碰到程英后心,右眼一瞥之下,是她颈中系着一条锦帕,素底红花,正是当年自己精心绣就,赠给意中人之物。她呆了一呆,掌力倏地收回,往日的柔情蜜意,瞬息间在心中滚了几转。她一见这块锦帕,已知陆展元的用意,心想:“他虽与那姓何的贱人成亲,心下始终没忘了我,这块帕儿也一直好好放着,他求我饶他后人,我到底饶是不饶?”一时心意难决,决定先毙了陆无双再说。
拂尘抖处,尘尾击向陆无双后心,阳光耀眼之下,却见她颈中也系着一条锦帕,李莫愁“咦”了一声,心道:“怎么有两块帕儿?定有一块是假的。”拂尘改击为卷,裹住陆无双颈中,将她倒拉转来。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又至,一粒石子向她后心直飞而来。李莫愁回过拂尘,向那石子打去,这一击也是极准,刚好打中石子,猛地虎口一痛,掌心发热,全身不由自主的震了一震。这样小小一颗石子,竟有如此劲力,那发石之人的武功可想而知,她不敢逗留,一把提起陆无双,展开轻功提纵术,犹如疾风掠地,转瞬间奔了个无影无纵。
程英见表妹被擒,大叫:“表妹,表妹!”随后紧紧跟去。李莫愁的脚力何等迅捷,程英那里追赶得上?可是她自小生性坚毅,咬着牙向前急追。江南是水乡之地,到处河岸纵横,她奔了一阵,前面小河拦路,无法再行。程英在河岸边一面走,一面叫,忽然左边小桥上白影晃动,一个人从对岸过桥而来。程英呆得一呆,只见李莫愁已站在面前,腋下却没了陆无双。
程英见她回转,心中甚是害怕,大着胆子问道:“我表妹呢?”李莫愁见她脸色白腻,依稀是情敌何沅君当年的模样,怨毒之心大盛,拂尘一起,搂头拂将下来,这一招以陆立鼎那样武功,尚自抵挡不住,何况小小程英?眼见这一拂尘要将她连头带胸,尽行打得稀烂。
那知她拂尘挥到背后,正要向前击出,突然手上一紧,尘尾被甚么东西拉住,竟然甩不出去。她大吃一惊,转头欲看,身不由主的腾空而起,向后高跃数丈,这才落下。李莫愁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左掌护胸,转过身来,背后空荡荡的甚么也没有。她久经大敌,知道情形不妙,一招混元太极式,将拂尘舞成一个圆圈,犹如车轮一般,身周五尺之内,敌人难以侵害,这才再行转身。
只见程英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瘦的青袍怪人,脸上木无神色,似是活人,又似僵尸,教人一见之下,心中说不出的烦恶。李莫愁心想此人武功远胜于已,可是想不到武林中有那一个厉害人物是与他这等模样,待要出言相询,只听他低头向程英道:“侄儿,这人好生凶恶,你给我打她。”程英那敢动手,仰起头道:“我不敢。”那人道:“怕甚么?你只管打。”程英仍是不敢。那人一把抓住程英背心,往李莫愁身上投去。
李莫愁这时却不敢用拂尘去打她,伸出左手相接,刚要碰到程英腰间,忽听呼的一声,臂弯里一酸,手臂竟然抬不起来。程英一头撞在她的胸口,顺手一记,拍的一响,清清脆脆的打了她一个巴掌。李莫愁从未受过此辱,拂尘倒转,快如迅雷般打到她的头上,但听呼的一响,尘柄飞起,险险脱手,原来那人又用手指弹山一块小石,打在她拂尘柄上。
程英想起她害死家中阿根婢女,姨父姨母又被她打得存亡不知,惧怕之心转为愤怒,双手拍拍拍拍,连打了她四记耳光。李莫愁枉自纵横天下,竟被这小女孩打得全无还手之力。
她极工心计,知道今日已讨不了好去,格格一笑,转身便走,奔出数步,双袖向后连挥,一阵阵银光闪动,十余枚冰魄银针齐向青袍怪人射去。她发这暗器,不转身,不回头,可是针针指向那青袍怪人要害。那人出其不意,料不到她暗器功夫如此阴狠厉害,足尖一登,向后急跃。那银针来得虽快,他后跃之势却比银针更快。但见他一纵数丈,银针叮叮一阵轻响,落在身前。李莫愁明知射他不中,这十余枚银针只是要将他逼开一听他后跃风声,袖子又是一阵,两枚银针直射程英的心窝。她知道这两针非中不可,但怕那青袍人上前动手,竟不回头察看,足底加劲,身形一幌,过桥而去,随即在桑林后隐没了。
那青袍人叫了声:“啊哟。”上前抱起程英,只见两枚长长的银针,并排插在她胸口,不觉脸上变色,抱起她向西疾奔。
五:故人之子
且说柯镇恶等见李莫愁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心下都是骇然。
那少年胆子极大,叫道:“我去救两位妹妹回来。”说着向李莫愁去路追去。那知他不识道路,转了几个弯,竟迷失方向,只得停步向途人询问。
那少年乱走一阵,忽听得远处程英高声叫道:“表妹,表妹!”听声音是在里许之外,急忙发足追去。他与程英,陆无双一女虽只见了一面,但少年人心中,隐隐已对她们起了好感,明知李莫愁厉害,仍是奋不顾身的赶去。他奔了一阵,听听辨向,应该已到程英呼叫之地,可是四下一望,并不见二女的影子。
一转头,却见地下明晃晃的撒着一几枚银针,每枚长约半尺,针身镂刻花纹,打造得极是精致。他俯身一枚枚的拾起,握在左掌,忽见银针旁一条大蜈蚣肚腹翻转,死在地下。他觉得有趣,低头细看,只见地下蚂蚁、蜜蜂、蚱蜢、蟋蟀死了不少。那少年奇怪起来,伸手去拨草丛,但见银针附近都是死了的昆虫。再走远几步,就有小虫跳跃奔行,他拿一柄银针去拨弄几下,那小虫呆了一呆,翻身僵毙,连试几只小虫都是如此。
那少年大喜,心想用这些银针去捉蚊蝇,确是再好不过,突然左手麻麻的似乎不大灵便,那少年心思机敏异常,猛然惊觉:“这银针上喂有极厉害的剧毒,我拿在手中,岂不危险?”立时张开手掌,将银针尽数拋在地上,只见两只手掌心全成黑色,左手掌尤其深黑如墨。他心里害怕,险险哭了出来,伸手在大腿旁用力磨擦,只见麻木渐渐上升,左臂已麻到臂弯。他自幼与毒蛇为伍,知道身中剧毒的危险,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忽听背后一人说道:“小娃娃,知道厉害了吧?”这声音铿锵刺耳,似从地底下出来一般。那少年急忙转身,不觉吃了一惊,只见一人用头支在地上,双脚并拢,撑向天空。
他急忙向后跃开几步,叫道:“你……你是谁?”那人不知怎的,身子忽地拔起,一跃三尺,落在少年的面前,说道:“我……我是谁?我知道我是谁就好啦?”那少年更是惊骇,发足狂奔,只听得身后笃,笃,笃的一声声响喨,回头一望,不禁吓得魂不附体,原来那人以头为足,倒转了身子向前跃行,竟是快速无比,离自己背后不过数尺。
他加快脚步,舍命猛奔,忽听呼的一声,那人从他头顶一跃而过,落在他的身前。那少年叫道:“妈啊!”转身便逃,可是不论他奔向何处,那怪人总是呼的一声,落在他的身前。他枉有双脚,却赛不过一个以头行走之人。他转了几个方向,那怪人越逼越近,当下伸手发掌,想去推他,那知手臂麻木,早已不听使唤,只急得他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是好,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那怪人道:“你越是东奔西跑,身上的毒越是发作得快。”那少年突然福至心灵,双膝跪倒,叫道:“求老公公救我性命。”
那怪人摇头道:“难救,难救?”他以头支地,这么一摇头,身子就跟着转动。那少年道:“你本事这么大,一定能救我。”这一句奉承之言,教怪人听得甚是高兴,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本事大?”那少年听他语气温和,似有转机,正是打蛇随棍上,忙道:“你倒转了身子,还跑得这么快,天下再没第二个人及得上你。”他随口夸张一句,那知“天下再没有第二个及得上你”这话,正好打中了怪人的心窝,他哈哈大笑,声震林梢,叫道:“倒过身来,让我瞧瞧。”
那少年一想不错,自己直立而他倒竖,确是瞧不清楚,他既不愿顺立,只有自己倒竖了,当下倒转身子,将头顶在地下,右手尚有知觉,牢牢的在旁撑住,那怪人向他细看了几眼,脸上现出沉思之色。
那少年此时身子倒转,也看清楚了他的面貌,但见他高鼻深目,满脸黄毛,与常人大异。那怪人口中喃喃自语,说着叽哩咕噜的怪话,极是难听。那少年怕他不肯相救,求道:“好公公,你救救我。”那怪人见他眉清目秀,说起话来自有一种教人难以拒却的魅力,心中喜欢,道:“好,救你不难,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少年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话。公公,你要我答应什么事?”怪人裂咀一笑,道:“我正要你答应这件事。
我说什么,你都得听我的话。”少年寻思,心中迟疑:“什么话都听?难道叫我装狗吃屎也得听?”
怪人见他犹豫,怒道:“好,你死你的吧!”说着头颈一缩一挺,身子飞起,向旁跃开数尺。那少年怕他去远,要追去求恳自己可不能学他这般用头走路,当下翻身站起,发足急奔,叫道:“公公,我答应啦,你不论说什么,我都答应。”怪人转过身来,说道:“好,你罚一个重誓。”少年此时已麻到肩头,知道只要胸口一麻,再难活命,只得罚誓道:“公公若是救了我性命,让我身上恶毒去净,我一定听你的话。要是不听,让那恶毒重行回到我身上。”他生性狡猾,心想:“以后我永远不再碰到银针,恶毒如何回到身上?但不知这怪人许不许我罚这样一个誓?”
斜眼瞧他时,却见他脸有喜色,显得极是满意,只见他点了点头,忽地翻过身子,捏着他的手臂,用力推了几下,说道:“好,好,你是个好娃娃。”少年觉得经他一捏,手臂上麻木之感立时减轻,叫道:“你再给我捏啊!”怪人皱眉道:“你别叫我公公,要叫爸爸!”少年道:“我爸爸早死了,我没爸爸。”怪人喝道:“我第一句话你就不听,要你这个儿子何用?”
那少年心想:“原来他要收我为儿。”他自幼没有父亲,见到别的孩子有父亲疼爱,心下当自羡慕,只是见怪人举止怪异,疯疯癫癫。却老大愿意认他为义父。那怪人喝道:
“你不肯叫我爸爸,好吧,别人叫我爸爸,我还不肯答应呢。”少年呶起咀不理,寻思怎么想个法儿骗得他医好自己。那怪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