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过一次了,而现在危机并未消退。
他割开了左胸肌,咬牙忍痛拔出斜贯在胸肌内的一枚蜂尾针。
他是在对方针飞出掌心时仰面倒地的,而且右手放在下颔抚
摸,本能地用手臂挡暗器,所以针是斜贯入肉的,并未贯入胸膛,
真是危机间不容发,生死须臾。
用百宝囊中的药散敷上创口,再割袍袂裹伤,一切皆在静悄
悄中进行。
他是那么沉静、有耐心、能忍受痛楚,这是他闯道六年依然
活着的凭藉。
城墙上方,女墙的一处垛口,徐徐伸出一个人的半个脑袋,
全神贯注用目光向下搜索。
他看到了,不加理会。
最外侧的一栋房屋瓦脊上,有一个蠕动着的黑影。
大概那些人等得不耐烦,准备入屋搜索寻找他的尸体了,这
些人都是胆小鬼。
天太黑,邪剑修罗声威四播,黑夜中修罗刀的威力增加十倍,
谁又敢充好汉呢?
他慢慢地担起右袖,谢谢天!不,该谢谢他自己的皮护臂套,
两枚蜂尾针斜贯入皮套的刀插内,被飞刀的刀身所阻挡而折向,
贯穿力消失大半,所以仍留在套上,又硬又冷,弹性极佳。
测量部位,这两枚针正射心房要害,另一枚射稍上方取左胸,
认位之准,令人心惊胆跳。
“这贱女人好狠毒!”他心中暗暗咒骂。
前面传出轻微的声息,有人登上瓦面潜降天井。
“今晚外面接应的人,绝对不少于八个人。”他心中暗暗嘀
咕,定下神留心附近的声息。
他不能出去,割开的胸肌一动创口就会大量流血,怎能与高
手拼死?
而且,他身上没带着兵刃。
他躲的地方很不错,屋后至城根还有三十余步距离,蔓生着
杂草荆棘,他蹲伏在草中,野草往内掩,即使光度再亮些,从城
上往下看也难以发现他的形影。
最着要的是,任何轻功已臻化境的高手,也不能突然从十余
步外像闪电般快速纵近向他突袭。
前来拨草寻踪的人,在两丈外便可被他的修罗刀击中;他目
前的景况,咬牙忍痛运可用的劲道发射修罗刀,仅可及两丈左右。
如非必要,他不准备用修罗刀,以免创口迸裂被人缠住送掉
老命。他唯一可做的事,就是躲得稳稳地,老天爷保佑不要让这
些人把他搜出来。
只要天一亮,这些家伙一定会溜之大吉的。
屋内找不到他的尸体,必定引起一阵慌乱,说不定主事的人
以为他已经逃掉,不早早逃离现场才是怪事。
终于,他听到屋内有声响,甚至可看到墙缝泄出的灯光,这
些家伙已在屋内明目张胆亮灯搜索了。
接着,有人搜城根,有人搜对街的河岸,有人匆匆从他隐伏
处的左方经过奔向城根,相距不足一丈,对方竟然忽略了他隐伏
的短草区,却去搜城根附近高与人齐的丛草杂树。
来人全是穿了夜行衣,以黑巾蒙面的人,不但看不出面貌,
也看不清身材轮廓,天太黑,而这些人的行动又太快速了。
久久,城根方向有人往回搜,开始以房屋为中心汇聚。两个
黑影一左一右,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探索而行,不时以剑拨动可疑
的丛草。
看方向路线,他的隐伏处正位于右面那人的进路上,毫无疑
问他一定难逃被发现的恶运了。
…
ROC 扫描,bbmm OCR, 独家连载·云中岳
《江湖猎人》——第 三 章云中岳《江湖猎人》第 三 章
他一咬牙,双手各拔了一把修罗刀。
黑影渐来渐进,生死关头将到。
他感到心跳加速,手心开始冒汗。
两丈、丈五……他的双手不再冒汗,恢复了往昔的沉着稳定,
神功默运,将行生死立判的雷霆一击。
这是他能在江湖出人头地的本钱,当他决定与人交手时,反
而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冷静得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几乎连天掉
下来也撼动不了他,他面对死亡的勇气,比任何自诩亡命的人都
强烈旺盛。
快接近至丈内了,那个黑影的目光正从右方徐徐移扫过来。
他的修罗刀,劲道已凝聚于锋尖。
蓦地,瓦面升起一个黑影,发出一声短促的锐啸,然后一闪
不见。
将举步接近的黑影,扭头向左方的同伴吹出一声口哨,举手
向后一挥,两人扭身奔向城根,一鹤冲天扶摇直上,登上两丈高
的墙头,一闪即逝。
他又开始心跳了,手心也重新开始冒汗,危险已过的松懈感
觉,令他感到十分疲倦,而且创口又感到痛楚了。
“我会找到你们的。”他心中暗叫。
天终于亮了,他悄然进入艳芳的家,仔细地搜查每一角落,
希望找出一些线索来。
可是他失望了,除了家俱,什么东西也没留下,连一件衫格
也无法觅得。
他不由摇头苦笑,这些家伙的确精得像鬼,灭迹功夫做得如
此彻底。
最后,他再环顾屋内一遍。
突然,他将目光投注在他曾经用来引诱老汉的茶几上,几上
留下一只暗器击中的小洞孔,但暗器已经失踪了。
那是一个豆大的洞孔,已透穿半才厚的几面,贯入处有突然
扩大的凹痕,孔周围有一圈难以分辨的暗青色遗痕。
他不住轻嗅小孔,最后解开百宝囊,用修罗刀挑出一只小陶
瓷大肚瓶中一些粉末,醮口水轻涂在小孔的一边,再凝神察看变
化,不住轻嗅。
不久,沾了粉末的一边,隐隐泛起苍白色的渍痕。
他又换用另一只瓷瓶的药未,涂在小孔的另一边。
连试了四种药末,最后一种泛现灰绿色的痕迹,散发出一种
淡淡的鱼腥味。
他满意地笑了,拾掇妥百宝囊缓缓站起。
“追魂箫,丧门针,我知道你是谁了!”他喃喃地说,眼中
阴森森的冷电突然炽盛,嘴角出现冷酷的小拜,一双手呈现反射
性的抽勤。
☆☆☆ ☆☆☆ ☆☆☆
第三天,符可为出现在鳌洲的东岸,吩附舟子在原地等候,
独自进入洲西。
这是横展在江口的一座沙洲,与大江对岸的老蛟矶遥遥相对,
洲上长了密密麻麻的芦草,搭了几座渔夫歇息的草棚,平时没有
人居住。
当他突然钻入一座草棚现身时,把在棚内睡大头觉的三个大
汉惊醒了。
“咦!你……”一个大汉跳起来惊呼。
“谁是浪里钻陈寿?”他背着手含笑问。
“你是……”另一大汉警觉地问。
“我姓符,找陈寿。”
“他不在,过对岸无为州去了。”
“你老兄是……”
“我姓高,你找陈三哥……”
“向他讨你们老大地龙卢九的消息。”
“这……”大汉脸色变了。
“在下是善意的,三天前,你们老大与在下曾在金陵酒肆称
兄道弟,喝了百十杯酒。”
“哦!你就是那位姓符的布商,南京来的。”大汉惊惧地说,
脸色大变。
“对,南京来的布商。”他笑笑:“这表示地龙暗中已有防
险的安排,你们的陈三哥大概知道这件事。”
“知道又有什么用?”大汉苦笑:“卢老大当晚就死了,仍
未能逃得性命。”
“哦!地龙真的死了?”他问,并不感到意外。
“半点不假,咱们几位弟兄,根本栏不住那两个挑夫打扮的
人,而且赔上两位弟兄的命。”
“所以你们的陈三哥躲到洲上避祸了。”
“对,咱们这些人斗不过强龙。”
“在下特地来向陈老三讨消息。”
“这个……”
“你们不希望报仇?”
“这个……”
“把所知道的消息告诉我,我去找他们。譬如说,那些人的
去向,那些人的真正面貌等等,我相信他们再神秘,也逃不过地
头蛇的耳目,因为地龙已暗中将情势告诉你们,你们应该有所准
备,所以我来找陈老三。”
“陈三哥的确到无为洲去了,你所要的消息在下无条件奉告,
希望对彼此都有好处。”
“高兄,在下先行谢过。”
“那些人,一个月前就悄然抵达,分散在各处小客栈,没引
起咱们弟兄的注意。那艳芳祖孙来自南京,她是搭上卢老大的拜
弟黑飞鱼,才租到房屋落足。卢老大是在出事前三天被人所挟持
胁迫,对方身手之高明骇人听闻,老大不敢不和他们合作。”
“那位自称地老鼠的人……”
“他就是挟持老大的主事人,底细如谜。”
“他们的去向……”
“艳芳是独自走的,化装为小伙计,过富民桥走鲁港,我们
的弟兄不敢拦截她。其他的人分批走,有些搭下行的船,有些往
上走。那该死的元凶地老鼠,是乘一艘神秘快舟往上驶的。”大
汉一一相告,极为合作。
“谢谢高兄的合作,再见。”他抱拳施礼道谢,循原路回到
泊舟处。
舟横大江,靠上了老蛟矶。
他到了水心楼旁的小亭,将佩剑解下,往亭心的桌面一放,
背着手目光炯炯盯着不远处的灵泽宫不言不动。
不久,一个香火道人出了宫门,迟疑地向水心楼走来,眼中
有警戒的神清,距小亭三四丈便悚然止步。
他那冷森森的目光,凶狠地目迎渐来渐近的老道,嘴角噙着
怕人的冷笑。
老道终于硬着头皮入亭,畏畏缩缩地稽首行礼:“施主万安!
贫道稽首。请问施主……”
“在下不多费唇舌。”他阴森森地说:“在下知道水蛇秦七,
龟缩在贵宫逃灾避难。道长去叫他出来,在下有话问他。他如果
不出来,我邪剑修罗姓符的自然会揪住他的耳朵拖出来。他该往
州城躲,这里怎藏得住?”
“贫……贫道遵命。”老道惶然退走,几乎腿软摔倒。
不久,水蛇秦七出现在宫门外,手中挟了一把分水刺,苍白
着脸,流着冷汗,战栗着向水心楼接近。
“你……你是邪……邪剑修……修罗符……符大侠?”水蛇
秦七在亭外惊恐地问:“找……找在下有……有何贵……贵干?”
“是谁与吊客吴风接头的?”他沉声问:“你花了多少银子,
请吊客暗杀神蛟左玄宗?”
“真是天大的冤枉!”水蛇焦灼地急叫:“在下与江汉船行,
过去的确有仇恨,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犯不着杀人流血报复。
凭在下一个地棍,三步一拜五步一叩,也不配请吊客去杀人,鬼
才知道吊客吴风像神还是像鬼。神蛟一死,乾坤手林捕头便过江
来查问,一口咬定在下买凶手杀人,幸好他没有证据,无法行文
押在下过江法办,可把在下吓得六神无主,不得不躲起来……”
“你认识一个叫潘义和的人吗?”
“不认识!”
“你的确没参予其事?”
“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参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