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瞧那童子年岁不大,这句话可说得有骨头有刺。
老人呼了一声道:“好小子,你嫌我来得勤啦,是吗?在今天这可是第一次呀!怎
么,你们开饭店怕吃呀?”
童子道:“没那回事,开饭店不怕大肚汉,只要吃完东西给钱。”
老人道:“你是说我老人家吃东西不给钱是吗?好,今天吃完东西一总算,给你银
子总行吧!”
童子苦笑了一下道:“你老人家给银子我们可不敢要,怕打官司,吃什么你说吧!”
老人道:“我今天换换味口,知道你们的云吞面很出名,先给我来一份干炸云吞,
再烹一碗鸡汤云吞,你们这里可会凉拌云吞么?”
童子把头摇了个拨浪鼓道:“没有,没有,没听说云吞有这样的吃法。”
老人道:“这可有点怪扫兴的,方想起来这姓云的,你们却不会做。”
云霄闻言心中一动,暗忖道:“这老头可有些怪,怎么偏偏找上了姓云的……”念
头转处,由不得就注目向对方看去。
哪知,老人此际正朝着他这方面瞧……
两人眼光一触,云霄就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见那老人的年纪,仿佛已有七八十岁,脸上皱纹累累,须发皆白,身上穿的衣
服,褴楼不堪,简直就是个老要饭的,无怪那童子要腻味他了……可是,老人的眼神,
竟然利箭一般,射在云霄身上,宛如受到了电闪一击,只觉浑身一震。
这只是眨眼间的事,眼神方触,就己移开。
再看他时,就又变了形态,坐在凳子上,好像一个大海虾,中间直,两头弯,根本
就没个人样儿。
云霄心中一动,暗忖:“曾听师父说过这位东溪狂叟,乃武林狂人之一,最嗜和人
开玩笑,而且无休无止,总要把对方闹个啼笑不得才行,可能这老人就是他……”念头
一转,连忙离座,朝着那老人一躬到地说道:“你老人家可是柳师伯吗?云霄行礼了。”
老头儿一听,身子一滚就下了座位,摇着双手道:“你这客官说什么呀?恕我年老,
耳朵听不真切。”
那童子插口大声道:“人家说你是他的师伯,你是不是呀?”
老头儿一仰道:“怎么?他要周济我呀!但不知是给我多少银子,那就可以还你们
的酒钱了。”
童子朝着云霄一偏脸道:“客官,你真的要周济他呀?”
云霄一听,心说这一老一少,倒凑合得可以,自己几时说要周济人了……但他再向
那老头儿一看,就见他早又坐下了,双眼下垂,仿佛像睡着的样子,强打精神往上冲,
哪有一点精神,根本就是个老朽。
心下又一转念,付道:“可能是自己心思用错了,自己来到这柳叶渡,柳元善根本
就不知道,怎么会和自己开玩笑呢?……”回想不到自己常以精明自许,今天会者走了
眼,这事亏没有旁人在场,可是对方既然说出话来,要不破费几文,这尴尬的局面,真
没法下台。
念头索绕脑际,连转之下,探手向腰中掏去,他手一伸进袋内,顿时目瞪口呆,再
也抽不出来了。
原来他身上带的银子,竟然不翼而飞,分明在离开云门谷时,装在袋里有五六十两
银子,怎么会不见了?……他云霄自出世以来,只有他玩弄人的,此刻却受这种窘,还
是第一遭,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就在这时,竹帘掀处,出来了个青衣少女,一见情形,
便向老头儿娇叱道:“老爷子,你怎么总是这么向人哭穷要钱,客人都被你得罪跑了,
我们这生意怎样做下去呢?”
偏偏这两句话那老头儿听得真切,便大声叫道:“是他自己要硬完善人,你为什么
只抱怨我,谁向他哭穷要钱。”
那少女生得甚美,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含苞待放,闻言轻轻一皱眉,越发显得楚
楚动人。
她睨视了云霄一眼,微微一笑道:“客官,你真的周济他吗?
说起来他也实在可怜,孤苦无依,就靠着在我们小店混个肚子饱,你要是打算周济
他,不妨给他几个钱,可以替他换件衣裳,也是件好事,请问尊驾贵姓?”
青衣少女出来这一打圆场,云霄这份难受可大了,暗想:“自己打从走江湖以来,
虽不敢说怎样的扬名露脸,可是却没款过这么爬不起来的跟头,今天怎么会碰上倒霉的
字儿上……”他心中一急.汗珠子可就顺着脑袋往下淌。
那童子一见云霄头上直冒汗,心里觉着好关,方哼了一声那青衣少女转头瞪了他一
眼,立时就忍了下去。
青衣少女笑道:“客官,你既然不打算周济他,也就算了,快喝你的酒吧,看菜都
凉了。”
云霄本来正喝到兴头上,这一被提醒,转头一看桌上酒菜见又添上了一大盘热腾腾
的包子,眼睛里顿时冒出来馋火来。一转身就回到座位上,先拿起酒菜,咕嘟嘟灌了下
去。
一壶酒喝完,方又伸手去拿第二壶酒,心中可就犯上了唠咕,暗想:“自己身上是
一个钱都没有,吃喝完了,不给人家钱行吗?”
他这么一想,那酒兴可就减去了一半,怎还吃得下……猛一抬头,忽见桌边的窗户,
心中一动,忖道:“有了,不妨先饱吃饱喝一顿再说,暂时干上一手没出息的事,顺着
窗户跑出去,赶到家里取些银子来,算还给他们也就是了。”
主意打定,心情也就开朗多了,就自斟自饮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不一阵工夫,云霄把几壶酒喝干了,一大盘包子也全吃了,肚子已
填得饱饱的。
再一打量那老头儿,早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只有那个童子仍坐在门口,一动不动,
凝神看着云霄。
云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笑道:“小兄弟!你们这里的酒真好,菜也十分可口,
我这是真喝上了瘾,我打算带两瓶回去,不知你们卖不卖。”
童子道:“卖倒卖,不过只有我一个人,我一去灌酒,这里就没有人了。”
云霄道:“那么令姐呢?”
“她到河里捉鱼啦!”
云霄道:“那没有什么,你只管灌酒去,我替你看着就是啦!”
童子摇头道:“不行不行,你看到那老头儿没有,他可不是真睡着,只要我前脚一
走,他跟着就有精神了,吃完喝完不给钱还不算,还得偷我们一样子,我已被他偷怕了,
所以我不能不留神。”
云霄一听,心道:“真有这么巧,敢情这老头和自己是一样的打算,吃喝完了,还
偷人家,可是这小孩不走,自己也走不了。”
他沉吟了一下道:“小兄弟,你去吧,有我替你看着,管保他什么也拿不走。”
童子道:“你可得当心点。如果少了东西,我就找你赔。”
那童子说着,人就向外走去,云霄不禁暗叫道:“天呀!这可该找走了,对不起,
回头见吧!”
心中叫着,他就待探手窗户一推,“吱呀!”一声响,窗户被推开了,刚要拧身外
纵,老头突然大喝一声道:“好啊!吃饱喝足了,打算跳出窗向外跑……”这一声,把
个云霄吓得赶紧又退了回来,把窗户也放下来,心头上腾腾直跳。
再看那老头时,一偏又睡着了,原来他是在说梦话呢。
云霄呸了一声,暗骂道:“瞧这个巧劲,倒真把我吓了一跳。”
略一定神,二次里再又推开窗户,提腰一纵,人就飘身跳了一出去。
也是他去心太急,就没先看看窗外是否有人,只听哎一声,竟然撞在了一人身上,
他赶忙斜着一横身子,定神看去,由不得失声喊道:“天哪,这才叫冤家路窄呢!”
原来那撞倒之人,正是店中那为他灌酒的小童,地上扔着两瓶酒,小童躺在地上,
翻起眼向云霄喝道:“客官,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从窗户跑出来了,砸坏了人该怎么
说,请吧,咱们屋中算帐去。”
话声未了,房中咋嚓一声大响,又听那老头儿大声喊叫道:“好哇!凌疯子竟教出
来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不让我偷,你自己却先开溜,那不行,我全都给摔了。”
又是那青衣少女的声音道;“爷爷,你这样地乱掉一通,咱们这生意可做不成了。”
老头道:“你怕什么,谁不知人家云门谷是个大财主,还怕没有赔吗?”
云霄闻言心中一动,就在窗外朗声道:“柳师伯,咱们俩可是初次见面,这见面礼
未免太重了,霄儿担不起!”
老头儿哈哈大笑道:“我是打算看看凌疯子教出来个什么好徒弟,不错有点玩艺,
进来谈吧!”
那童子此际也改了态度,嘻嘻笑道:“走吧!屋子里请吧!”
他说着在前领路,从后院绕到前院,转眼间就到了屋里,见老人神态也变了,和方
才那狼狈样儿判若两人。
云霄连忙上前跪倒行礼道:“师们,你老人家好,云霄给你磕头了。”
那老人正是东溪狂叟柳元善,在江湖上的声名,也算得数一数二的人物,性情十分
古怪,量深善饮,虽不轻易管闲事,但尽情捉弄人,所以江湖上对他,可说是全都敬鬼
神而远之……只有一个癫仙凌浑和他最为交好,而且两人只一碰上,那就疯疯癫癫地闹
个没完。
他这时见云霄向他行礼了,可不好意思再闹下去,哈哈大笑道:“小子,我早算你
会来了,云门谷的事,我已尽知,只是你可知我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吗?”
云霄摇头道:“不知道!”
柳元善笑道:“江湖上最近有一种传闻,说是新出世的一位少年壮士,其行径压过
当年癫仙狂叟,我可有些气不过。”
云霄诧异道:“什么人这样大胆,我得会会他。”
柳元善摇头道:“你只怕斗不了他哩!”
云霄道:“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柳元善道:“我也不知他姓字名谁,但在江湖上却传扬着两句话……”云霄道:
“不知是怎样的两句话?”
柳元善道:“家住虚无飘渺中,读书学剑两无成,神剑腾霄化龙去,落拓江湖一狂
生……小子,你可知他是谁吗?”
云霄一听,连忙又叩头道:“师伯,你老就消消气吧,那是霄儿和他们闹着玩的,
难道老师怕你还挑我的眼吗?”
柳元善啊呀一声叫道:“哈,原来那一狂就是你小子呀,那咱们更得斗一斗了。”
云霄道:“得了吧,师伯,方才不是斗过了吗?霄儿认输服了你还不行吗?”
柳元善哈哈大笑道:“只要你服了就行,起来吧!快说找我什么事?”
云霄站起身来,一转头,房门口那青衣少女和那小童,正在吃吃窃笑,他由不得脸
孔一热,笑向柳元善道:“师伯,这两位……”柳元善道:“他们是我的孙女儿柳蝉和
孙儿柳春……”说着一昂脸,向姐弟二人道:“你们还不过来,见见你们这位云大叔,
以后还仗他多照顾你们哩!”
姐弟二人闻言,双双过来,朝着云霄行了个大礼,立又重回房去,再整杯盘,老少
四人,就又落座。
饮酒间,云霄说出来云门谷被洗劫之事。
东溪狂叟柳元善沉吟了一阵道:“就我所知,天蝎教的势力,如今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他还忌惮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所以还没有敢放手施为,洗劫云门谷,可能是对我们
一个试探。”
云霄道:“假若师伯置之不理,他们许会放手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