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把口诀心法忘了?”江帆道:
“弟子没有忘记,只是无法运转……”柳姨娘眉微扩,咬着她薄薄的红唇,不信道:
“那会有这等事?你背给我听听看?”江帆依言背了一遍,果然连一个字也没有遗漏。柳姨娘眨动眼珠,说道:
“这就奇了,你练给我瞧!”江帆瞑目凝神,缓缓纳气,但一口真气,当真连不下去。
这情形柳姨当然瞧得出来,她徐徐伸出手去,按到江帆头顶。
这一按,柳姨娘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
“真是奇怪,我昨天度入你体内的‘九阴真气’,怎会全都消失了呢?”说话之时,又从她掌心吐出一股寒冰似的气流,从“百会”穴滚滚直下尾闾,布达全身。
和昨天一样,身上起了剧烈的颤抖,但他迅速按照口诀运气行功,和她度人体内的滚滚寒气汇合运转。柳姨娘缓缓收回手去,一面说道:
“也许你本身原来的内功, 已有相当火候? 我昨天替你开窍度入的‘九阴真气’,太少了些,是以很快就消费了。
现在我已经帮你通行全身经脉,你好好用功,等一等看看如何?人随声去,灯光乍熄。
江帆那敢怠慢,继续运行。这一天,他没有走下石床一步,只是依照心法口诀, 反覆勤练,几乎连饥饿都丢诸脑后。石室中没有昏晓,他只在心里感到似乎该是一天了,于是停止练功,侧身在床上睡下。
这三年来, 自从那位戴笠的老人传他睡觉之法,早已成了习惯,一经睡下, 自然而然就缓吐深纳,做起功夫。
这一睡下,一股阳和之气,又渐渐从丹田升起,朝周身行开,柳姨娘度入他体内的‘九阴真气’自然又逐渐化去,只是江帆自己不觉得罢了。
等他一觉醒来,四肢温暖,一如昨日,心头一阵惊异,急忙坐起行功一试, 明明已能依照口诀运行的九阴气功,无法凝聚,再也难以行功。
这下不禁把江帆急得大感惶恐。想不透何以练得好好的功夫,过了一个晚上,就会前功尽弃?暗想:
“看来自己练不成九阴玄功了!”一时觉得嗒然若丧,想到自己由义父介绍前来,好不容易蒙真君收录,赐传‘九阴玄功’,如若错过机缘,不但父仇难以报复,更何以慰母亲地下之灵?
一念及此,不觉眼眶湿润,几乎流下泪来!他无精打采的跨下太素石,正在呆呆出神之际。
石门启处,柳姨娘已经飘然走进,问道:
“江兄弟,昨晚你练得如何?”江帆扑的一声跪,到地上道:
“弟子愚鲁,只怕练不成了……”说到这里,泪水不住直流下来!柳姨娘吃了一惊,一双盈盈妙目,瞧着江帆,轻笑道:
“江兄弟快快起来,怎么哭啦?真是傻孩子。练不成慢慢的练天下无难事,你起来把情形说给我听,怎么练不成的?”江帆羞涩地站起身子道:
“弟子昨天练的好好的,哪知过了一晚,真气又无法凝聚了。”柳姨娘也听得大感奇怪,咬着下嘴唇,沉吟道:
“这倒真是怪事了,嗯,你从前可曾练过三阳真气一类功夫?”江帆摇摇头道:
“没有,弟子武功,都是宫叔叔教的。”柳姨娘道:
“宫仲山的武功,虽是不弱,但也不能消解我两次度入你体内的九阴真气……嗯,你再想想看,还练过什么内功没有?”
江帆经她一提,突然想起了那个戴笠老人传给自己的睡觉方法,莫非就是这功夫在暗中作祟?心念一动,立即抬头道:
“弟子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弟子无意遇到一位戴笠老人,他教了弟子侧卧调息之法,不知是不是这种调息功夫和弟子练的九阴玄功,有了抵触?”柳姨娘面露惊疑,徐徐说到:
“侧卧调息之法?”她敢情也是第一次听到武功中还有侧卧调息之法?不觉臻首上仰,娇声问道:
“真君,这又是那门子的功夫?”
江帆瞧得好不奇怪,师父不在这里,敢情平日里柳姨娘遇上了疑难之事,就仰起来问着师父,成了习惯,所以这时候也不觉仰脸问了出来。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突然听到石室顶上,传来低沉而清崭的声音,说道:
“你要他把侧卧调息之法说与老夫听听!”那是师父木真君的声音,江帆听得心头大感懔骇。师父的声音,居然能够穿透石壁,传了下来,这份功夫,简直骇人听闻,不可思议!柳姨娘道:
“江兄弟,你听到没有,真君要你把侧卧之法,说出来听听。”
江帆应了声“是”,考虑也不考虑一下,当即把戴笠老人传播自己的侧卧调息口诀和姿势,一股脑儿说将出来。柳姨娘道:
“这和普通内功也差不多,只不过是易坐为卧而已,怎会化解九阴真气?真君,这又是什么功夫呢?”木真君的声音,低哼了一声道:
“听他听说,极似这的卧禅心法。唔,江帆,他可曾告诉你是谁么?”江帆抬头恭敬答道:
“没有,他只传弟子侧卧之法,就飘外走了,弟子问他名号,他也不肯说。”木真君沉唔一声道:
“柳姨娘可代老庆废去他手足三阳之脉,再以九阴真气,打通手足三阴,和阴维、阴晓八脉,哈哈,这么一来,你虽然要耗不少真气,此子却是受益非浅!”柳姨娘恭身道:
“能替真君造就一个得意弟子,贱妾就是消耗一些真气,也是值得。”洞顶上木真君话声一落,便自寂然无声。江帆听说师父要叫柳姨娘废去自手足三阳经脉,心中暗自吃了一惊。
要知人身十二经路,手三阳、足三阳、手三阴、足三阴,都和重要脏腑有密切关连,如今要一下废去手足三阳,六条经络, 岂不是把十二经络废去了一半,一个人那得不死?
但听师父口气,好象废去三阳六脉,打通八条阴脉,对自己还大是有益?柳姨娘朝他微微一笑道:
“江兄弟,不必害怕,这是真君造就于你,木门武学,和一般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又不相同。”废去六阳脉,打通八阴脉,等于练武之人,打通生死玄关一样,再练九阴玄功,就已成功了一半。
只是你必须忍受几个时辰的痛苦,你熬得住么?”江帆听义父说过,练武之人,要冲破生死玄关,非数十年苦练不为功。
如今听说废去六阳脉,打通八阴脉,竟然和打通生死玄关相同,心头不禁大喜过望,脸上现出一片坚毅之色,说道:
“弟子身负血仇,只要能生成武功,手刃仇人,别说只有个时辰的痛苦,就是几个月,弟子也是忍受得住。”柳姨娘点点道:
“有志气,只要你练成九阴玄功,纵然不能说没有敌手,但江湖上能够接得下的人,也是不多了……”她口中“嗯”了一声,又道:
“你坐到石榻上去,我就要动手啦!”
江帆依言在石榻上坐下,心中却起了一阵莫名的激动,不知是喜、是惧、又紧张,又兴奋,抬目说道:
“柳姨娘只管请动手吧!”柳姨娘瞧他神情紧张,不由微微一笑,似是为了解除他心中恐惧,说道:
“所谓废去六阳脉,其实也只是把经穴封闭罢了,因为九阴玄功,真气不须要从六条阳脉中运行……”说话之间,右手纤纤玉指,迅快无比, 一下点了江帆手太阳小肠经“听宫”穴。
江帆陡觉身子一震,打了一个寒噤,一个人宛如从千丈悬岩,跌进了冰窖之中,想要叫喊,已是减不出声来。
柳姨娘落指如风,循肩臂而下,眨眼之间,已把手太阳经一十九处要穴,悉数点完。她只是微微吸了一口气,毫不停留,点完手太阳,就继续朝足太阳膀胱经点去。
江帆身上汗出如雨,头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而下。随着柳姨娘手指点处,就觉血液凝结,筋肉收缩, 口中连声音都哼不出来,就昏了过去。但人虽昏去,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堵塞丝毫没有减轻。
一股酷寒之气,好象利刃似的,直向血管中钻入,整条经脉,又已寸寸碎断,昏迷之中,浑身只是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片刻之间,柳姨娘已经一口气连续点完了他手阳明大肠经,足肠明胃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肠胆经。她一张桃花似的脸上,也已隐有汗水,但她并没有稍停。
一手扶住江帆业已瘫痪了的身子, 自己迅速在江帆对面盘膝坐好,运功行气,伸出双手,和江帆手掌相接。一股凌厉无伦的阴寒内经,透过掌心,传入江帆体内。
江帆原已昏迷过去,这会更觉象山崩海啸一般,全身经脉,冻得僵直,寒冰般气流,还在不住的暴张。
他只觉得体内已经没有一丝暖气,连心脏也都停止跳动了,于是不再有什么感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江帆才由僵冻中渐渐惊醒,身子已经不再寒冷,而且有凉爽之感。
两眼缓缓睁开,他自己可以体会到连眼睛之中,都冒着冷气!石室中还挂着一盏纱灯,灯光莹莹!
柳姨娘就坐在他对面,闭目敛伸状如老僧入定,但她秀丽的脸色,此刻已经苍白得隐现倦容!
江帆微微一怔,陡然想起柳姨娘方才是在替自己封闭六阳脉,打通八阴脉,敢情她在施行之际,真气耗损过巨,才会有这般现象,心中一阵感激,正想开口。柳姨娘凤目一抬,细声道:
“江兄弟,你此刻阴脉初通,赶快照我传你的口诀,行功调息。”人已随着话声,跨下石床。江帆道:
“柳姨娘成全之德,弟子感戴不尽。”柳姨娘目光惺松,一付困倦神色朝他嫣然一笑,嘴皮微动,传出一缕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
“江兄弟,只要你日后不忘记我柳姨娘今日不惜耗损真气,传你玄功,就好了……”人随声逝,石室中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江帆瞧着柳姨娘情形,心中不觉一怔,他听不懂柳姨娘的话,她耗损真气,传自己玄功,这份恩惠, 自己自然永远不会忘的。他无暇多想,立即依照口诀心法,运动起来。
这一运动,但觉体内真气充沛,丝毫无阻,而且从“尾闾”丝丝渗入太素石的寒阴之气,果然和自己息息相合,渐为己用,心中不禁大喜。本来还觉得自己体内十二经络,被闭死了六条阳脉,心中多少有点疑虑。
这下有了显著的效果,果然觉得师父的“九阴玄功”,别有蹊径,登时疑虑尽释,更加死心塌地的练习起来。
几天过去,江帆已能运行“九阴玄功”的寒冰之气,遍布全身百穴,如今他已不再怕太素石的寒冷了,反而觉得寒冷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一日两餐,都是由一名青衣使女送来的,她放下食盒,转身就走,从来也没有和江帆说过一句话。
柳姨娘也很少来,除了先前几天还来看看江帆的用功情形,和指点纠正几处小地方的错误,后来也不来了。他除了练功,根本就没人和他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太素石室虽没有昼夜,但吃过两餐,就算一天,也差不多快有百日了。江帆心无旁鹜,整天整晚的练功调息,他自己也不知道“九阴玄功”到底已经练成了没有?
这天,江帆刚睡下不久。忽听石门开启,一盏灯光射了进来,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
“小兄弟快起来!”江帆翻身坐起,举目一瞧,只见萧老公公手上提着一盏宫灯,含笑站在门口,急忙一跃下床,拱手道:
“老公公叫小可不知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