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明知有外人窃听,而故意装迷糊,那就显然是有意促成他前往魔宫。
有着这些联想,则文真真那“不论遭遇到任何困难或挫折,都不可动摇信心……”的话意,不但特别值得玩味,而且还似乎会有某种暗示在内。
俗语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自己是忧患余生,早已将生死置诸于度外的了,既然连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又还有什么可怕的……
出门外,果然停着一辆华丽的双套马车。
这辆马车,不但外表华丽,里面的陈设也非常讲究。
尽管外面是风狂雪紧的数九寒天,但车厢内却是温暖如春。
不但温暖如春,而且气氛中也充满者盎然春意,因为,公冶十二娘,和冬梅二人,正以无比愉快的神情,一左一右地,紧紧偎着他而坐。
由于杜少恒已看开了,也可以算是豁出去了,因此,他尽去愁怀,几乎又恢复了二十年前那种玩世不恭的洒脱豪情。
他,向左边瞧瞧,又向右边瞧瞧,突然双伸猿臂,搂住她们的纤腰,爽朗地笑道:“我不是唐僧,现在,我已成了猪八戒啦……”
公冶十二娘吃吃地笑着,没接腔,只将一个娇躯,向他偎紧再偎紧……
俏丫头冬梅却娇嗔道:“娘娘,他骂我们是螂蛛精呢……”
杜少恒连忙笑嚷道:“没有啊!你可不能冤枉人。”
冬梅接道:“娘娘,他说他是猪八戒,猪八戒只有进入丝洞时才左拥右抱,他这话,不就是将娘娘和我,都当作蜘蛛精了吗?”
杜少恒笑道:“冬梅,你怎么可以断章取义……”
冬梅娇笑道:“不管怎样,待会,我不饶你……”
公冶十二娘忽然正容说道:“冬梅,别野了,我要问他一件正经事。”
“是!娘娘……”冬梅娇应着,坐正了娇躯。
公冶十二娘却目注杜少恒笑问道:“杜大侠,方才,文真真给你的奖品,可以让我们瞧瞧吗?”
“当然可以。”杜少恒答得很爽快。
公冶十二娘媚笑道:“你不怕我们强取豪夺?”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此时此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身的生死我都没法作主,还能顾虑这些缓不济急的身外之物吗?”
“你够豁达,但我不难想象到,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何以见得?”
“原因很简单,你自己已意识到,文真真给你的那个什么欲望袋中,不会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话也有解释吗?”
公冶十二娘点首接道:“当然有,你我都知道,欲望香车主人,最近一年以来,武林中的一位谜一样的奇人,别人对他一无所知,但,他对于江湖中的一切动态,却可能了如指掌。”
“不错,那一神秘性,决不下放你们的门主。”
“像这样的一位人物,会轻易地将极珍贵的物品交给像你这般处境的人,而不暗中加以护送的吗?”
“有道理,有道理……”
“而且,这道理你也早已明白,所以才显得这么大方。”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不错,我的确有过这种想法,不过真相是否果如你我所猜想的,还得实地看过之后,才能知道。”
“那么,请拿出来吧。”
“好的……”
欲望袋由杜少恒怀中取出来了。
方才,勿促之间,杜少恒不曾仔细观察过,现在却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质地与制作都极为考究的锦囊,而且由于怀中体温的烘熏,取出来时,还散发着一股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
他,徐徐地由锦囊中抽出一个折叠得颇为工整的一方纸儿,再徐徐地打开。
那是一张也散发着一股淡淡幽香的素笺,上面用眉笔写着娟秀的小楷,只有四句:望门投止,随遇而安,莫嗟命蹇,勿惧色难。
像是一位高僧所说的偈语那么艰涩费解。
就字面解释,这四句话很浅显,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惟一令人费解的,是那个“门”字,不但令人费解,而且这个“门”字还写得特别大。
至于后面那两句,却显然隐含着浓厚的调侃意味。
因为,如所周知,尽管年轻时的“玉面修罗”杜少恒,春风得意,艳闻频传,但他目前的命运,却的确是不好,身处逆境,而叫他“莫嗟命蹇”,那自然是提醒他应该自我反省,不要怨天尤人。
至于,“勿惧色难”四字,就更只能意会,不可言宣了。
那可能是讽刺过去的到处留情,也可能是调侃他目前的遭遇,但就事论事,应该是调侃他目前的遭遇的成份较多了。
而且,也似乎有着某种暗示。
总而言之一句话,那四句“偈语”,对目前的杜少恒而言,只有苦笑的份儿。
首先打破沉寂的,还是公冶十二娘。她,娇笑着道:“哟,这位欲望香车的车主,倒是蛮风趣的嘛!”
冬梅笑道:“娘娘,这个‘门字’,为什么写得特别大呢?”
公冶十二娘道:“天一门至大至强,盖世无双,自然应该将‘门’字为大一点呀!”
冬梅连连点头道:“对,对,一定是这个意思……”
公冶十二娘笑道:“如果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还能说出另一个意思吗?”
接着,却向杜少恒笑问道:“少恒,你说,我这个解释还合理吗?”
“杜少恒”改成了“少恒”,公冶十二娘算得上是善于利用时机,得寸进尺起来。
杜少恒闻言尴尬地一笑,说道:“合理,合理……”
冬梅也含笑接道:“娘娘,看情形,那位欲望香车的主人,早就谅准我们会来接杜大侠的?”
“唔……”公冶十二娘漫应一声之后,才向杜少恒媚笑道:“少恒,现在,你应该心安理得了吧?”
杜少恒苦涩地一笑道:“我早就心安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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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邙山上的那个地底魔宫之后,公冶十二娘才向杜少恒歉笑道:“少恒,很抱歉,我必须暂时封闭你的真力,以防意外。”
杜少恒算是已经豁出去了,也真的已作了欲望香车车主所提示他的“随遇而安”,闻言之后,淡然一笑道:“方才,我好象说过,此时此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清炖红烧,都悉听尊便……”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别说得那么可怜兮兮的,只等我认为你确已定下心来之后,就会替你解除这一道禁制的。”
话声一顿,立即玉指连扬,接连在杜少恒的胸前和腹部点了三下,并媚笑道:“从现在起,在这个分宫,你有绝对的活动自由,唯一的限制,是不能独自走出分宫的大门。”
“还有什么吩咐吗?”
“别那么生份好不好,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她,满脸娇嗔地,但眼角眉梢,却浮现着无限风情。
“这叫作相敬如宾呀!”他也风趣起来。
一旁的冬梅拍手娇笑道:“妙啊,好一个相敬如宾。”
公冶十二娘抿唇微笑道:“吩咐是不敢当,但有一件事,我得先行交代一番,这,对你这位大情侠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哦……请讲”公冶十二娘笑道:“那就是这分宫中所有的娘儿们,包括冬梅在内,只要你有兴趣,随时都可以大快朵颐。”
“那我先谢了……”
冬梅媚笑道:“娘娘,婢子也先谢啦!”
“死丫头!”公冶十二娘笑叱一声后,又向杜少恒说道:“少恒,这丫头胃口奇大,你可特别当心!”
冬梅立即娇笑道:“娘娘,这叫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公冶十二娘瞪了她一眼道:“丫头,我真懊悔把你宠坏了!”
接着,连连挥手道:“出去,出去,别在这儿惹人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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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杜少恒是在胡天胡地,倚翠偎红的情况下荒唐过去的。
他,重温了荒废已二十年的“功课”,却也使他的意志更为消沉了。
是的,醇酒,美人,由来就是消沉英雄壮志的两大祸害,何况是对杜少恒这种忧患余生,又别有怀抱的伤心人。
他,真的是“望门投止,随遇而安了”。
管他什么温柔不住住何乡。
在这十天当中,他并未看到那位什么少主,军师,以及总巡察等人,他也不曾向公冶十二娘发问过。
公冶十二娘虽然说很大方,不禁止他跟别的女人亲近,但那只是口角春风。
事实上,在这十天当中,他除了跟公冶十二娘窝在一起之外,不曾跟任何女人接触过,即使那伺候他们的冬梅,也不例外。
很显然,公冶十二娘已将他视为禁脔了。
不过公冶十二娘虽将他视为禁脔,都还算很体贴他的,也不曾竭泽而渔,旦旦而伐。
因此,尽管他日处温柔乡中,对他那强健的体质,却并没有什么影响。
当然,在这十天当中,他也曾旁敲侧击地,希望由公冶十二娘口中采出一点消息来。
但他失望了。公冶十二娘口风之严,远出他的意料之外,即使是双方在欢好的忘我情况之下,也休想挖出一点什么消息来。
这是杜少恒进入魔宫后第十一天的辰已之交。
当然,这是由滴漏铜壶上所知道的时刻。
因为,深处古墓下的魔宫,整天见到的,都是夜明珠的珠光和烛火,是没法辨别晨昏和时刻的。
杜少恒和衣斜倚一张雕花大床的床栏上,正在闭目养神。
室内只有他一个人,陪伴者他的,除了室内那豪华的陈设之外,只有床头几上一瓶正散发着沁人幽香的淡红色腊梅。
嵌在室顶的夜明珠所放射着的柔和光芒,照着他那张清瘦的脸庞,两道斜飞入鬓的的剑眉微微蹙拢,很显然,他是在想着心事。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止于门口,但杜少恒沉思如故,连眼皮也难得睁开一下。
少顷,只听冬梅的话声娇笑道:“杜大侠,你瞧瞧是谁来了?”
杜少恒仍然没睁开眼睛,只是漫应着:“这儿不会有我的朋友。”
“没有朋友,却有亲戚,表弟,这些年来,我找得你好苦。”那是一个略显沙哑的男人语声。
杜少恒身躯微震,双目也倏地张开。
呈现他眼帘的,是一男一女并肩立于寝室门口。
女的是冬梅,男的却是一位年约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
此人中等身裁,长长的脸,高高的鹰钩鼻,脸色苍白,目光无神,而且双目中满布着红丝,一眼就能断定他是酒色过度所致。
尽管此人称呼杜少恒为表弟,也尽管杜少恒于听到此人的话时,曾经身躯为之一震,但他见到此人时的表情,却显得相当冷漠。
他,冷冷地注视着那人,半响没有吭气。
那中年文士不自然地一笑道:“表弟,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的表兄曹适存呀!”
“我当然认识,尽管睽别二十年,你我都垂垂老矣,但你的特征是不会改变的。”杜少恒懒洋洋地生了起来,向曹适存摆手作肃容状道:“请!”
原来这位曹适存,就是前文中曾经提到过,二十年前替杜少恒出喂主意,想出一个三全其美的办法,将石瑶姑替杜少恒撮合的那位表哥。
按说,彼此谊属中表,睽别二十年之后,劫后重逢,杜少恒应该感到特别兴奋才对。
但事实上,此刻的杜少恒,却显得出奇的冷漠,这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