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佐云兜头一揖,道:“在下铭记五内。”
漱玉道:“这么客气我可受不了,我是有这份意思,只不知是不是一定可以办得到。”
丁佐云道:“只要公主肯帮这个忙,在下以为……”
漱玉道:“丁大哥,你的称号不是有‘探花’二字吗?”
丁佐云道:“武林朋友给起了这个绰号,何必认真?”
漱玉道:“你既是‘探花’我就陪你夜游北京城如何?”
丁佐云道:“这……公主,在下出来已久,怕朋友放心不下,也该回去了,改日再……”
漱玉道:“丁大哥不是想去见见神偷?”
丁佐云道:“是啊。”
漱玉道:“咱们夜游北京城,也包括探视神偷在内如何?”
丁佐云大喜道:“那当然好,谢谢公主。”
漱玉道:“我不是说过,我们是一见如故吗?你以后就叫我漱玉,我以后叫你丁大哥,谁也不准改变。”
丁佐云只得应道:“好吧,我们这就走。”
一辆豪华双辔马车驶出了王府。
□□ □□ □□ □□而漱玉和丁佐云合乘的马车,是这种朱轮、紫缰的官家大车,招摇过市,引得多少人的羡慕目光,只不过丁佐云并未视之为殊荣罢了。
漱玉道:“丁大侠,咱们先去看看神偷,然后游城如何?”
丁佐云道:“但凭公主吩咐。”
漱玉道:“再犯错就要受罚了,我叫漱玉。”
丁佐云道:“那你也该叫我丁大哥,对不对?”
漱玉道:“不,我要叫你云哥。”
丁佐云道:“随你。”
□□ □□ □□ □□漱玉公主要见神偷燕羽,当然无人敢不准,虽然已是三更天了,牢卒赶紧通报牢头,牢头亲自赶来迎接,亲自开了牢门。
漱玉这:“好子,不许惊动别人!”
连公主都亲自站在牢门外等候,牢头与一班值班牢卒只好全都肃立两侧,连动都不敢稍动。
丁佐云终于见到神偷燕羽,伏到他怀中,道:“师父……”
师徒相拥唏嘘,丁佐云道:“师父,徒儿已经找到金身了!”
神偷燕羽老泪盈眶,道:“云儿,真难为了你……”
丁佐云道:“内务府好诈,一定要等宗政桓回来,亲自结案……”他说了发生的一切,最后道:“师父,您也见见漱玉公主吧。”
漱玉和神偷燕羽见过礼,师徒谈了一会儿,然后分手辞出。
二人上了车,丁佐云道:“这么晚了到哪里去游?”
漱玉道:“就是晚了才有意思。”
丁佐云道:“这我就不懂了?”
漱玉道:“比喻说,有些小吃馆子彻夜营业,白天来的人太多,往往要排队,深夜只有你我二人慢慢地享受,是不是另有一番情趣?”
丁佐云道:“对,对上的确是一种创见。”
车在空荡的街上奔驰,鞭声、蹄声、车轮声交响,十分悦耳,此情此景的确堪称人间乐事,但是,一想到师父身陷囹圄,又怎能开心?
漱玉道:“怎么眉头又皱起来了?”
丁佐云道:“没有。”
漱玉道:“我对你说过,不要发愁,我会想办法的。”
丁佐云道:“我相信。”
夜游,她未穿宫装,衣着更随便些,鹅黄纺绸细绣的斜襟裤褂,长发扎了两个辫子,如今看来,又增加了几分俏皮。
在王府中看她或在王府外看她,虽然衣饰上有所不同,却是大有不同的,这大概是先入为主的观念所致。
他们来到天桥处。
本来这光景没有市面了,但漱玉公主光临,一传十,十传百,一些具有特色的小馆子都又开灶,火即旺起来,准备接待。
他们二人先吃“羊双肠”、“豆腐脑”、“凉粉”、“油菜”、“扒糕”和“切糕”等。
丁佐云大口吃着,漱玉道:“还早得很,你这样猛吞,不是一会儿就把肚子撑饱了。”
丁佐云笑道:“对不起,乡野鄙人,吃着吃着就忘了。”
然后他们再去“南来顺”,和“东来顺”不同,是清真馆子,吃涮羊肉、炒毛肚,又是另一番风味。
吃得差不多了,又不舍得放弃“清水饺子”、“削面”和“拨鱼”。
本来肚子已经告满,再也塞不进去了,忽然又发现了“蜂糖糕”和“翡翠烧卖”,这都是北京的名点,怎可不尝?
二人吃完了这两种,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相互看看对力的窘态,不由相视大笑不已。
第十七回
丁佐云捧着肚子道:“再去何处?”
漱玉眼珠子道:“八大胡同,如何?”
丁佐云吓了一跳,道:“你……你敢去那种地方?”
漱玉道:“怎么了,那里会吃人么?”
丁佐云道:“当然不会,只不过公主金枝玉叶,去那种风月场所,要是叫人知道了……”
漱玉瞪眼道:“你不说!我自己更不会说出去,谁会知道……”
丁佐云道:“你这辆标志明显的豪华官家马车,谁不认识?”
漱玉道:“认识又有甚么关系?把车子停在八大胡同之外,咱们步行入内,逛完了再上车,谁知道?”她竟然倒在他身上耍赖,道:“好嘛,好嘛……”
丁佐云叹了口气,道:“你从未去过?”
漱玉道:“我身为公主,又是女人,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丁佐云也道:“是啊,那地方实在没有甚么看头……”
漱玉道:“你去过多少次?”
丁佐云道:“一百次。”
漱玉瞪大了眼,道:“一百次?”
随即又咯咯笑道:“原来你也不老实。”
丁佐云道:“其实我也没去过,怎么个逛法我也不知道。”
漱玉这:“真的没去过?”
丁佐云道:“在男人来说,去过也不丢人,未去过也未必就是老实。”
漱玉道:“怎么才算老实?”
丁佐云道:“心中无妓。”
漱玉点点头,道:“对,男人可以风流,但绝不能下流!”
他竟不知该如何接口,漱玉又道:“幸好你的女人虽多,却尚未有。下流。的评语,否则,看我理你才怪……”
丁佐云一怔道:“公主不是应该居于深宫禁宛么,怎么也知道我这种江湖人?”
漱玉笑道:“你以为我的武功是从哪里来的,宫中那些武师不都是江湖人么?”
丁佐云只好叹道:“幸亏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
漱玉又道:“告诉我,你有甚么法子让你的那些女人不争风吃醋吵翻天的?”
丁佐云道:“我也不知道,大约是她们都知道我绝对不会喜欢一个爱吃醋,爱吵闹的女人……”
他实在不想在一个公主面前谈这些,转过话题,道:“你就这样去逛八大胡同?”
漱玉道:“你转过头去,不准看。”
丁佐云道:“你要干甚么?”
漱玉道:“等一会儿你就会知道。”
丁佐云转过头去,听出她在更衣……
虽然他不看,第一次见面出游,她就敢在同一车内更衣,这位公主的确是比一般女人开通,当然,也是因为她相信丁佐云绝对可靠之故。
女人在车内更衣,肉香四溢。
过了一会儿,没有声音了,他一回头,忽然又回过头去,急道:“对不起。”
漱玉道:“饶你这一次,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原来她已换好衣衫,只是钮子尚未扣上,隐隐见到了她的红肚兜,和上端袒程的一段酥胸。
酥胸处的乳沟隐隐可见,害得丁佐云心头猛跳。
又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挽住了他的手,道:“云哥,走吧。”
二人下了车,向八大胡同走去。
□□ □□ □□ □□将近四更天,有的关了门,那是表示客已满,姑娘都有了户头,未关门的显示还有些姑娘是在空档。
漱玉四下张望,道:“原来艳名四播的八大胡同是这个样子。”
丁佐云道:“你本来以为是甚么样子?”
漱玉道:“我也说不出来,只是听男人谈论,以为这儿高楼大厦,街道宽敞,富丽堂皇,男人文质彬彬,女人风华绝代……”
丁佐云道:“我也有同感,至少不以为是这么狭窄、房子低矮,因为有很多名人大佬也在此留下风流佳话,以致使人产生错觉。”
漱玉道:“对,正是如此的。”
丁佐云道:“以金陵的秦淮河畔来说吧,所谓上六朝金粉。之地,未去过的人,一定幻想为迷蒙烟水,处处楼阁,其实也不过是一沟臭水而已……不知以前如何?至少目前是如此的。”
漱玉道:“云哥,你看我可像一位风流个傥的公子哥儿?”
丁佐云道:“个傥是个傥,却未必风流。”
她打了他一下,道:“云哥,这八大胡同有所谓三大美人,一个叫水仙,一个叫小桃红,另一个似乎叫小迷汤,对不对?”
丁佐云道:“我也听说过。”
漱玉道:“咱们就去看看这三大美人如何?”
丁佐云道:“你真是个大外行,你想想看,天都这般时候了,那么响亮的红俏人会闲着?”
漱玉道:“你是说……”
丁佐云道:“她们当然有了客人。”
漱玉想了一下,好奇道:“像她们这些红俏姐,要甚么样的身分才能做入幕之宾?”
丁佐云道:“她们三人为八大顶尖的,另外还有‘五宝’,属于次流的红姑娘,据说还有所谓‘十二金钗’,就等而下之了,我猜这三大美人必须是富商巨贾,或者官宦大佬才有资格。”
漱玉道:“官宦大佬……”眼珠子一转,突然道:“云哥,我有个有趣的主意。”
丁佐云道:“甚么主意?”
漱玉道:“咱们冒充巡城御史去查窑子。”
丁佐云道:“这……这怎么可以?”
漱玉道:“怎么不可以,你以为御史不会查窑子?”
丁佐云道:“至少御史没有这么年轻的。”
漱玉道:“咱们不能冒充御史么?”
丁佐云道:“当然可以,只是,这又有甚么好玩的?”
漱玉道:“本朝严禁官员嫖妓,如被查到或经人告发,查证属实,会落个。革职永不录用。的下场,因此官员在妓院中被查到,几乎都会说个假名,冒充百姓,只要不犯京城自午夜到翌晨卯时初的宵禁时间……”
丁佐云道:“要是犯了呢?”
漱玉道:“如在宵禁时间内查到,要挨三十板子……据说,本朝中名臣林湘亭在翰林院当编修时,因为在妓院中被查到,自然是冒充商人,结果被打了三十大板,而引为终生的奇耻大辱。”
丁佐云笑道:“有这种事?”
漱玉道:“我是听爷们说的,谅不会假……嗯么样吧,你装御史,我做小官,咱们就去查这三大美人的嫖客,看看都是些甚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丁佐云也发了童心,的确,能睡三大美人的嫖客,必然大有来历。
□□ □□ □□ □□所谓八大胡同其实就是八条纵横交错的巷弄构成的风化区,有点像目前的六条通或者江山楼、宝斗里……
这八条巷弄的名称是陕西巷、石头胡同、小李纱帽胡同、王广府斜街、胭脂胡同、百顺胡同、韩家潭及皮条营。
有首打油诗可以做证:“陕西巷里真温柔,店过穿心向石头,纱帽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