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道:“很难说。”一脚把椅子揣倒。
林祖佑摔了个大元宝,不由气得大骂。
此刻姑娘们还没有走,连水仙也在上水仙果然眉目如画,不愧为八大胡同中的三大美人之一,她们都想看看九门提督来了会怎么样?
这些窑姐们正是所谓“姐儿爱俏”,对英俊潇洒的年轻人感兴趣,像林祖佑已四十出头,邓明也是四十五、六岁的人,自然不会有好感。
尤其这些人都不是干肥差的,对姑娘们只会揩油,不会大方赏赐,她们对这种人哪会有好印象?
此刻林祖佑哼哼着爬起来,轻轻地揉着屁股,大概扭了腰。
丁佐云已松了手,邝明知道身手与人家相差太远,也不再自讨苦吃,不再妄动。
鸡母虽也看出这二人必有来历,可就不信银庄的少掌柜的殴打户部郎中及安参领会不了了之?她当然希望两个闹事的倒楣。
漱玉道:“水仙姑娘,林祖佑在此过夜,他付了你多少?”
水仙姑娘摇摇头。
漱玉道:“怎么,他没有付你渡夜资?”
水仙道:“不是不付,而是到现在还没有付,也许明天一早会付。”
漱玉道:“过去都付你多少”
水仙为难地看着林祖佑,低下头道:“有时付八两,有时不付。”
漱玉道:“八两?八两银子?”
水仙点点头。
漱玉对丁佐云道:“八两是多还是少?这儿是不是有个规定的价码?”
丁佐云道:“我想是的,我也不知道像水仙这样的姑娘,渡夜资要多少?”
此刻一个姑娘道:“三等的渡夜费是八两,我们这儿是十五两,至于水仙嘛,最少要五十两……”
鸨母瞪了那妓女一眼,道:“谁要你多嘴多舌地?”
漱玉道:“林祖佑,你仗势欺凌风尘女子,罪加一等,户部郎中到妓户来白嫖……”
此刻外面传来了奔马声及吆喝声,不久,十一、二个“禁卫军”拥簇着一个年轻官员进入,这大概就是九门提督方天南大人了。
丁佐云曾经从威远镖局总镖头“开碑手”王敬业处听过九门提督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堂堂正正,一表人才。
包括邝明、林祖佑等人在内都拜了下去,只有两小端立不动,而这位提督大人目注两小,尤其是漱玉,忽然失声道:“你不是漱……”
漱玉手一挥,道:“叫四喜丸子不就够了?大人请看这位户部郎中林祖佑在此嫖妓,这位参领似乎也和妓户有关连?为妓户撑腰,鸨母一招就来,要说没有关连,其谁能信?”
方天南目注两个尴尬的官员,道:“这……”
漱玉又道:“朝廷一年要付出可观的俸禄,却弄了些不务正业,为八大胡同妓户保镳的人,这话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方天南寒着脸道:“两位可是如此的?”
林祖佑无言以对,无论如何,他不敢说没有嫖妓。
但邝明连连磕头道:“大人明察,并非卑职与妓户有甚么交情,只因卑职驻在地距此最近……”
方天南冷笑道:“如果真没有干系,一位参领大可不必亲自来此,派一位佐领来就够了。”
邝明还要辩,提督大人手一挥,道:“谁是这儿的主人?”
鸨母道:“草民就是。”
提督大人道:“邝明每月问你要多少?”
鹑母道:“没有,大人,这太冤枉邝大人了,他只是帮草民的忙,真的没有,提督大人。”
方天南道:“统通带走。”
所谓“统通带走”,自然也包括漱玉和丁佐云在内,只是态度不一样。
出了妓户,漱玉道:“石头,这两人交给你,先不要往上报,听我的消息再做决定。”
方天南笑道:“四喜丸子,林祖佑也是朝廷命官,我不能扣押超过三日。”
漱玉道:“三天就够了,我会通知你如何处置此人,至于安参领如何处置,你看着办。”
方天南笑笑,上马带人离去。
两小相视大笑。
出了八大胡同,上了车,到了内城之后,脆打发车子回府,他们还要去吃早点呢,因为天也快亮了。
□□ □□ □□ □□丁佐云回了旅舍,进入自己房中,倒头就睡上口气睡到午后,日头偏西才醒。
乔玲道:“丁大哥,你可真是放心得下,你一夜不归,知不知道我们急成甚么样子?”
丁佐云道:“抱歉,为了营救师父,来不及通知各位。”
乔玲道:“怎么个营救法啊,救出来了吗?”
丁佐云道:“还没有,但应该已有门路了。”
关洪道:“是不是找到了有力人士?”
丁佐云道:“也可以这么说。”
他不愿多说,因为如说出漱玉公主的事,不免会有误会,一时也难以解释清楚。
朱婉儿道:“神偷能出来就好了,甚么时候能出来呀?”
丁佐云道:“我想应该不会太久的吧……”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道:“丁少侠就住在这个偏院中,您请……”
这时一个中年人还带了一名侍从进入旅舍后院中。
丁佐云眼尖,立刻就看出,居然是内务府丞林祖荫纡尊绛贵地到这儿来了,可见昨夜那一手还真管用。
关洪在正屋门外一站,道:“这一位是……”
林祖荫道:“在下姓林,特来拜访丁少爷……”
关洪道:“丁少爷认识你?”
林祖荫道:“认识,认识,只要丁少爷看我一眼,就会认识的。”
他递上手中包袱,道:“这是孝敬丁少爷的,不成敬意……”
关洪接过这个个沉重的布包,先是一怔!压低声音道:“这是甚么?”
林祖荫亦低声道:“黄金。”
关洪道:“多少?”
林祖荫:“一百两。”
关洪脸一板,道:“这怎么够?”
林祖荫急忙道:“还有,还有……”又从怀中摸出厚厚一叠银票,道:“这里道两千两纹银……”
关洪一把抓过来,道:“你等着!”
这种黑官的钱,不拿白不拿,就在此时,丁佐云已走了出来。
林祖荫急步上前,道:“丁少侠您好,打扰您真不应该。”
丁佐云伸手二,道:“林大人真是稀客,当然也是我的殊荣,内务府丞林大人礼贤下士,亲自到客栈中来拜访在下,那可就光门耀祖,值得大喜特喜了。”
林祖荫道:“林某无状,让少侠见笑。”
丁佐云谦让着进入进入左边明间。
乔玲、小白菜等人一听是内务府丞,不由愕然相顾,咋舌不已!难道丁佐云会变戏法不成?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为北京的权贵,内务府丞都要亲自来拜访他?
事实摆在眼前上点也不会含糊,关洪端上茶点,三人在外间偷听。
林祖荫的官架子一点也没有了,陪笑道:“下官今天来此拜访,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丁佐云道:“两件事,哪两件事?”
林祖荫道:“第一件,当然是令尊大人被冤枉,设法予以平反而恢复自由的事,卑职早就在设法……”
丁佐云道:“这件事哪有这么容易?”
林祖荫道:“事在人为,再说,由于神偷的风评极佳,这一两年来,内务府由上至下,大家也心照不宣,分明是一次冤狱,要平反也并非不可能。”
丁佐云冷冷地道:“关于这件事,在下已在进行,只希望到时候林大人能从旁美言一二,以速其成。”
林祖荫道:“这是当然,另外一件事……”他忽然嗓音沙哑,道:“舍弟祖佑,自幼与在下相依为命,父母去世太早,教养欠缺,以致腾笑京畿……”
丁佐云淡然道:“以林大人的关系及地位,这件事谅必可以摆平,大可不必操心,你说是不是?”
林祖荫知道对方在消遣他,自然他也知道昨夜和丁佐云同去的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却不知是谁?妙就妙在这儿,吊足了他们的胃口。
由于林祖荫到九门提督府去见过弟弟林祖佑,问明一切经过,知道那个娘娘腔的年轻人身世显赫,听口气连九门提督正堂方大人都要听他的,会是谁呢?由于天子脚下的权贵宗室太多,一时也想不出来,似乎那小子叫方大人为“石头”?方大人叫那小子为“四喜丸子”?能这么称呼,可见其亲昵近乎了。
九门提督是三品从二品,不能算是顶尖要员,但由于他负责皇城门禁安全,却非亲信不足以担当,所以正二品的大员,要干还干不上呢。
林祖荫道:“丁少侠,关于舍弟之事,还请美言。”
丁佐云道:“林大人言重,在下一介平民……”
林祖荫道:“丁少侠,今日林某特地登门拜访,以前有甚么冒犯之处,务请鉴谅,并请高抬贵手。”
丁佐云道:“这就更不敢当了,神偷被冤枉,仍然身陷囹圄,应说高抬责手的是我才对。”
林祖荫道:“丁少侠,神偷的事可以设法。”
丁佐云道:“令弟的事也并非不能设法。”这真是针锋相对。
林祖荫道:“只要少侠一句话,舍弟就……”
丁佐云道:“也不是那么容易,正和神偷之恢复自由,恐怕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办得到的吧?”
林祖荫道:“不知和少侠在一起的那位贵胄少年是……”
丁佐云笑笑道:“人家不愿出锋头,再三叮嘱,不可说出他的名字,所以在下实在不便相告。”
林祖荫道:“丁少侠,咱们来一次互惠的援手如何?”
丁佐云道:“愿闻高见。”
林祖荫道:“我设法救神偷,你设法放舍弟。”
丁佐云道:“主意倒是不错,但远水不济近火。”
林祖荫道:“少侠是说……”
丁佐云道:“林大人,咱们干脆开门见山敞开来谈吧,令弟的事没有甚么大不了,顶多是革职而永不录用,以前有例可沿对不对?”
林祖荫陪笑道:“这不也十分严重吗?”
丁佐云道:“说严重可也不见得,因为一个郎中的职位,并不是很高的官职,不干也罢,倒是林大人能在内务府干一位府丞,得来不易呀……”
林祖荫心头一惊!万一弟弟被革职,连自己这府丞的职位也不保,那不是一切都完了?这也并非绝对不可能的事。
林祖荫长揖到地,道:“丁少侠,我知你为神偷之事,内心总不免有个疙瘩,其实在下的力量也很有限……”
丁佐云道:“既然有限,所谓‘互惠援手’之说,岂不是空谈?”
林祖荫道:“如少侠能使舍弟无事,在下也能尽一切努力保神偷出来,然后是戴罪立功。”
丁佐云道:“神偷何罪之有?”
林祖荫道:“是……是……不过官府之事就是这样,进了那个门,没罪也会沾点罪。”
丁佐云道:“林大人,有件事我不能不提醒你。”
林祖荫道:“甚么事?”
丁佐云道:“令弟是昨夜被抓去的,他是个郎中的官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九门提督当然不能生杀予夺,只能拘留三天。”
林祖荫道:“三天……是……是的。”
丁佐云道:“三天之后,你可以猜到会有甚么后果?”
林祖荫一张脸阴晴不定,面对一个小老百姓,他真是倒了楣,结结巴巴道:“三天后必须往上送对不对?”
丁佐云道:“不一定往上,往户部一送就成了。”
户部,就是专门管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