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老头开口,那个中年人道:“老头儿,你招子放亮一点,在天桥混,有三种人你得罪不起,最大的一种就是老子这一行,你要是再罗嗦一句,砸了你的棚子是小事,要你的老命也只是吹口气。”
老头儿连忙道:“原来是衙门的差大爷!”这是在向丁佐云递消息。
丁佐云正在心中盘算着这个找喳儿的家伙是谁?一听老头儿报了对方的身分,心中已有了底子了。
他立刻上前道:“你是哪个衙门里的?”
那中年汉子冷笑道:“不用管我是哪个衙门里的?只要管得着你就行。”
“哦?你知道我最谁,你准保管得着我?”
中年人冷冷地道:“当然知道,你是福王府的书启先生,在王府里很神气,但到了这儿,可轮不到你耍大爷,乖乖地给我夹了尾巴滚一边儿去,否则老爷就告你一个妨碍治公的罪名,先抓你起来。”
丁佐云笑道:“好极了,我倒得要看看你多厉害,是否够资格抓我起来?先亮亮你身分。”
中年人道:“不必亮,反正你不过是王府里的一名师爷,无职无品,来到这儿,仍然是布衣老百姓一个,大爷我绝对够资格抓你,而且要是进了大牢,连福王也保不出你来……姓左的,你且先合计合计。”
南宫燕最忍耐不住,横里岔出,劈手就是一巴掌,喝道:“混帐东西,老奶奶偏不信邪,揍你这个王八蛋!”
这一巴掌打得又疾又快,那个中年人间避不及,被打得飞了起来,脑袋撞上了一边的木柱。
“叭”的一声!
脑花四溅,倒地不起!
那是因为南宫燕看他居心找喳,以为他必是有两下子的高手,出手就用了煞着,哪知这家伙是个银样腊枪头,不堪南宫燕这么一下子。
一掌打死了人,南宫燕自己也怔住了!
这时棚子四周涌来了一批人,刀弩暗器,围住了他们。一个穿了官服的官人上前喝道:“好大胆,你们竟敢行凶打死官差?还不快束手就擒!”
那个老头低声道:“左先生,这是西厂的,他们是做好了圈套,想把您坑进去,真若进了西厂大营就糟了,二位还是由这儿后面先脱身,进了福王府,再来设法。”
丁佐云却十分镇定地道:“西厂大营是甚么衙门?”
那个老头道:“是密探机关上京师的这类机关有三个,另一个是锦衣卫,锦衣卫比较大,属福王萧铮管,东西两厂属内务府的宗大臣管……”
原来如此,福王却没有说出这层关系,只听这个老头又道:“刚才被打死的只是一个小混混,在两厂挂了个便衣密探的名,专事招摇,打死了他,也没有多大的罪名,他们只是藉个题想扣住先生而已。”
丁佐云道:“锦衣卫能压住东西两厂吗?”
老头道:“自然压得住,可是先生却是平民的身分,回到王府,赶紧请王爷补个身分就可以没事了,目前却犯不着跟他们斗,因为他们此刻是正式的官差。”
丁佐云又问道:“死的家伙叫甚么?那个官儿呢?他是甚么官儿,有多大?”
老头道:“死的叫申九,是天桥的地头蛇,那个官儿叫张顺,是西厂的一名统带,官儿倒是不小,看来他们是存心找上您的。”
丁佐云道:“统带有多大?”
老头道:“统带领二、三十个人,但是因为密探地位特殊,京中三四品的官儿都不敢惹他们。”
丁佐云冷笑道:“我倒偏要惹惹他们,你别管了,通知姑娘准时到茶棚见面好了。”
他挥手叫老头儿退下,然后上前了一步叫道:“张顺,你过来,我要给你瞧瞧一样东西。”
张顺的口中叫得凶,人却不敢过来,大概对左云的本事颇有忌讳,跳着脚道:“不必瞧了,你是当场行凶的人犯,快束手就擒,否则我们就要动手了。”
南宫燕挺身道:“谁敢动?上来试试看。”她的泼辣比左云更出名,倒是没人敢逼近。
张顺只能远远叫道:“好,你们敢拒捕,大家上,动家伙宰了他们,自然有宗大人负责。”
那些持弩箭的人又挺前了两步,准备要放箭了。
丁佐云掏出那块腰牌,当的一声,丢在张顺的脚下,冷冷道:“张顺,你瞧清楚,然后跪下来跟我回话。”
张顺捡起了腰牌,仔细地看了后,脸色大变!回头想跑……
丁佐云道:“张顺,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分,还敢跑,你不妨试试看?让你跑出十丈去,然后再摘的脑袋,你跑掉了就算你命大。”
张顺不敢动了,双腿一屈,磕头道:“副使大人在上,卑职叩见,卑职不知是大人光临,多有冒犯,实在罪该万死,请大人恕罪。”
丁佐云冷笑道:“不知者无罪,把牌子给我送过来!”
张顺膝行而前,将那面金质腰牌双手捧在头上,因为锦衣卫的总副统领等于是代表福王本人行使职权,连总督巡抚等一品大员都得跪下叩安,实在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统带所能比的,无怪他要如此惶恐了。
丁佐云收起了金牌,他实在懒得跟这些喽罗生气,他知道这是因为宗政桓的指使,但是他却斗不过福王,福王早就准备好了对策。
因此他冷笑一声道:“今天的一切是谁指使的,迟早我会找上他,现在给我滚。”
老头儿惊诧地望看他,丁佐云一笑道:“你落了五两银子,做做好事,把申九给收埋了吧,叫姑娘快来。”
□□ □□ □□ □□回身和南宫燕去到茶棚坐下没多久,小白菜就来了,她一见面就道:“云哥,你们把事情办得太急了,就算要找我,也用不着在我家门口杀人呀?张顺回去一嚷,宗政桓一定大为紧张,下令要全力对付你们!”
丁佐云却笑着:“别紧张,坐下来慢慢谈……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老婆南宫燕。”
小白菜大是不服,道:“我们跟了你这么久,甚么名份也没有捞倒,你却一下子冒出个‘老婆’来了?”
丁佐云瞪眼道:“你要是不满意,现在就可以走!”
她的脸一下子惨白!
丁佐云又道:“要做我的女人,一不许吃味,二不许争名,就算是贵为公主也是一样!”
背后有个声音道:“公主也一样?是漱玉公主么?”
丁佐云回头,原来是“黑水仙”乔玲,还有关洪、朱婉儿、谢小莲;他甚至见到胡巧玉与丫鬟小青、小黛,不由欣然道:“连你也来了?”
胡巧玉垂头道:“你不会记恨我吧?”
丁佐云道:“不会,当然不会……”
接着再为她们一一介绍。
众人一听丁佐云的“老婆”是大名鼎鼎的“南宫双煞”,都不再有争名份的意思了。
乔玲道:“林祖荫送的一百两黄金和两千两纹银,我们在‘七柳胡同’购了一幢四进民宅,我们都住在那里……”
丁佐云道:“好,我们到那里去坐坐,等我联络的人到了,大家一起商量……”
□□ □□ □□ □□南宫燕道:“你还联络了谁?”
小白菜插口道:“除了漱玉公主,还会有谁?”
丁佐云瞪眼道:“就你聪明?聪明倒是好事,我却不喜欢这种酸味儿。”
小白菜脸色又变了,立刻噤若寒蝉。
□□ □□ □□ □□七柳胡同在大直门外西边不远,地方很僻静,这幢四进民宅也够大够宽敞,几个女人居然将这里收拾得很干净。
漱玉公主果然便装而至,进了门就嚷道:“左云,我给你带了个好帮手……”
但她马上就见到丁佐云瞪过来的眼光,立刻又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丁佐云无心与她计较,大步迎了出去,道:“是哪位好帮手啊?”
一眼见到漱玉公主身边俏生生站立着一位极其眼熟的女侠,一身红衣、红色剑鞘、长长的红丝带剑穗,系着一块血红色的玉。
丁佐云不禁大为意外,道:“你是……”
漱玉公主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
南宫燕却出现在门口,道:“不用介绍了,我知道她是谁。”
小白菜也挤到前面来,道:“她是谁?”
南宫燕道:“她就是大名鼎鼎、名震江湖的‘南宫双艳’之一的南宫雁!”
丁佐云这才蓦然响起,难怪她这么眼熟。
南宫雁已奔过来扑进南宫燕的怀中道:“姊姊……”
南宫燕冷冷道:“你终于肯认我这个姊姊啦?”
南宫雁饮泣道:“我刚从回疆回来,我已经打听到爹爹的事,我们都误会了……”
南宫燕眼眶也泛红,拍着她的肩膀道:“好,好,误会解开了,往后大家都要过日子……”
丁佐云插嘴道:“对对对,往后还要同心协力的去干一件大事。”
漱玉公主道:“甚么大事?”
丁佐云道:“附耳过来……”
□□ □□ □□ □□在天桥市集的尾端,有一家胭脂花粉店,卖一些廉价的胭脂花粉和丝线针箍等女人家的零杂用品。
生意还挺不坏,因为在天桥混生活的,常有一些小媳妇儿和姑娘家,由于需要抛头露面,都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且闲下来也爱绣个荷包甚么的,所以这儿的绣花针、丝线和零头绸缎绫罗以及纸剪的花样儿销路奇佳。
不过这儿卖得最多的还是男人的用品,菸丝和鼻烟,上了年纪的人抽水烟袋,中年人多半抽旱烟和闻鼻烟,还有放在嘴里嚼的烟草。
京里人的花样多,有钱的大人们用上等货,没钱的花不起那个钱,可也喜欢弄点贱价的跟着学样儿。
所以这家小杂铺儿,从早到晚,都有着进进出出的顾客。
掌柜的叫钱有余,胖胖的身材,做人挺和气,对姑娘小媳妇儿们买两根针还付上一缯丝线之类的小事从不计较,人缘挺好。
他的女人比他更有名,大伙儿管她叫云里观音,那是因为她的身量高,活像梁山泊里的一丈青,足足比她老公高出一个头去。
钱大娘子个儿虽然高,可是高的灵巧好看,大胸脯、细腰杆儿,圆屁股蛋儿,那双长腿藏在裙子里虽是看不见,只要看着她白嫩嫩的皮肤,就可想到那双腿是如何动人了。
钱大娘子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嘴角也老是带着动人的微笑,上门买烟的男人们向她开句玩笑,她也不生气,甚至于还俏皮地回上两句。
这样的一对夫妇,在街坊之间做人自然是成功的,他们又是独门生意,没有竞争的对手。
虽然也有人瞧他们生意太好而眼红,想照样开一家,但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因为他们拿不出云里观音那样的娘子,而这位掌柜娘子对生意的影响太大了。
照说,这样的一家店铺,这样的一对夫妇,该不会有人来跟他们过不去了吧,但偏偏就有人找上了麻烦,而且还不只是一次。
第一批上门的是唱小曲卖艺小白菜与“黑水仙”乔玲,小白菜进了门就嚷嚷道:“钱掌柜的,早上我才来买的两缯丝线全是断的,而且那一包绣花针都没针眼。”
乔玲也将一包烟丝往桌上一甩,道:“钱老大,咱们是多年的街坊,我爷爷昨天来买的烟丝全都干成粉末了,老街坊,老主顾,可不作兴这个样子!”
在钱有余的铺子里,偶尔出点小错是会有的,但不会太难谱,甚至于把断了的丝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