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令谕。”
且说,甘棠被挟持电奔,不久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只见身在卧榻,一灯如豆,映着一个孤寂的影子,他,正是绝裾而去的林云,想不到他又回来救了甘棠一命。
“林兄……你……”
“你醒了?”
“林兄为什么要对小弟这样……”
“情难自己!”
“这是哪里?”
“洛阳城的旅店。”
“哦!”
“我替你找到一颗灵丹,可以维持八日时光。”
“唉!”
“叹什么气?”
“小弟我……唉!”
“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现在我为你尽力,是友情,明天你杀我,是冤仇,情是情,仇是仇,何必效女儿之态。”
这理由似是而非,但事实上恐怕不是如此结局,人,终是人,有灵性,有理性,尤其是武林人,对恩仇二字看得极重,岂是区区言语可以解脱。
若非林云不分皂白来这一手,黄万通定已设法为他寻解药,这一来,弄巧反拙,但对方一片热忱,他还能说什么?
林云接着又道:“贤弟,你在此修养,一切我着人照料,八日之内,我必回转!”
“林兄何往!”
“替你求解毒之药。”
“求解毒之药?”
“是的!”
“何处去求?”
“百毒门!”
甘棠惶急地道:“不,林兄千万别去冒这凶险,谅来‘百毒门’决非善地,同时,与百毒公子破了脸,恐怕药求不到反而……”
“难道你愿意死?”
“这,生死本是命……”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天下岂有命运之说!”
“小弟决不敢再承恩情了……”
“这可由不得你,我一向说到做到!”
甘棠窒了片刻,道:“百毒门在何处?”
“听说在太行山长阴谷!”
“听说,那么林兄也没有把握认定!”
“不错,但如果此行失败,我就附和你命运之说吧!”
“林兄可以代小弟找一个人,如能找到,定可解这无影之毒!”
“谁?”
“此人在江湖中颇有声名……”
“你说是谁?”
“无名老人!”
“哦,那怪老人……”
“林兄认识?”
“听说过,也偶然碰过一两次,可是从没听说他能用毒!”
“用毒?”
“当然,能解毒者必能用毒,这是不移之理,不谙毒性,焉能解毒!”
甘棠自不能说出“无名老人”便是本门首座长老,含混其词地道:“听说此老所学博杂,也许能!”
“你与他有旧?”
“略有交情!”
“好,我设法派人去找,双管齐下,时间宝贵,我走了!”说着,走到床边,用手一握甘棠的腕,又道:“贤弟,你务必要依我话等候,不可妄动,玉牒堡、百毒门,都不会放过你,但有一句话申明,我并非存心施恩贾惠,完全是为了与贤弟一见如故,至于此后,……
总之情不涉仇,仇不及情,两回事,我……走了!”
说完,闪身出房。
甘棠抚着被握过的手腕,但觉脑海一片混沌,情仇恩怨,已愈结愈深了。
一天,两天,三天……
第七天,林云仍无讯息,每天有人按时送上茶饭,而且都是佳肴,甘棠却是度日如年,他真想一走了之,又觉得对不起这义重如山的朋友,等吧?如果林云求不到解药,甚或遭遇不测……
他真不敢往下想。
日映西窗,已是傍晚时分。
突地……
房门传来半声喝问,接着是“砰”然倒地的声音,一条人影,悄没声地到了床前,赫然是一个娟娟少女。
甘棠大吃一惊,凝目细望,不由欣然道:“是你!”
来的,赫然是天绝门太夫人四婢之一的绿蒂。盈盈一福,道:“参见少主!”
“免礼,太夫人可好?”
“健朗如常。”
“你怎会寻到这里?”
“白薇、紫鹃两姐姐,自上次遭死神毒手,被救回宫,喜庆重生之后,太夫人命婢子与红蔷姐出江湖历练,并随侍少主!”
“哦,上次南宫长老救回的那位若兰姑娘……”
“现由太夫人亲自调教,以备日后为她父报仇,婢子等得天威院黄万通传讯之后,由天威院主程琦传令所有江湖中的弟子,分头寻觅少主下落,婢子无意中获悉这旅邸中有人卧病,进来一探,想不到是少主!”
“房外守伺的是友非敌……”
“婢子只点了对方穴道,没有伤人。”
“好,太夫人可还有什么谕命?”
“只命婢子转禀少主凡事小心,谋事而后动,既已三历死劫,盼能回宫继续参修本门武功,以期大成!”
甘棠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激动地道:“我还有几件事办完之后,当遵命返宫!”
“少主受了伤?”
“不,中了百毒门的无影之毒!”
“无影之毒?”
“不错!”
“本门辟毒丹可解呀!”
甘棠把青龙堡经过情形概略地说了一遍。
绿蒂道:“幸而婢子身边带有三粒防身,少主就请服下!”
说着,小心翼翼地从香囊中取了出来,双手奉过,道:“无影之毒极为霸道,少主请三粒全服下吧!”
甘棠接来纳入口中,道:“你可以离开了,通知本门弟子不必再事搜寻!”
“婢子与红蔷姐奉命随侍……”
“不必,我还有事待办,单身来往反而利便些。”
“但这是太夫人……”
“太夫人责怪,只说我的主意好了,如你俩不敢,在暗处跟随吧!”
“是!婢子拜退!”
福了一福,出房而去。
未几,两名汉子惶惶入室,其中之一道:“少主没事?”
“没事,两位退下吧,我要行功!”
“是!”
两名林云留置的弟子施礼而退,顺手带上房门,甘棠立即就床上跌坐行功,以助药力发挥边出身上之毒。
两个时辰之后,毒势尽祛。
此际,正交三更。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替他冒险赶赴太行山长阴谷百毒门求取解药的林云,百毒门与奇门派天绝门鼎足而三,同为武林三大神秘帮派,林云孤身前往,的确是吉凶难卜。
百毒公子这笔帐,非算不可!
义父义兄惨被肢解太行山下,在青龙堡中,百毒公子竟然透出天绝门中人死了也会复活,除非被肢解的口风,也许,义父兄之死与百毒门有关。
所以,太行山之行,是必然之行。
但,目前一大难题,便是如何应付对方之毒,否则一切都属徒劳,他又后悔不该叫侍婢绿蒂匆匆离去,该要她设法弄些辟毒丹备用。
心念之中,不由大感焦灼。
林云为自己去犯险,势不能不予接应,今天已是最后一天限期,林云仍无踪影,看来必已遭逢意外,太夫人虽垂训谋而后动,但有时谋亦有所不及。
整夜,他辗转床褥,目不交睫,仍计无所出。
日影横窗,他翻身,理了理衣衫,准备上道……
就在此刻——
奉命留侍的奇门派弟子之一,推门而入,道:“敝上驾到!”
甘棠大吃一惊,想不到奇门令主会到这旅店中来,可能是为了林云的事……
一乘遮蔽严紧的小轿,业已到了房外院中,轿帘一掀,走出一个蒙面黑纱的妇人,不错,来人正是林云的母亲奇门令主。
甘棠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起了彼此间的血海深仇,也想到林云为自己冒险犯难,此刻,当然不是索仇的时候。
两名抬轿的汉子,把轿子向阶沿边一顺,垂手而立,四名随从婢女,在房门外两边一站,房内的那名弟子,俯首躬身,退了下去。
奇门令主,缓步进房,一名侍婢随即带上房门。
甘棠勉强抑住怒火杀机,朝桌旁的椅子一抬手,冷冷地道:“请坐!”
奇门令主并不就座,语带激颤地道:“施天棠,彼此间的旧帐,暂时抛开不谈,云儿此次犯险,你有责任!”
甘棠一颔首道:“这一点在下承认!”
“你准备如何处理?”
“在下正准备动身前往太行山!”
“你有把握能抗百毒门之毒技?”
“把握没有,人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
“云儿十分任性,此行凶多吉少……”
甘棠毅然道:“林兄如有不测,在下誓不活着回来!”
“好,本座相信你的用心,本来我可以亲自率门人前往,但免不了一场杀战,后果极难预料,同时对方如以林云儿作质要挟,势必另生枝节,所以……”
“怎样?”
“你的身手加上计谋,或可平安把云儿救出!”
“在下义不容辞,只是百毒门是否确在长阴谷?”
“这一点不会有错,本门消息绝对正确!”
“如此在下立刻动身……”
“慢着!”
“尊驾还有话说?”
“你这样去决救不了云儿!”
“为什么?”
“武功不能抗毒,必须辅以计谋。”
“请教?”
“你知道丑面人魔与百毒门是什么关系?”
“这……在下寡闻!”
“该门上代掌门鬼见愁冯一鸥与丑面人魔是八拜之交,鬼见愁年长为兄,所以你利用现在的面具,改扮成丑面人魔,相机救出云儿。”
甘棠暗暗惊服,这确是一着妙棋,但仅凭一副面具,岂能冒充得了,诸如武功、举止、言谈等,他一无所知,当下存疑地道:“此计虽妙,但瞒不了对方!”
“本座业已考虑过了,鬼见愁冯一鸥业已不在人世,当今掌门是他的独子冯少丹,只要你应付得宜,露破绽的机会很少。”
“噢!”
“还有,丑面人魔心狠手辣,功力奇高,出手不留活口,喜怒无常,杀人时都朝对方面部下手,这一点你必须紧记!”
“丑面人魔的本名是什么?”
“雷青山!”
“雷青山?”
“不错!”
接着,向房门外道:“小春,把东西拿来!”
“是!”
四婢之一,捧了一个小包袱进来,朝桌上一放,又退了出去。
奇门令主用手一指,道:“面具衣袍都在这里,紧记,相机行事,如云儿无事,与你错过,我会通知你!”
说完,出房而去。
甘棠提起那包袱,随后离店,到了洛阳城外,寻一隐蔽处所,改扮起来,那袍是黑色,前襟补了一块掌大的红布,想来是仿丑面人魔当年衣着特制的。
太行山在豫北与山西交界。
第三天,甘棠到了太行山下。
长阴谷座落何方?这又是一个难题了。
入山之后,他盲目地奔行,如果百毒门确在山中,必有蛛丝马迹可循。
他专拣穷峰恶谷而行,半天,奔上了数十座峰头。
眼前,是一座高入云端的危峰,甘棠暗忖,如登上峰顶视线可以及远,也许能有所见,于是展开身形,如一溜烟般向峰顶飘升。
盏茶工夫,登临峰顶,四望千山万壑,尽在脚下,胸襟为之大畅。
突地——
他发现一条幽深的谷道中,似有人影晃动,这是他入山之后,首次发现人迹,当下疾展身形,如星泻般驰去。
顾盼间,到了发现人影的谷道之中,顺谷道奔行了数百丈,奇怪,竟然一无所见,那人影竟不知消失在何方了。
他锲而不舍地追了下去,谷道深长,足有五里之遥,至此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