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正色道:“晚辈不敢接受这厚赐!”
“少侠不必谦,以刚才的事例而论,这箫在少侠手中或有大用,如能对除魔卫道有所裨益,岂不强似在化子手中把玩多多?”
“如此……晚辈拜领!”
“老化子一向不喜酸文,少侠是否愿意盘桓几时?”
“晚辈立要告辞!”
“如此请便!”
甘棠挥指解开了其余六丐穴道,不待六丐醒转,躬身一礼,随风而逝。
桐柏山,当豫鄂之交,由此而南,千里迢迢。
一种与生而俱的天伦孝思,使他暂时浑忘一切,立意要先寻到慈母的生死下落,他毫不迟疑的觅道南奔。
披星戴月,昼夜兼程。
这一天来到桐柏山下,时方迎午,就道旁茅店歇脚,一方面打尖,一方面打听“桐柏派”门派座落的地点。
他现在仍是紫蕈色面孔的汉子,毫不起眼,也引不起别人注意。
打尖已毕,出店打道,径直入山。
照店家的指示,很容易地寻到了“桐柏派”所在之地的“卧云山庄”。
苍松围环,翠柏夹道,一座气势宏伟的巨厦,却杳无人踪。
甘棠在庄门前徘徊了片刻,望着那蛛网封尘的庄门,一颗心直往下沉,堂堂名门大派,怎地会销声绝迹?
千里迢迢地赶了来,不料却扑了个空。
正在进退维谷之际,一个乡农模样的中年人,担着些日用杂物,从身边走过,两下不期然地打了个照面。
这一照面,使甘棠心中为之一震。
这村农,面孔好生熟悉,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从眼神上判断,对方无疑是武道高手。
村农中年人在一瞥甘棠之后,匆匆低头穿林而去。
甘棠望着对方的背影在想,从记忆中去搜索这似曾相识的面影。
陡地——
紫蕈色的面孔上,透出一重恐怖的杀机,猛一跺脚脱口道:“是首邪!”
他想起来了,对方正是洛阳城厢巨宅所见的大庄主,“九邪魔母”所余两子之一。巨宅已遭“死神”光顾,三庄主横尸,想不到“邪子”会在“桐柏山”中现身,“邪子”现身,“魔母”必然也隐身在此。
仇与恨,立即在血管中奔流。
这是索讨血债的大好时机,说不定元凶“魔王之王”也在近处。
心念之中,弹身追了过去。
可煞作怪,只这眨眼功夫,“邪子”化装的村农,竟然失去了踪影。
围绕“卧云山庄”的松林并不大,一望就可望透,人呢?难道上了天入了地不成,以自己的功力,对手不可能在转眼间逃出视线之外。
正自惊疑之间,忽然瞥见一株巨松之后,露出半个箩筐和半截扁担。
心里冷笑一声,追了过去。
树后,那村农斜倚树身,口中含着尺长的旱烟管,正以火镰取火,模样儿可是个道地的村俗人。
甘棠走近前去,冷冰冰地道:“大庄主,久违了!”
“首邪”陡地抛去手中烟管,骇然起立,脸色刹那间数变,最后似竭力隐忍地道:“朋友说什么?”
甘棠带煞的目光直迫在对方面上,更冷地道:“真佛面前用不着烧假香,洛阳城外豪华巨宅确不等闲!”
“首邪”神色惨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朋友,你到底是谁?”
“少时自会明白。大庄主,太夫人与二庄主大概也在此不远吧?”
“朋友目的何在?”
“不期而遇,正好奉访!”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在下说过不久就会明白!”
“朋友还是说的好!”
“为什么?”
“恐有不便!”
“什么不便?”
“恐怕要得罪!”
“哈哈哈哈,在下不在乎这一点,倒是大庄主得要劳驾引见太夫人。”
“首邪”再退了一步,面上涌现一片杀机,厉声道:“朋友真的不肯提名报号?”
甘棠不屑地道:“不错,怎么样?”
“既是如此,朋友是咎由自取!”
喝话声中,一掌击向了甘棠当胸。
“砰”的一声大响,甘棠不闪不避,也不还手,硬接了一掌,身形仅微微一晃、而“首邪”却被无形罡劲反震得连退两步,登时面如土色,双方功力的悬殊,已是不言可喻的了。
甘棠冷森森地道:“大庄主,相烦带路引见太夫人,如何?”
“首邪”额上涌出了大粒的汗珠,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搐,连话都答应不出来。
甘棠迫近了一步,道:“是否要在下动手奉请?”
就在此刻——
一个冷漠但不失娇脆的声音道:“阁下未免欺人太甚!”
甘棠闻声一惊,转目望去,只见五六丈之外,一个极其眼熟的窈窕倩影,背向而立,细一打量,忍不住全身一颤,暗道:“是她!”
这女子,是判断中“魔母”的女儿。
神秘的牡丹笺,缠绵的留字……
往事,刹那间,一古脑地电映心头,在“奇门派”总坛之内,迷毒发作,她该杀他却反而救了他,为什么?想着,想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俏丽的背影,再度发话道:“阁下意欲何为?”
甘棠是以“天威院”掌院程琦所给予的易容丸易了容的,他能认得出对方,对方却无法认出他。
狭路逢仇,岂能失之交臂,当下定了定神道:“在下想求见令堂!”
“什么,要见我母亲?”
“不错!”
“你知道家母是谁?”
“太夫人!”
“太夫人这称呼未免太笼统!”
“姑娘要在下说出令堂的大号?”
“阁下就说说看?”
“魔母!”
那女子陡地转过身来,厉声道:“谁是魔母?”
甘棠一见女子真容,如中雷击,蹬蹬蹬连退三步,脱口惊呼:“是你?”
这俏生生的背影,他做梦也估不到会是情仇交缠的林云。
旅邸初传牡丹柬,古陵约会,口盟兄弟……变来变去,想不到竟是林云本人,谜底在刹那之间全部揭晓。
这情况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甘棠有些疑幻疑真。
他想到林云为他求药,反被毒倒,峰顶疗伤,识破了她是女儿身那一幕,不禁耳根发热,心儿狂跳。
牡丹笺所留哀怨绯恻的词句,已说明了她的用心。
这一份情仇,是她无法解脱的枷锁。
一时之间,他呆若木鸡,冷汗直流。林云惊异地扫了甘棠一眼,由于“天绝门”的易容丸妙绝法规,与天生的一般无二,她无论如何也看不破甘棠的真面目,惑然道:“我!阁下知道姑娘我是谁?”
甘棠自知失口露了破绽,当下硬着头皮道:“姑娘是‘奇门派’女少主,不错吧?”
林云秀眉一蹙,道:“阁下怎么知道?”
甘棠自然不能暴露身份,信口道:“这并非武林秘辛,姑娘的身份,在下相信知道的并非在下一人!”
“那么阁下是谁?”
“这……容后奉告!”
“阁下称家母为‘魔母’?”
林云似乎未想到甘棠口中的“魔母”是“九邪魔母”,以为是侮辱之词。
甘棠冷冷地道:“抱歉,在下说的是令姨母!”
林云娇躯一震,栗声道:“我姨母?”
“不错!”
“你要见我姨母?”
“是的!”
“为什么?”
“现在不便奉告。”
林云沉思了片刻,道:“阁下到底是敌是友?”
“两者均可!”
“阁下如不说出来意……”
“怎么样?”
“人见不到,也不可全身而退!”
“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你阁下看着办吧!”
“在下势在必见!”
“你办不到!”
“不见得!”
“阁下可别自误生命!”
林云的情意可感,但仇却不能不报。
当下避开林云的目光,转向大庄主,正待……
香风飘处,林云快愈闪电地横在大庄主身前,道:“大表兄,你退开!”
大庄主自知力有不逮,极快地退到数丈之外。
甘棠心中大感为难,他不愿和林云动手,但如果不动手,决无法迫出“魔母”的隐匿处所,好在林云并没有认出他的真面目,否则这场面就更难应付了。
林云语音带煞地道:“阁下,既不通告,也不说来意,到底居心何为?”
甘棠横了横心道:“在下向太夫人索一笔帐!”
“索账?”
“不错!”
“什么帐?”
“见面自知!”
“无论什么帐,本人可以代接!”
“姑娘接不了!”
“是人命帐?”
“可以这么说!”
“阁下划出道来吧!”
“在下说姑娘接不了!”
“何以见得?”
“冤有头,债有主!”
林云一窒,沉声道:“阁下最好报出名姓,说出真正意图,我带你去见家姨母,否则……”
“否则怎样?”
“阁下别打算活着离开!”
“姑娘口气不小!”
“阁下不妨试试看!”
甘棠心念一转,一式“追风化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数丈外的大庄主,林云喝声尚未出口,大庄主已被甘棠扣住。
林云双目尽赤,粉腮涌起一片恐怖杀机,厉声道:“放手!”
甘棠早已横定了心,冷冷地道:“歉难从命!”
林云恨得牙痒痒,但投鼠忌器,无法出手,咬牙切齿地道:“你自己找死?”
甘棠回手一带大庄主道:“带路!”
大庄主腕脉被制,使不出劲道,但仍怒吼道:“办不到!”
甘棠冷厉地道:“那就别怪在下心狠手辣了!”
“你敢!”
厉喝声中,林云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左掌迅速无比地拍向甘棠。
甘棠顺手一带,把大庄主的身躯迎向林云。林云掌势不变,左掌从极其诡异的角度,电光石火的横切出去,这一手,的确既诡且辣,令人想象不到,右掌只是佯攻,并不着力,劲道全在左掌这一击。
“砰!”
甘棠被震得横移了两步。
林云出手如电,如影附形地跟着戳出一指。
甘棠不知道是有意抑或无意,竟让她戳个正着,这一指戳的是腹间死穴“地阙穴”,以林云这等修为,被戳中者必然应指而毙。
但,事实大谬不然,甘棠仅只身形一晃,这就是“天绝”武功异于常轨之处。
林云粉腮大变,寒气顿生,骇然退了一个大步。
甘棠冷冷地道:“姑娘,请带路!”
“办不到!”
“姑娘不愿令表兄尸横就地吧?”
“你敢?”
“这有何不敢!”
话声中,举手拍向大庄主天灵……
就在此刻——
一个苍劲而冷厉的声音,起自身后:“把手放下!”
甘棠心里大吃一惊,被人欺到身后而不自觉,这人的身手未免太骇人了,以他目前的功力,可说十丈之内可辨飞花落叶。
林云喜孜孜地唤了一声:“外公!”
甘棠心中又是一震,林云的外公,当然是“魔母”和“奇门令主”的父亲,他是谁?心念之中,收掌回身。
两丈外,站着一个须眉俱白的老者,一件土蓝布长袍,齐腰曳起,两眼神光奕奕,最刺目的是额头上一个拇指大的疤痕,深深凹入成一个黑洞。
这额有恶疤的老人是谁?
林云称他外公,难道他会是“魔王之王”?
想到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