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镇山又点点头,痰然说道:“好,老夫可以答应你。”
岳少俊听了大喜,问道:“宋老爷子,你老答应了,你老知道家师的心愿?”
宋镇山颔首道:“老夫知道。”
岳少俊问道:“宋老爷子,家师心愿,究是什么,老爷子可否……”
宋镇山道,“令师没有告诉你,老夫也不用说了。”
岳少俊道:“这么说:老爷子也一定知道家师是谁了?”
“晤!”宋镇山忽然脸容一正,缓缓说道:“老夫是说,只答应你岳相公代令师了断此
事。”
岳少俊惊奇的望着宋镇山,问道:“老爷子的意思……”
宋镇山道:“十六年前,老夫曾经答应过令师,只要他接得住老未二十招,那么老夭便
可以替他说项。”
他有二十招剑法,独得天山之秘,(事详前文)天下无人能解,要接得住他二十招剑
法,这就是出的难题了。
岳少俊没有开口,宋镇山接着道:“老夫这话,十六年后,依然有效……”
岳小俊道:“老爷子是说,要得老爷子一言,必须接下老爷子二十招剑法了?”
宋镇山道:“不错,如果令师亲来,就须接下老夫二十招……”
岳少俊抱拳道:“宋老爷子,为了家师心愿,能迎刃而解,晚生愿意一试。”
“哈哈!”
宋镇山声若洪钟,大笑一声道:“老夫是说,如果令师亲来,须接得下老夫二十招剑
法,如今既是你岳相公代令师求情而来,只要接下老夫一招就好。”
岳少俊怔得一怔,说道:“晚生只要接下老爷子一招剑法就够了?”
他终究从未涉足江湖,初生之犊,焉知宋老爷干早在二十年前,就有“武林一剑”之
称,他一招剑法、比之一般武林高手的一百招,一千招合起来,还要厉害得多。
恽慧君望着他,关切的道:“岳相公,舅舅剑术通玄,你真要……”
宋镇山莞尔笑道:“慧儿,你别替岳相公担心,老夫岂会伤他?”
恽慧君赧然不语。岳少俊朝上抱抱拳道:“晚生自知微未之技,和宋老爷子何殊有天渊
之别,但晚生为了家师一件心愿,极愿一试。”
宋镇山颔首道:“很好,岳相公没有带剑吧?”
岳少俊道:“晚生有。”
宋镇山道:“好,你只管取出来。”
岳少俊依言从身边取出剑丸,缓缓抽出一柄软剑。
软剑没有贯注内力,自然只是柔软得像一条丝绦,但却闪耀着青森森的光寒,使人一望
即知是一柄上好缅铁百炼而成的利剑。
宋镇山目光一注,问道:“岳相公这柄剑是从何处得来的?”
岳少俊只当他认出此剑,脸上不禁一红,说道:“是晚生一个朋友所赠。”
宋镇山轻“唔”一声道:“岳相公行走江湖,此剑还是少使的好。”
岳少俊不明他这话的用意,只当他是指这柄软剑太锋利了,容易伤人,这就躬身道:
“晚生自当谨记。”
这时两名壮丁,已在花厅左首一张花梨八仙桌上,摆好了杯筷,眼看就快要开席了。
本来嘛这时已是晚餐时光,岳少俊远来是客,正该酒饭招待,霍总管伺候老爷子多年,
这些琐事,自然用不着交代。
宋镇山含笑拱手道:“你们拿一支筷子过来。”
霍总管自然知道老爷子的心意,立即从桌上取了一支牙筷送上。
宋镇山伸手接过,拈着牙筷,朝岳少俊微微一笑道:“老夫已有二十年没有使剑了,就
以这支竹筷,代替长剑,咱们把这一招比完了,就该用饭了。”
岳少俊愕然道:“宋老爷子要以这支竹筷代剑?”
宋镇山含笑道:“老夫手里不拿一件东西,岳相公是不肯发剑的了,现在你尽管使出来
好了。”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要在这里动手么?”
宋镇山依然坐着,点点头道:“不错,岳相公可以发招了。”
岳少俊看他面含微笑,安详的坐在椅上,大安身不动,连站都没站起来,就要自己发
招,心中不禁有些犹豫,说道:“宋老爷子……”
宋镇山道:“岳相公只管举剑向老夫刺来好了。”
岳少俊道:“这……”
恽慧君道:“舅舅叫你发剑,你就不用顾忌了。”
宋镇山道:“慧儿说冉不错,岳相公不用顾忌,不过老夫还要提醒你一句,你只有一招
的机会,所以必须全力以赴,晤,老夫所说的一招,是你接下老夫一招,你可以不限招数,
全力进攻,只要刺中老夫一点衣角,就算你胜了。”话声一落,含笑点点头道:“好了,岳
相公现在可以出手了。”
他依然大马金刀,巍然而坐,看去毫无半点戒备神情,却催着岳少俊出手。
岳少俊抱剑施礼,说道:“晚生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晚生还有一点要向宋老爷子说明,
晚生这柄剑削铁如泥,十分锋利……”
宋镇山道:“老夫知道,你这柄剑,出自云南无量剑派,为缅铁所精制,岳相公不必顾
忌、只管放胆攻来好了。”
岳少俊心想:“人家既然这般说法,自己那就不用犹豫了。”
心念转动,左脚随即退后一步,身形微蹲,运气贯剑,轻轻抖腕,把一支软剑,挣得笔
直,然后徐徐正立,左手捏诀,食中二指轻搭剑脊,说道:“晚生那就有僭了。”
长剑直竖,剑尖缓缓前指,手腕徐送,直指宋镇山左肩。
他不指对方正胸,指向左肩,这是礼貌。
其实这一剑应该直向宋镇山胸膛的,因为这一剑是“武当两仪剑法”中的一招“天道中
和”。
武当内家招法,正是以意驭气,剑势缓慢,他使出这一招,一半还是为了宋镇山坐在椅
上不动,自己自然不好猛刺急攻。
这也可以说是我国传统的礼教,所谓揖让而升,争也君子,早有读书人才能保持这种优
良的风度,若是换了一个江湖人,出手不厌谲诈,那里还会有半点谦让?”
宋镇山看在眼里、不觉暗暗点头:“这年轻人胸怀磊落,为人谦恭,若能假以时日,必
能在武林中崭露头角,也许几十年后,成为领导武林的人物……”
一面含笑道:“岳相公,这一招是为了你令师心愿而发,只管全力施为,不用再客气
了。”
岳少俊软剑刺到一半,耳中听到宋镇山这句“这一招是你为令师心愿所发”,眼前登时
浮起师傅憔悴的脸容,和他平日愁结眉心,长吁短叹的神情!
“是的,自己是为了师傅的心愿而来!”
他心中暗暗说着,剑势也随着突然一变,缓慢刺出去的武当剑法“天道中和”变一而为
崆峒剑法中的一招“五月飞花”!
软剑一下幻起五朵剑花,飞洒出去。
宋镇山右手轻轻一抬,就响起“叮、叮、叮”一连五声轻震,他手上牙筷接连点出,迎
上了岳少俊的软剑,每一记都毫厘不差,点在剑尖之上。
岳少俊这一招“五月飞花”是崆峒派的剑法,崆峒剑术以发剑迅速著称,一招之间,要
划出五朵剑花,自然非快不可。
但要在这一刹那,抢在岳少俊刺出的剑招之先,点在剑尖上,而且连续点出,那就非更
快,非准不可!
就凭这轻轻的连续五点,不难看出宋老爷子剑术之精,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岳少俊但觉剑尖一震,从剑上传来一股奇异的震动,由手而臂,由肩而及全身,简直就
像触电一般,一个人身不由主被震得连退了五步之多!
岳少俊心头猛然一凛,但他切记着宋老爷子方才的话,这一招,是为师傅心愿而来,只
要接住宋老爷子一招就好。而且自己可以不限招数,心念闪电一转,人也随着疾绵而上。
就在此时只听宋镇山低喝一声:“岳相公小心了。”
岳少俊只觉眼前有一点白影,朝自己右肩点来,那自然是宋老爷子手中的牙筷!
他仿佛看到了剑光,也能从这点白影感觉到森寒的剑气;但却不知道如何封架才好?一
时间,本能的倏地身形一侧,抬手发剑,急划而出。
要知他这一侧身,正是他自幼熟练的身法,也是他师傅无名老人独创专门趋避天下各种
剑法的身法,他那里知道宋老爷子剑术已臻化境,这种身法趋避天下任何剑招的攻击,但如
何躲闪得开宋老爷子的牙筷?差幸他在侧身之际,已经划出一剑,这一剑横划而出,使的是
峨嵋派“乱披风剑法”中的一招“孔雀开屏”。
剑光像扇面般洒开,无意之间,正好把宋老爷子点来的牙筷挡得一挡,凭他的功力,当
然挡不住宋老爷子的一击。
耳中但听“叮”的一声,一个人糊里糊涂的就被震得离地飞起,直摔出一丈开外,一跤
跌坐在地上,手中缅铁软剑,竟然被牙筷削断半寸一截!
宋镇山手中一支牙筷,却毫发无损,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人,突然身躯一阵颤动,嗅目
哼道:“好厉害的毒……”
手中牙筷,跌落地上,右臂也随着软弱无力的缓缓垂了下去。
这下,看得侍立在宋老爷子身侧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霍万清心头猛震,一个箭步,逼到岳少俊面前,厉声喝道:“好小子,你居然敢暗中施
毒;计算老庄主!”
宋文俊一听是岳少俊使的毒,他二张俊脸,气得铁青,同时闪身而出。大喝一声:“姓
岳的,我就剁了你!”
抬腕之间,掣出了长剑。浑慧君虽没出声,但她心头比谁都难过。
这话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她断断不会相信,但这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舅舅说出
来的,当然不会错了!
她内心深处,把岳少俊认作唯一知己,情有所钟,心有所托,却万万不料他竟是如此卑
鄙狠毒之人,在和舅舅动手之际,暗使剧毒,她芳心破碎,睫承泪水,暗暗怨恨自己,错把
匪人,当作知心人儿!
岳少俊几乎连剑尖已被削断都还不知道,他跌坐地上的人,也尚未站起,霍万清和宋文
俊已经逼到他面前。
霍万清赶紧伸手一拦,说道:“公子,不可取他性命。”
宋文俊怒喝道:“霍总管,你不用管,我非取他性命不可。”
霍万清依然拦着道:“公子歇怒,他既能在老庄主身上使毒,自然也有解药了,咱们先
要他支出解药来再说。”说到这里,右掌蓄势,迈上一步,厉声喝道:“小子,你快交出解
药来,还可饶你不死。”
岳少俊坐在地上,他这跨上一步,已经逼到面前,自然不容岳少俊站起身来。
岳少俊几乎百口莫辩,抬头望着霍万清,说道:“霍总管,这是误会,在下不诸使毒,
如何会在宋老爷子身上使毒……”
霍万清脸色冷厉,断喝道:“好小子,还敢抵赖,你再不交出解药,霍某就一掌活劈了
你!”
宋镇山缓缓吸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霍总管,你们这是做什么?”
霍万清听到老庄主的呼唤,威猛神情为之一敛,慌忙回身道:“回老庄主,这小子既能
使毒,身上必有解药,属下……”
“胡来!”
宋镇山微哼一声道,“你随我多年,怎么还如此不明是非,还不快快退开,请岳相公起
来?”
霍万清惊异的道:“老庄主……”
宋镇山脸上隐有怒容,喝道:“万清,老夫叫你快请岳相公起来,你听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