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兆龙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三位不辞劳苦,千里而来,给兄弟这个面子不小,兄弟这里先干为敬。”
此人心机深沉,随时留心着四周形势,看谭侗脸色大变,唯恐引起纠纷,赶忙举杯敬酒。
剑门双英只好也陪着干了一杯。
唐三姑的为人一向是我行我素,萧翎破衣草履本不起眼,唐三姑原也未把他放在眼中,但经过一番仔细品量,却不禁怦然心动,只见他轮廓端正,英华内蕴,清秀中含蕴一种刚健气度,有着温文尔雅的美,也有着豪情慷概的英雄气质,但最是撩人处,还是那一双黑白分明。朗如寒星的眼睛,犹如深壑大海,雾里冬阳,有时清澈照人,有时却一片迷茫,叫人看不真切。
她幼小在唐门的威名翼护下长大,行走江湖,任性放浪,武林中人,大都怕结怨唐门,对她都逊让三分,十余年来,养成一股骄狂之气,有如脱缓之马,心之所愿,那是从不顾及旁人。
她既对萧翎生出了好感,纵然在大庭广众之间,也是不多顾忌,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萧翎身边坐下。
萧翎只觉一阵脂粉的幽香,扑人鼻中,不安的移动了一下身躯,正襟而坐。
无影剑谭侗冷冷的望了唐三姑一眼,缓缓站了起来,道:
“兄弟也敬萧兄一杯。”右手一伸,平托酒杯,递了过去。
萧翎想到适才他弹指袭穴一事,料想这杯酒定非好意,星目中寒芒一闪,暗自运起了乾清罡气,护住身子,正待伸手去取,忽见一只粉白皓腕,横由身前伸过,耳际间响起唐三姑的娇笑,道:“你不能吃!这杯酒让我替你喝吧!”
无影剑谭侗,五指暗蓄功劲,只待萧翎接取酒杯时,暗点他的脉穴,却不料半路里忽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唐三姑横里插手,竞是代他喝酒,而且动作奇快,玉腕一伸,纤纤玉指,已搭在酒杯之上。
萧翎一看唐三姑代行出头,知她一番好意,只好坐着不动。
谭侗冷冷说道:“三姑娘如若想和在下拼酒、谭某人自是舍命奉陪,这杯酒,是敬萧兄的,三姑娘何苦要扫兄弟的面子?”
唐三姑道:“反正是一杯酒,谁喝也是一样。”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谭侗脸色大变,但却忍了下去,五指上蓄劲未发。
周兆龙眼看情形,愈来愈行紧张,再吃下去,势非要闹出事情不可,赶忙起身说道:
“大庄主还在庄中相候诸位,咱们也该去了。”
也不容剑门双英答话、举手一挥,道:“回庄。”
四周群豪,纷纷站起,下楼而去。
剑门双英脸上一片阴沉,随着站起了身子。
唐姑娘却依然是笑容满面随着萧翎身侧下来。
店门口,早有人牵马恭候,周兆龙欠身肃客,先让剑门双英上了马,说道,“三姑娘坐的轿子,已经备好……”
唐三姑接道:“我要骑马。”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早已教人多备了一匹,三姑娘请上马吧!”
唐三姑侧身低声对着萧翎,道:“剑门双英处心积虑要暗算于你……”微微一顿,接道:“不过,你和我走在一起,就不用怕他们了。”
一伸手,把接过的马缰,转交到萧翎手中。
萧翎跨上马鞍,周兆龙早已控缓在等候,道:“两位慢慢走,兄弟要先行一步。”
唐三姑道:“尽管请便,你要去劝劝那剑门双英,别要自寻苦吃。”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在我们百花山庄,量他们也不敢多生是非。”一带缰,转身纵马而去。
唐三姑回眸一笑,道:“咱们也该走啦!”一掌拍在萧翎的坐马上,健马一声长嘶,放腿向前奔驰而去,唐三姑纵马急追,和萧翎并骑而行。
快马如飞,转眼问跑出了六七里路。
萧翎的心中,正在想念岳小钗,暗自忖思道,如若此刻和自己并骑而行的,是日夜想念的岳姊姊,岂不是一件莫大的赏心乐事……
唐三姑俏目流转,看萧翎端坐马上,正在凝目沉思,若有无限心事一般,神情痴呆,忍不住嗤的一笑,道“喂!你在傻想什么?”
萧翎道:“我在想一个人……”
唐三姑一扬柳眉儿,道:“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萧翎回目望去,只见唐三姑满脸期待之色,等待答复,他涉世未深,不善谎言,心中明明知道,不便说出实言,但却不自禁的脱口说道:“女人。”
唐三姑先是脸色一变,继而淡淡一笑,道:“那一定是人间绝色,比我这丑丫头漂亮多了。”
萧翎上下打量了唐三姑一阵,道:“你很美,只是没有我姊姊那种清高的风标……”
唐三姑那眉梢眼角间,展布开一片喜气,接道:“你是在想你姊姊?”
萧翎正待答话,瞥见周兆龙纵马如飞而至,遥遥抱拳笑道:
“有扰两位谈兴。”
唐三姑道:“什么事?”
周兆龙道:“小事情,有几位武林同道,下顾敝庄,两位请慢一点走,兄弟先回庄去,此事原本不愿惊扰两位,但恐两位入庄之时,误以为兄弟怠慢佳宾。”一带疆,就要放马疾奔。
萧翎突然说道,“既是有人相犯贵庄,在下等亦当同去,或可略助一臂。”
周兆龙道:“区区小事,怎敢有劳萧兄和三姑娘。”
萧翎道:“彼此相交,正该如此。”
周兆龙道,“如此劳动两位,叫兄弟如何安心。”
唐三姑道:“救人事急,咱们得快些走了。”
一抖绥绳,当先纵马急驰。
三匹快马,急如流星闪电,飞奔在一条碎石铺成的大道上。
这条路行人甚少,但修筑的却整齐宽阔,两旁插柳植花,风物宜人。
绕过了一座突起的石岗,景物忽然一变。
触目百化余际,五色缤纷,邵觅阔人道,也至此而断。
花丛后,转出来好几个青衣少年,垂手肃立道旁。
周兆龙一跃下马,拱手笑道:“到了。”
唐三姑和萧翎双双跃下马背,几个青衣人,伸手接过几人坐马,转入右侧花丛之中,消失不见。
萧翎追随庄山贝,学艺数年,不但尽得庄山贝武功真传,而且学得了易理五行,一看那杂陈百花行列分布,已瞧出暗合五行之数,微微一笑,道:“寓奇阵干花树之中,当真是高明的很。”
周兆龙眉宇间闪掠过一抹惊异之色,口中却微微一笑道:
“雕虫小技,萧兄见笑了。”
萧翎胸无城府,那周兆龙又是有意笼络于他,处处讨好,萧翎如何能不跌入圈套之中,当下纵目四望,一面笑道:“正奇变化,相互为用,如若这花树阵中,再布上一些反五行,那就更见佳妙了。”
周兆龙心中大为震骇,暗道:此人小小年纪,但却身怀绝技,胸罗万象,幸是他涉世未深,还未尽解江湖间的权谋运用,如是假以时日历练,必将是武林中一代天骄人才,如果不能收为己用,必得趁早杀之……
萧翎不闻周兆龙言笑之声,还道这等不留余地的批评,伤了他自尊心,接口说道:
“兄弟是随口胡言,周兄不要见怪才好。”
周兆龙笑道,“萧兄言重了,兄弟是正在想着,如何能够留萧兄几日,兄弟也好向萧兄多讨一点教益。”
穿过十丈花阵,但见翠树迎风,楼台亭阁,景物绔丽。
两扇黑漆巨门,早已大开,只见十二个身着劲装,怀抱雁翎刀的大汉,分列大门两侧。
萧翎抬头望去,那十二个黑衣大汉,身材一般高大,都是二十二三的精壮少年,一色青绢包头,白裹腿倒赶千层浪,雁翎刀把处,飘垂着二尺长短的红绸子,心下呷,暗道:这些人都是劲装抱刀,如临大敌,排列门侧,不知是何用意……
只听唐三姑娇声笑道:“啊哟!二庄主,这等重礼迎接,叫我们如何敢当。”
萧翎暗暗叫道:惭愧,这原是迎客之礼,幸好我还未问出口来。
周兆龙笑道:“萧兄初度驾临敝庄,自是应该大礼迎接……”忽然觉着冷落了唐三姑有点不对,赶忙叉接口说道:“三姑娘虽然和兄弟相识已久,但这番应邀而来,给足了兄弟的面子,自是也该大礼相迎。”
唐三姑笑道:“迎接他也是一样。”
周兆龙回顾唐三姑启齿一笑,唐三姑才觉出这句语病太大。
不禁脸上一热,泛起了两朵羞红。
萧翎却是懵无所觉,大步儿直往前走。
将近门前,十二个劲装大汉,突然挥动手中雁翎刀,但见刀花一错,红绸子飘飘乱飞,十二人姿势全变,右手单刀,斜指地上,左手立掌当胸,欠身垂首,神态恭谨无比。
萧翎一时间,不知是否该答人之礼,不禁停了下来。
周兆龙大迈一步,挽着萧翎的左手说道:“萧兄请啊!”并肩而入。
进得大门,乐声忽起,十二个分执弦管乐器的彩衣少女,缓缓奏起细乐。
周兆龙侧身让萧翎行前半步,穿过一道白石铺成的小径,步入大厅。
大厅中极尽豪华,红毡铺地,白玉作壁,画梁雕栋,四个身着白绞的垂髫美婢,手捧玉盘,款步迎来。
周兆龙肃容让客,笑道:“两位请稍坐片刻,兄弟去请大庄主来。”
萧翎道:“如此大礼相待,兄弟心已不安,如何还能惊动大庄主。”
心下暗自狐疑,想道:方才说是有人犯庄,但我一路行来,不见半点迹痕,想来那来访之人,定是百花山庄的朋友了,下人传事不明,才有误报。”
周兆龙道:“不瞒萧兄和三姑娘说,在下义兄,一向很少见客,但萧兄名重一时的大侠,兄弟有幸攀交,三姑娘武林世家,门望盛誉,百年不衰,自是又当别论了。”
转身行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原来,他突然想到自己一走,萧翎如若问起这百花庄的底细,唐三姑口没遮拦,泄露了自己身份之秘,大有不便,目下和萧翎初交不久,对他为人性格,尚未了解,唐三姑一泄底细,萧翎或即将拂袖而去,这一场用心,岂不是白费了。当下举手一招,唤过一个美婢,低言数语,那美婢匆匆出厅而去,自己却重又退了回来,拱手一笑道:“兄弟一去,实有怠慢佳宾之嫌……”
萧翎接道:“周兄尽管请便。”
周兆龙道:“我已着人去请大庄主。”
唐三姑笑道:“百花山庄二庄主这般的屈己待客,我还是初次见到。”
周兆龙道:“兄弟和萧兄虽是初交,但却一见如故,但愿萧兄能折节下交,也把我周某人当个朋友看待……”
萧翎急急接道:“兄弟得周兄垂顾,幸何如之。”
这时,三个白衣美婢,行了过来,手托玉盘,奉上香茗。
萧翎取过玉杯,喝了一口,但觉清香可口,不禁赞道:“好茶。”
他山居五年,一直吃的是粗茶淡饭,此刻骤饮香茗,自是倍觉甜香。
周兆龙看他神情举动,确非装作,心下暗暗喜道:看来是不难网罗于他,口中却朗朗说道:“此茶乃兄弟亲手焙制的菊松香,萧兄能一口品出,足见渊博。”
萧翎被他不着痕迹的捧来捧去,不觉间对周兆龙生出甚深的好感。
唐三姑大眼睛转了两转,忽然问道:“贵庄中全无警兆,犯庄之人,可是退走了吗?”
周兆龙道:“江湖之上,虽是难免是非,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敝庄……”
肩三姑道:“哼!武林中有谁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