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不及了,因为周上天拍马疾驰在二十丈外。
周上天还哈哈笑,道:“玄老弟,千万别放在心上,这一箭我知道不会伤得了你的。”
等到周上天笑声传过来,玄正几乎以为是从十里外飘来的魔音。
周上天每一句话,玄正都当成鬼话,他再也不会相信周上天的话。
他当然也不相信关山红是唯唯诺诺,玄正对周上天几位也十分尊敬,只不过经过这次的折磨,他已觉悟到自己是那么的愚昧。
了解自己愚昧的人,也正是聪明的人,因为这个人还叫白昨非而今是。
玄正扶着方传甲走回天马集的时候,天马集的人几乎全部挤在那条尘土飞扬的街两旁。
这些人有一半是塞外人。
这些人也最喜武功,骑马射箭在这些地方乃是极为平常的事,摔跤舞枪年轻人都会,玄正在山岗上义救方传甲,他们早就传开了。
玄正不高兴,他正在思索着如何去找关山红。
他预感与关山红之间必有一场恶杀。
尚家二管事见玄正扶着方传甲走进大门,便立刻往街上奔去。
他对玄正道:“我去请大夫。”
天马集只有一家小药铺子,大夫兼伙计只有一个人,这位大夫也没家小,他的家小在关内,他为什么跑到关外来干郎中,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尚家的二管事只奔出几丈远,已发现迎面有个人笑呵呵的走过来。
“丁大夫,你……”
那人正是这天马集唯一的大夫,他挥挥手,笑道:“找我是吗?我不是来了。”
尚家二管事道:“你不请自来呀?”
丁大夫道:“天马集只我一个看病的,你不找我又找谁去?”
尚家二管事笑笑,道:“真热心。”
丁大夫道:“那老人流了不少血,瘦干得像风干的鸭子,竟还能流出许多血。”
两个人走进尚家大门。
方传甲是流了许多血,他腿上的一箭好像穿过几条血脉,痛得很厉害。
他若能忍住痛苦,玄正与周上天面对面的时候,他早就出手了。
尚老爷子与丁怡心迎着方传甲与玄正,玄正把方传甲扶进客房躺下,尚老爷子对丁大夫道:“用最好的药,多少银子不用计较。”
丁大夫笑笑,道,“尚老爷子,我应该的。”
他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取出几包粉药,就在他拉起方传甲裤管时候,不由一惊,立刻又取出一根老山人参塞在方传甲口中,道:“你流了许多血。”
方传甲点点头道:“我也很幸运。”
他的话不清楚,因为他口中还含着一根老人参。
丁大夫把方传甲的伤包扎好,他却走近玄正,道:“玄少爷,可还记得我?”
玄正吃惊道:“你是……”
丁大夫一笑,道:“在下丁良,当年也是都统帐下的随军大夫,今见你的兵器,便想起当年督军大人的英姿,玄少爷,将门虎子呀!”
他竖起大拇指,满面钦佩模样。
玄正心中热血沸腾,道:“怎的会流落在这里?”
丁大夫道:“三湘子弟不少落籍在此,玄少爷,战争带给人们痛苦,我是个大夫。”
玄正道:“所以你留下来为痛苦的人治病。”
丁大夫道:“自从玄督军战死以后,我便离开军营在这小小的天马集住下来了。”
玄正道:“丁大夫,你家乡……”
丁大夫道:“我老婆带着我的女儿住在家乡,逢年过节我会回关内一趟。”
玄正道:“学济世之术,为救人而做,你真是令人钦佩。”
丁大夫一笑,收起药箱,道:“但求心安理得。”
那尚家二管事已奉上一锭银子,道:“收下吧,丁大夫,这是你的了。”
丁大夫淡淡地摇头,道:“如果我为银子,便等着你去叫我了,我怎会自己提着药箱子匆匆赶来?”
二管事愣住了,他张口说不出话。
玄正点点头,他便送走丁大夫。
方传甲住在尚可家中养伤,玄正小心地侍候着,丁怡心看出玄正很孝顺方传甲,便也陪在方传下身边说些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替方传甲解闷。
玄正见丁怡心陪伴着师祖,他便去往铁匠铺中看那三个名匠打造三节银枪。
打铁的早已知道玄正的身世,对他十分客气,只要玄正要求的,他三人立刻照办。
这日玄正刚从客室走出来,他打算再去铁匠铺看那三个铁匠打造的银枪,就在院子里遇到尚可。
尚老爷子笑迎上去,道:“玄少侠,可否随我到后屋说几句话?”
玄正点点头,他发觉尚可的眼神中似乎有着什么渴求,住了六七天,尚家上下对待他们十分周到。
玄正内心就觉得,比之住在客店还方便。
尚可十分高兴,他陪着玄正来到后院。
玄正发觉尚宅后院还有假山回廊,正面堂屋雕梁画栋,竟是关内汉族贵胃住宅似的,很气派,比之前院的单凋,又是一番景象。
进入下面堂屋,玄正发觉这堂屋两边还各有一大间暗房,堂屋内八仙桌椅带条凳,摆设着古玩字画还放着一对大象牙,青铜香烟里正冒出一股子檀香味香烟,既庄严又大方,完全是有钱人家摆场。
玄正坐在八仙桌一边,那尚家二管事已捧着一碗莲子汤走来。
尚可坐在玄正对面,就在这时候,从暗室中走出个灰发老太太,玄正很礼貌地向老太太抱拳一礼。
那老太太好慈祥的—张面孔,半眯着一双眼睛上下一直在打量着玄正。
尚老太太坐在尚可身边,她仍然笑眯眯地看着玄正,倒把玄正看得心头怦怦跳。
尚可很小心地问玄正:“玄少爷今年贵庚?”
玄正道:“好像二十四了吧!”
一怔,尚可回头看看那灰发妇人,只见那妇人也是面含惊讶!
玄正立刻笑笑,道:“只因为在下被陷在风火岛上,岁月早已不清,所以很难确定年纪多大了。”
尚可哈哈一笑,道:“还以为玄少侠连自己的年纪也不知道了,哈……”
灰发妇人也哈哈笑起来,倒令玄正不好意思地陪着二人干干一笑。
尚可指着莲子汤,对玄正道:“吃,吃。”
玄正喝了一口莲子汤,觉得甜甜的,他直视着面前一双老夫妻,心中思忖着:“如果他们是自己的父母,看着他们的儿子吃着莲子汤,那该多么的好,只可惜他们不是,他们是别人的父母。”
他放下碗,暗自叹了一口气。
尚可又很小心地道:“那位姑娘原来不是你的……你的夫人?”
玄正道:“尚老爷子说的那位姑娘,她姓丁,已经嫁过人了。”
尚可抚掌笑对身边的灰发妇人,道:“真的不是这位玄少侠的夫人,哈……”
那妇人再一次的上下打量着玄正。
玄正道:“玄某已是孤苦一个人了。”
尚可抚髯笑笑,道:“受了伤的老爷子原来是玄少侠的师祖?”
玄正道,“我爹在世时候跟方爷爷学过几年武功。”
尚可点点头,道:“这几日我发觉你与方爷都是性情中人,行侠仗义,唔……这年头很少有你二位这种人物出现了,我们很幸运,能遇上你们。”
玄正一笑,道:“其实追根究底,风火岛上那批恶徒,原是为了追拿我们才出现的,我们应该援手。”
尚可道:“你们处在危难中尚肯援手,已经难能可贵了,若是换了别人,躲之唯恐不及呢!”
那妇人仍然看着玄正,她好像越看越有兴趣。
玄正心中正感奇怪,那尚可又道:“玄少侠,闻得太平天国还有余党在各地暗中兴风作浪,你可曾听说过?”
玄正摇头,道:“这些年天下大乱了。”
他喟然一叹,又道:“先是太平天国自两广起兵作乱,后又是回人作乱,这几年连西北陕甘宁也在造反,我爹就是死在平乱的沙场上。”
玄正心中滴血,他父亲死在敌人买来的那个“箭双飞”
之手中,死得真惨!
他也想到“血箭”周上天那临去的一箭,若非师祖眼明手快一挡,他也许已经死了。
尚可道:“玄少侠,传言这几年来了不少洋人,他们不会武功,但他们却有洋枪,比武功还厉害?”
玄正道:“曾听我爹说过,当年林则徐在南边火烧洋人鸦片的时候,就见过洋枪洋炮了。”
尚可一拍手,道,“原来玄少侠也知道了。”
玄正道:“我们大清朝打仗,仍然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类的兵器。”
尚可点点头,他似乎想着什么,一时间空气有些窒息,玄正想起身告辞,他要去看铁匠打造银枪。
尚可忽然对玄正道:“玄少侠,尚某有句话……当然这也是心里话,希望玄少侠听后三思。”
玄正点点头,道:“尚老爷于的话,定是金玉良言,在下洗耳恭听。”
尚可道:“尚某家业之大,在这天马集也算数一数二,只是身边只有一女,看玄少侠一人漂泊在江湖之上,何如就在我这里安住下来,如果你点头,他日便可接替我的事业,包你此生享用不尽。”
玄正双目一亮,他那日见过尚家大姑娘,那确实长得标致可爱。
他起身站在桌前,重重地施了一礼。
尚可夫妻正自高兴,忽闻玄正道:“实在感激二位老人家厚爱,只不过在下大仇在身,必须了却这一心愿,否则生不如死。”
尚可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这原是多少人梦寐难求的好事,想不到玄正会淡淡的加以推辞,真叫他难以相信。
玄正看出自己的几句话,或多或少的也伤了这二老的心,便立刻又安慰地道:“一旦等在下报了大仇以后,如果有缘,在下一定赶回天马集。”
尚可费了一番唇舌,想不到仍然不能挽留住玄正,他闻得玄正的话,心中多少也觉安慰。
那灰发妇人已对尚可暗暗点头。
尚可道:“玄少侠,我们就此说定,等你尽快回来。”
他拍拍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立刻又见尚家二管事走进来。
这一回二管事手中端着一个新制的小羊皮长袋,玄正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兵器——三节亮银枪。
他走上前去取在手中,面上一片严肃的喜悦。
尚可笑道:“昨夜已打造好了,红粉送佳人,兵器赠武士,你收下吧!”
玄正道:“花了尚老爷子不少银了。”
尚可大笑,道:“玄少侠,你猜错了。”
玄正愣然拿着枪,道;“怎么说?”
尚可道:“那三个铁匠都是我的人,他们也一样仰慕玄少侠英雄,他们还感到荣幸。”
玄正走到堂屋门口,他取出袋中银枪仔细看。
他不能在此地舞弄,但觉这枪打造得十分精细,三个枪尖还发出泛青光芒,显然锋利至极。
就在这时候,忽见有个伙计奔进后院,那伙计走到堂屋长廊上,对尚可施礼,道:“前面客房中方老爷子在找玄少侠。”
玄正立刻随那伙计走到前院,发现方传甲与丁怡心二人正站在客房门口。
玄正迎上去,且又把手中银枪交给方传甲,道:“师祖,这枪……”
方传甲笑笑,道:“刚才见那二管事匆忙地拿着一个小着皮袋奔进后院,就知道枪已打造好了。”
丁怡心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玄正道:“师祖的伤……”
方传甲道;“治了七八天,已经好了。”
玄正很高兴,却也带着一分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