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道:“师祖的伤……”
方传甲道;“治了七八天,已经好了。”
玄正很高兴,却也带着一分紧张与伤感。
尚可也走出来了,那尚老夫人上前拉住玄正,道:“多住几天再走。”
玄正心中很感激,仿佛尚老太太就是他娘一样,如果玄夫人仍在,大概同尚老夫人的年纪一样。
方传甲就看出尚老夫人的举止有异,那尚可也对玄正,道:“但愿你能早早回来,休忘了你的诺言。”
方传甲又是一怔,他奇怪,怎么尚可竟说出这些话,难道玄正对他们许下什么诺言?
他看了一眼玄正,玄正对尚可点点头,只因为身旁还站着丁怡心,有些话他此刻不便出口。
方传甲对玄正道:“我们今天就走。”
玄正早就想走了,他急于去找关山红,但因为丁怡心的关系,他不得不先去风火岛。
玄正答应丁怡心救出成千业,虽然丁怡心并不真希望玄正为她去冒险。
一边,尚老夫人道:“多住几日,何必急在一时?”
尚可却知道玄正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悠闲的日子里,如果强留,反倒不好,不如放人,也许他们会早日再回天马集。
他对尚家二管事吩咐,快去备下一百两银子,到马厩拉三匹快马,再告诉灶上,准备一桌上好洒席,我要为玄少侠三位饯行。”
玄正甚觉过意不去,只是无法拦阻。
方传甲一声宏笑,道:“尚当家真是设想周到,如此我们敬领你的厚爱,叨拢你一顿酒菜了。”
这一次尚老爷子把酒席摆在后堂上,他真的把玄正当成一家人看待,席间还叮咛些长辈对小辈的话,更对玄正的起居行路也细心地说着,玄正几乎有些忘了自己原是个从孤岛逃出来的死囚了。
丁怡心当然更关心玄正,玄正为她即将去风火岛上玩性命,她内心的感激自不在话下,更何况她与玄正自小有婚约,在她的心中,她还是爱着玄正。
丁怡心虽然不开口,但她的眼睛已在说话,玄正就发现丁怡心有满腹的话对他在诉说着什么。
三骑快马缓缓驰出天马集,玄正在丁怡心身边道:“怡心,我们此去风火岛原是拼命大干一场,希望能把成千业平安地救出来,到时候你们夫妻尽快远离,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过日子,再也别在官场混,这些年朝廷不争气,连洋人也打进来了,西北那边又不断的在出事,江湖已是浪涛天了。”
丁怡心面无表情地看看玄正,道:“我早就明白官场上那种势利小人样,真正拼命的人却被坑陷,你爹……”
玄正摇摇头,道:“算了,别提过去了,还是听我的话,你们一旦团圆,立刻远走高飞。”
半天未开口的方传甲冷哼一声,道:“怪只怪你的父亲太现实,好好的却拆散一双好姻缘,如今可好,他又得到了什么?哼!”
丁怡心低下头,她这几天与方传甲相处,早已知道方传甲是个烈性子,这种人得顺着他,否则他可能会把自己赶走。
三个人拍马弛了三千里,玄正看看前面一道小河,立刻对方传甲,道:“我们在河边打尖,袋中装的是干粮,马匹也要饮些水了。”
方传甲看看四周,觉得这地方很静,便风也似乎不见吹送,他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吃饱了赶路,约莫着明日上午应可看到风火岛。”
拍马到了河岸,玄正发觉这条小河河水甚清。
河水也不深,清澈中可见一粒粒河底石头,那半尺不到的小鱼儿见到有人来到,便立刻转头游走。
岂止是鱼儿见了人立刻逃走,这世上什么样的动物见了人也要逃,因为人太可怕了。
世上人当然不会说自己可怕,就算是风火岛上的大凶煞,人是不会承认自己可怕——恶人很会打扮自己。
打扮就是伪装?这世上有许多人就是靠打扮才会人模人样,如果都不打扮,这世上真太可怕了。
男人善伪装,靠伪装的男人往往也是欺骗高手,你如果只靠真功夫真本事闯天下,准定会碰得鼻青脸肿。
方传甲早就看出来了,走江湖几十年他可看得多了。
现在,他发觉了自己的缩影——玄正就是自己的缩影,对于玄正刚才的话,他老人家身有同感。
如果他们这一次能救出成千业,他也会劝他们小夫妻二人走得远远的——没有人的地方最好,没有人的地方你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因为什么动物都怕你。
这一夜他们找到一处土窑,但还是可以住在里面。
那土窑口边还有一棵树,看上去树弯着树身要倒的样子。
那树当然不会倒,因为树依然枝叶繁茂。
三匹马栓在树上,玄正当先走进那土窑里面看一遍,他笑对方传甲,道:“里面地上铺着干草,正好可以当垫子,我们带有毛毯。”与丁怡心二人走进土窑里面,玄正已取过干粮分给二人。
三人围坐在草堆上,荒洞外面刮着风,风沙发出沙沙响声,就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丁怡心慢慢地嚼着,她的眼光却不时地望着对面坐着的玄正。
她也看着白发稀疏苍白的方传甲,一个人如果活到方传甲这种年纪,应该是儿孙绕膝,享受之乐,颐养天年了,如今方老爷子却为了义气而风餐露宿,找人拼命。实在令人感动。
丁怡心又想到风火岛上被囚的成千业,她实在不明白,爹是看中成千业什么地方好过玄正,如果爹当年能放大心怀,在玄维刚死后不久,便把玄夫人二人从咸阳接到长安,大家一齐住在一起,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个令人无可奈何的局面。
丁怡心转而望着玄正,她的内心便充满了无可奈何之感,因为她已经嫁给成千业为妻了。
江湖上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而且每天都会发生,只不过有些人面对现实,默默地去承受着,而有些人却为这无可奈何而一败涂地!
此刻丁怡心的内心中就是这么想,她已经被老父造成的这种无可奈何打倒了,而且永无翻身爬起来的勇气。
她只吃了几口,便叹口气流下了眼泪。
玄正立刻安慰地道:“怡心,你放心,我一定有办法救出你丈夫成千业。”
丁怡心泪眼更加黯淡地道:“我不是为这件事哭,阿正兄,如今我们都大了,谁心里想些什么,应该可以猜得到的,是吗?”
她这句话令玄正一怔,他有些迷惘地道:“怡心,已经发生的痛苦,总是令人无可奈何的,只不过我们要在这种无可奈何中找回些什么,你说是吗?”
半天未开口的方传甲,这时候沉重地摇摇头,道:“孩子如何去找回过去的无奈?她都嫁给成千业了,难道你还想以救出姓成的小子换回你的心上人?”
他这句话令丁怡心愣然地看向玄正,她难以相信,如今玄正的心中还会有她的影子存在。
玄正却低下了头,他这种表现,至少令丁怡心感觉到点滴温暖,如果玄正的心中真还存在着她的影子……
了怡心对方传甲的话很感动,便也令她从内心把方传甲看作她的爷爷般,她露出那么可爱的光芒。
方传甲抹抹嘴巴上油腻,接道:“孩子,难道师祖的话不对?”
玄正道:“师祖,我只是义不容辞。”
方传甲冷淡地道;“如果换成那小子,他会救你?老夫就不信。”
玄正道:“成千业一心想逃出风火岛,但他住的囚牢有暗门,通往东方大奶奶那儿的,他很难逃得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们这次去救他,还应想个周全方法,最好别惊动东方大奶奶那个恶婆娘。”
丁怡心滴泪,道:“我感谢,却也更觉惭愧,我不知如何是好。”
玄正道:“怡心,别再烦恼,人若处在那种地方等死,都会发疯的。”
丁怡心猛吸一口气,道:“阿正哥,你以侠义之心,为我那自私自大的丈夫去拼命,令我好羞啊!”
玄正淡淡地,道:“其实,如果单纯的为成千业,我不一定去救人,我不是圣人,我一样凡夫俗子,而是为了你,怡心,成千业应该感谢你。”
丁怡心道:“你应该恨我的,阿正哥,虽然嫁成千业我无法反抗,但我也曾想过出家,你知道莲花庵吗?”
玄正道:“西洞庭莲花庵,我知道。”
他顿了一下,又道:“别再提过去了,人呐,没有几个人会对自己的过去感到满意。”
丁怡心道:“都是造化弄人呀!”
玄正礍:“我已经满意了,因为我终于知道你心中仍然有我,这就够了。”
方传甲道:“同你爹一样,真是性情中人也!”
丁怡心道:“我仍然感觉羞惭,成家父子都是自私的人,我嫁到他家便知道了,结果……唉!”
丁怡心并未再说下去,玄正当然不好追问。
玄正只想着如何去救出成千业。
他还急着去找关山红,他不能当冤大头,玄正只要想到关山红,他便全身发热手心冒汗。
当然,他更想到关山红手下几员杀手,个个凶残剽悍,杀人就好像宰只小鸡一样,那周上天的背后施放冷箭,他绝对不是试探自己武功进境,如果那一箭得手,不但自己活不成,便师祖也完了,因为周上天是为他的那个师弟才找上师祖。
想着关山红这些杀手,玄正心中实在紧张,如果一对一的局面,他的成功率应是六四之分,至于关山红本人,便很难料定了。
这一夜三人睡得并不安稳,除了心事重重,这地方的蚊子蚂蚁特别多,天快亮的时候,三人方才蒙咙地睡了一个时辰。
方传甲起身换出一堆干草,那干草可以喂马匹。
玄正取出干粮分送给方传甲与丁怡心二人,三个人吃着,玄正对方传甲道:“师祖,我想了个计谋,也许可以上风火岛。”
方传甲道:“夺船,是吗?”
玄正点头,道:“不错,我们先夺那艘通往风火岛的渡船。”
方传甲道:“我们也扮成船上的人样。”
玄正笑道:“师祖,我们不谋而合。”
他回头看看丁怡心,又道:“怡心在附近藏起马匹,等我们救出成千业以后,立刻接应,我们有马匹可骑,风火岛上便有追兵,怕也追不及了。”
丁怡心道:“我可以在船上接应你们,万一没有渡船,你
们就很难逃出来了。”
玄正道:“不,你在渡船上不安全,留在岸上我放心,我不能为了救成千业而让你受到伤害。”
这句话令丁怡心大为感动,玄正就是为了她又才去救成千业,如果不是丁怡心的出现,玄正早就去快活坝找关山红了,救成千业?那得等以后再说了。
不由自主的,丁怡心上前伸手位住玄正一臂,她面无表情地叹道:“你这样做,越令我难以安心,阿正哥,不要对我太好,那会令我痛苦的。”
玄正笑笑,道:“我说过,你并不欠我什么,这世上太多数的人并不懂得什么叫爱,有些人拼命把爱的人拥为已有,有些人却为爱贡献出一切,但却并不一定要拥为已有,怡心,我就是后者。”
方传甲已上了马,他点点头,对玄正的这几句话深有同感。
玄正扶着丁怡心也上了马鞍,他拍拍那马颈,又对丁怡心,道:“听我的话留在岸上,今天能不能救出成千业,就得看我们的造化了。”
丁怡心无言地点点头,双目之中流露出异样的光芒。
就在三匹马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