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海猛地睁大眼。
他的模样真滑稽,还伸伸舌头舔舔唇,道:“马老九,你他她妈的怎么不早说,差一点我忘了,我还有我的胖阿芳在等我呀!”
那马贩子正是马老九,开言又催促着安大海,道:“你既然想到阿芳姐,你还迟疑什么,跳呀!”
安大海重重地点点头,道:“跳!”
他也不管腿痛了,抱紧一个羊皮筏,扑通一声跳入滚滚
的黄河。
马老九跟着一齐跳,这二人被巨浪七上八下地卷了个头昏脑胀,直到半里外,方才平静地漂在水面上。
两个人在水面上回头看,风火岛成了几块石礁,岛上的古堡早不见了。
水面上漂着一个小渡船,安大海在晨光中看到了。
他老兄高兴地叫起来。
马老九就在他附近抱住羊皮筏在漂,闻得安大海的呼叫与欢笑,便挺起上身看过去,果然看见一条小渡船。
这时候小渡船上的人在挥手,尖叫声令安大海大为安慰地哈哈笑起来。
只不过他太高兴了,双腿用力去踩水,引得他的伤处一阵锥心的痛,痛得他大叫一声“啊!”
于是,小渡船撑过来了,船小的人正是安兰与安梅,尚可一家人便也站在船边望过来。
尚可举手向天,他直叫:“谢天谢地呀,安兄平安无事的漂来了。”
安兰把竹篙伸过去,安大海哈哈笑着上了船。
马老九也爬上小渡船。
安大海发觉小船快挤沉了,使命马老九快把小船撑靠岸,所幸这一段的河面水很平静,小船很快便靠在一片芦苇岸边上。
安大海是由马老九背上岸的,尚可对安大海真的当成了救命大恩人,他拍着胸脯对安大海,道:“你老兄的伤全由我负责,只一到了天马集,一切费用是我的。”
安大海苦笑一声,道:“尚员外,我实话对你说,我安大海可不图你什么回报我,这一次贩马来到天马集,一为是想与你老兄叙叙旧,二来是贩马做生意,可是我遇上了我的女婿……玄正,他与我两个女儿在一起,加上我女婿的师祖方传甲,四个人要去风火岛救你们……唔……好痛!”
安大海的腿上挨了一板斧,泡在水中还不怎样,如今上得岸来风一吹,他立刻痛得叫起来。
安梅一边安慰,道:“爹,别说了,回天马集治伤要紧呐!”
尚可心中在奇怪,怎么安大海的两个女儿会嫁给玄正?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他期期艾艾地问道:“安兄,你两个女儿全都嫁给玄正了?”
安大海道:“这有什么不妥?”
尚可道:“安兄不要误会,我是说,这种大事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赶去道贺呀!”
他老心中在嘀咕,口是心非地说出最后几句话,只因为玄正曾经答应过他,且等他报了仇,便回来天马集与他的闺女成亲,这才几日不见,玄正竟然与发大海的两个女儿成了亲,如果真是这样,玄正见了面又怎么向他交待?
安大海却哈哈大笑,道:“乱世儿女,讲求什么排场,我只把我的两个女儿送做堆,我就回塞北了,哈……”
安梅道:“其实……我们只是跟在玄相公身边,我们还未曾拜过堂呢!”
她说得很大方,原是中原女儿作风。
当然,她说的也是实话,尚可却重重地点点头。
那安兰把船系好,立刻奔过来,她对安大海,道:“爹,你们怎么还不快走?”
安大海道:“我们一起走。”
安梅道:“你们快回天马集,我与阿兰要在这岸边等一会儿。”
安大海道:“只要逃出风火岛的人,是死不了的,我们一齐天马集吧!”
尚可也心系家门,便也劝道:“对,我们先回天马集,也许玄相公他们已经回到天马集了。”
他这句话,果然说动了安家姐妹二人的心,这才与安大海等一路往天马集转去。
尚二管事忙坏了,可也乐歪了嘴,尚家被抓走七口人,如今一个也不少的回来了。
客房中,丁大夫细心地为安大海治腿伤,酒席已摆在大厅上,天马集不少人来向尚可道贺,尚老只有就付,却未见笑容,只因为救他的两上主要的人未回来。
玄正没回来,便方传甲老爷子也失踪了。
尚老爷子派出两个跑腿伙计,一路上就在通往黄河岸的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当然为的是想发现从河中爬上岸的人。
天马集又有人大声叫着往尚家跑,那人边跑边大声的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天都快黑了,尚家宅子里马上有人迎出来,安家的姐妹更是急急地问:“人在哪儿?”
跑的人指着后面,道:“看,全身湿透,身上还有着血,走回来了。”
安梅只一看,便叹口气,道:“老爹的兄弟回来一个,不是玄相公。”
虽然不是玄正或方传甲,都一样的受欢迎,回来这位马贩子,尚老爷子当上宾,先沐浴,后吃酒,然后送进客房盖上老棉被,就差没找个姑娘陪他老兄睡。
天马集没有酒家女,天马集只有贩马的人——想找姑娘,那得往大城镇去找。
街头上走来一个人,这个人也是个马贩子,他怀中还抱着个羊皮筏子,那模样可真狼狈。
一个个走回来的人都凄惨,他们身上带着伤,有些是搏斗时杀伤的,有的是下水时候正碰上风火岛陆沉,撞上岩石碰伤的。
但不论怎么说,八个马贩子陆陆续续的全都回来了,这对安大海而言,也算得小有安慰。
这一天夜里,尚姑娘哭了。
这是她第二次落泪,第一次是安家姐妹告诉她,玄正追杀那女人之事。
玄正追进去以后,就再也未出现,不多久,便发生天摇地动河水往天空溅的吓人事情,尚家的人已救回小船上。
尚姑娘闻言,止不住眼泪流下来。
安家姐妹也落泪,此时客厅上再好的酒席她们也吃不下……
那尚家的姑娘在闺房中哭。
尚家姑娘自以为将来会嫁给玄正,她已视玄正为未来的夫婿,却不料玄正救了自己一家人,他自己却牺牲了。
尚家姑娘落着泪,他要求尚老爷子答应她一件事。
尚可叹惜地站在女儿闺房门道:“孩子,这都是命,也是缘分,你与玄相分没缘分,别哭了。”
尚家的姑娘拭着泪,道:“如今风火岛的坏人没有了,我们再也不必怕恶人,明日一早,女儿去河边祭一祭玄相公,叫二管事陪女儿前去。”
尚可点头,道:“这会可以,我叫二管事去准备,你就不用伤心了。”
尚家姑娘能不伤心吗?
尚家姑娘这一夜就没有合上眼。
大家都以为玄正这一次完了,尚家的人无不悲伤,尚家二老更是为女儿难过。
其实安大海父女也一样悲伤呐!
安家姐妹也一样如此以为,她们当时就发觉,风火岛好像掉进滚水锅里似的好吓人。
安大海躺在床上不能动,他那些贩马的弟兄如今也只有八个人在身边,对于两个女儿要在半夜去河边一祭,他没话说,只叫尚二管事多备香烛祭物,因为他的好哥们也死了十九人。
尚姑娘没有掉眼泪,但她却全身颤抖。
有时候人到伤心处不一定会落泪,有些人不落泪比掉泪还伤心,也伤神。
尚姑娘便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昏倒在地。
尚家二管事一见大惊,立刻把尚姑娘抱进软轿中,他吩咐抬轿的赶快走,他自己匆忙地把带来的一串鞭炮燃起来,祭品也不要了,便匆忙追赶轿子去了。
河岸上响起一阵鞭炮声,那声音真刺耳,三里之内像打雷。
便在这阵炮声中,半里处的芦苇岸边中有个人拚命的抬起头来了。
这个人原是抱着一根木头,全身泡在水中,只有一个头随着木头顶上岸,而贴在木头一端。
炮声把他惊醒了,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头发还浸在黄泥里,脸上是那么的灰惨与黯然失色。
这个人,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以为他死了。
死人的面色就是那种模样,只不过当这个人把头抬起来的时候,才让人吃一惊!
玄正很幸运,风火岛陆沉的时候,那么多的巨石竟然未把他压死在水底。
那么汹涌的涡流浪涛,也没有把他吞噬掉,他抱着一根巨木漂出了险地,便也逃过一劫,现在……
现在他被一阵炮声惊醒过来了。
玄正太累了。
自从攻打风火岛,直到从怒涛乱石中逃出来,玄正一直未曾合眼,他就是在半昏迷中漂向下游,他爬在那根救了他一命的巨木上,本能地抱着不松手,就便是睡着了也不会松手。
人的本能是天生的,有时候,当一个人遇上极端危机时候,这种本能就会突然间爆发出来。
玄正拼命地把双手松开——他的两臂因为抱紧巨木而僵了似的。
他的又手也好像僵硬了,因为他的双手正紧紧地握着两件东西。
一件是他的三节亮银枪,另一件就是他从东方大奶奶项上扯拉下来的金钻项链。
玄正就觉得不可思议,在昏睡中漂流在河上,竟然这两件东西未失去。
他拼命地往岸上爬——全身湿透,衣衫也破了几处,他喘息着觉得有些饿,抬头看向斜阳,隐约只见远方有一团黑影移动。
玄正已饿得双目昏花,他拚命摇摇头,但还是无法看得清楚。
他真想大声呼叫,只可惜他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
他跌跌撞撞地往那火炮响处走着,就在河岸边,他至少跌倒七次。
他用手中银枪拄地,总算看到刚烧完的一堆冥纸,当然他也看到堆放的一些祭品。
玄正苦笑了。
他坐在供品一边,伸手抓着供香饼就啃,还有一壶清酒,他也抱起来大口大口地喝下肚。
他边吃边对河水道:“也不知是谁的供品,真是对不起,先借我玄正一用了,等我玄正喘过气来,一定叩头道谢。”
他怎知这些祭品本就是为他而设的。
如果他知道安家姐妹半夜就已经来过,玄正一定感动,只是因为他太饿也太累了,便也不加深思地好一阵大吃大喝。
吃饱了,玄正四下看了一阵,这地方真荒凉。
玄正琢磨着在风火岛上时候,东方大奶奶高声大叫着:“阿虎。”
这项链会不会跟那个叫阿虎的人有关系?
玄正以为,也许东方大奶奶临到死想念着她的丈夫吧?也许她的丈夫,就是率领着一批人占据着风火岛的吧?
现在,风火岛完了,东方大奶奶那批人也完了,官家就算要追查风火岛发生什么事,怕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了。
玄正的体力渐渐恢复着,他打算先回天马集,因为他仍旧悬念着尚家一家人,他更想念方传甲与安大海一伙。
就在他刚要转身走去的时候,河面上忽然有条小船往上游撑着,小船上三个人撑船,顶着逆流像是很吃力的样子,发出嘿哟嘿哟的叫声!
玄正就是听到这声音才又回过身来。
于是,那个小船即刻转了个半旋,便闻得船上有人大声地叫喊:“喂!等一等。”
这叫声当然是在呼叫玄正的,因为附近岸上并没有别的人。
玄正不动了,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那小船穿过一片芦苇往岸边过来了。
现在,玄正看清楚了。
小船上有三个人,两个年轻人加上一个白胡子老人家,小船舱中好像还躺着一个人,因为有一双大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