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庵主也想不到,她此生心中最重要的男人岭南方传甲也是湘西苗家花枪的门人,四十多年未见面了,真不知如今变成什么样子。
玄正把马车赶到一处断崖下,那地方也算隐密。
他明白再往前走就只有骑马或走路,因为往仙岩石还有五七里深山羊肠山道,那是无法赶车的。
玄正扰住了马车,他跳下车对了缘师太,道:“老师太,就快到了。”
了缘师太伸头往山谷峡道望过去,道:“是不是不能往里面驶了?”
玄正道:“是的,老师太。”
了缘就要往车下跳,玄正拦住,道:“老师太,你老别急呀!”
了缘师太道:“真个的,你师祖如今长得什么模样?”
她顿了一下,又道:“童颜鹤发?鸡皮鹤发?目盲掉牙?耳朵灵不灵呀?”
真是关心,玄正可也笑了。
“老师太,你老怎么又来了,这一路你尽问这几句话,我不是说了?师祖看上去顶多五十多一点吧!”
了缘吃吃一笑,道:“是,是问了我几遍,是我老……老糊涂了,哈……”
她忽然又问:“你师祖的胃口可好?”
玄正道:“吃得饱睡得着。”
了缘师太笑笑道:“老糊涂了,我已皈依佛门几十年了,心中还有这一段,人不笑我佛笑我,罪过!”
玄正道:“老师太,那不是罪过,人要有情天有情,咱们大伙都高兴。”
了缘师太道:“那就快带我去见你师祖吧!”
玄正道:“老师太,我先去,你等着。”
“为什么?”
玄正指指车上七大箱金银财帛,道:“总得有人看守在大车,万一有人前来……”
了缘师太道:“何不把箱子捆在马背上?”
玄正道:“老师太,你有所不知,仙岩石这是我师祖清修独居之地,这时的吃喝并不多,我打算去叫他们一齐下山来,咱们一同去天马集。”
了缘师太道:“天马集在什么地方”?
玄正道:“出山一天半路程,一段长城南端就是那贩马集地的天马集。”
了缘师太道:“为什么却那么远?”
玄正道:“天马集尚家大户够交情,师祖可以在尚家把伤养好呀!”
了缘师太冷冷道:“养病应去洞庭湖,莲花庵有的是治伤灵药。”
她指指玄正下巴,又道:“才几天,不是快好了?”
玄正点点头,他心中明白,如此也好,老师祖老来有个人侍候也不错,便是出家人吧,精神如能结合一起,还是快乐的。
玄正听得一高兴,便对了缘师太,道:“好,好,好,老师太的意思我懂,你老等着,我这就快步奔回去了。”
了缘师太道:“快呀,别叫我久等。”
玄正拔腿就跑,精神大极了。
此刻,玄正也应了那句话——鸟屎不落头,老路不踩屎,他真的否极泰来了。
至于安家姐妹,尚家姑娘,甚至还有个丁怡心,管他呢,谁想怎样就怎样,别管他未来日子是酸甜辣咸淡臭,总是要活下去的。
人呐,想通了,便什么也不在乎。
玄正就想通了,他也坦然了。
他跑得还真快,奔到岭下还远呐!他已高声狂叫起来了。
“喂,我回来了。”
这一声叫四山回鸣,仙岩石那面已有两条人影奔来这面了。
只一瞧两个人影,便知道是安家姐妹。
姐妹二人拿出赶马的叫声,相互叫:“阿正哥,阿正哥,哈……”
笑是开心的笑,叫撕破喉管的叫,两对七彩飞鸟也似的俏佳人已迎上了玄正。
张臂吧,张开两臂抱美人,玄正可把安家姐妹抱了个结结实实。
三张嘴怎么吻?那就搂搂腰算了。
玄正笑呵呵地道:“你们都好?”
“好”
“师祖呢?”
“好。”
“丁姑娘好?”
安梅笑道:“已经都好了,还要一个一个地问呀?”
玄正也算了。
三人立刻往回奔,丁怡心站在岩边带泪笑。
等到玄正到了她面前,丁怡心道:“阿正哥。”
玄正点点头,道:“怡心,辛苦你了。”
丁怡心道:“应该的嘛!”
忽然,屋内一声吼:“阿正吗?快进来。”
玄正走进屋子里,他奔到床前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方传甲摸玄玄正的伤处,道:“咱们终于成功了。”
玄正道:“是的,我杀了关山红。”
方传甲大乐,道:“杀姓关的,非用师祖传你的那招‘毒龙出去’,还要在有利的情况之下出重手不可。”
玄正道:“师祖,我用的乃是‘三星拱月’呀!”
他的面色一变,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方传甲几乎自床上弹起来。
“湘西苗家花枪中的不传之学‘三星拱月’呀!”
方传甲一把扣住玄正,道:“你竟然会那一招‘三星拱月’呀!”
玄正道:“是呀!”
“谁教你的?”
玄正笑笑,道:“师祖,教我的人来了,她也是闻得江湖上有人使用枪银才找来的。”
方传甲道:“真的?”
玄正道:“都已经来了呀!”
方传甲往屋外瞧:“人呐?”
玄正道:“师祖,你好像很激动,怎不问我是怎么杀了关山红的……”
方传甲重重地道:“有了那一招‘三星拱月’,关山红必死无疑,还有什么好问的?”
玄正道:“原来师祖也有一段情呀!”
方传甲已往床下走了,因为他家人家发觉阿正有些调侃他了。
人老思情,那与年轻人一样的有些不好意思。
方传甲还未回问,丁怡心拔腿便往岩石下奔去。
她带泪地奔跑,边还低呼:“师太,师太,带我回家乡吧!”
丁怡心的动作使方传甲也吃惊!
当然,玄正也是一愣!
一边的安家姐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玄正当大伙静下来之后,他才把搏杀关山红的经过仔细地对方传甲与安家姐妹说了一遍。
方传甲很激动,年轻时候的一段情,直到七十才开花,那当然是在精神上开花,至于结果,来生吧!
方传甲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至少他已不再焦躁发火坐立不安了。
由玄正与安家姐妹陪着,四个人便离开了荒凉的仙岩石深谷了,直到快走到谷口。
方传甲忽然停在一道山溪边,他老人家灰白的一颗人头低映水中看了又看,忍不住大叫一声:“真老啊!”
这时候,忽听得附近短林里传来了了缘的声音,道:“如果你仍然如当年的模样,我也就无颜再见你了。”
大伙侧头看过去,只见了缘与丁怡心二人并肩走过来了。
方传甲怔住了。
直到了缘师太走到他的面前,直到他二四目相对,才听得二人大叫一声:“我们老了。”
于是,了缘师太低诵着。
“人生本是空,人生谁无争。贪念人生本难除,走完人生方会醒。”
她伸手拉住方传甲一手,又道:“就因为苗家未把那一招‘三星拱月’传你,你连我也不要了。”
方传甲道:“我血气方刚之年,我已悔恨几十年了。”
了缘尼姑道:“还想学吗?”
方传甲一笑,道:“想得不得了。”
了缘尼姑道:“那就随我回湘西,我会仔细地把那一招你醉心一生的‘三星拱月’传你。”
方传甲道:“我愿意,太好了,哈……”
他转而对玄正,道:“我亲爱的徒孙,人呐,活到老要学到老,我这是一下还要去拜师呐,哈……”
玄正与安家姐妹也笑了。
方传申又道:“五十年江湖浪荡,老夫只得到两句名言,你记住。”
玄正点头,道:“师祖请说。”
方传甲道:“世间只有扯不清的是非,人间哪有不散的筵席?”
玄正道:“我明白,师祖这是要与我们分开了。”
他忽然发觉丁怡心在抹泪,便走过去,道:“怡心,别难过,师祖同老师太回洞庭,会高兴的。
他误会丁怡心了。
丁怡心道:“阿正哥,我已求得老师太的允许,她接纳我了。”
玄正吃惊,道:“你出家?”
丁怡心道:“我会为阿正哥祈福的。”
够了,这话已出,她的心意已坚,玄正几乎忍不住的落下泪来了。
大车前面,玄正把七大箱的金银珠宝取下三箱在车下,他留了四在箱对方传甲,道:“师祖,这些全是关山红搜刮掠夺的,留下四箱,听师祖的意思处理吧!”
方传甲也不多言,他只对了缘师太点点头,道:“阿正一番孝心,上车吧!”
了缘师太扶着方传甲登上大车,看上去如果了缘师太不是穿着一身出家人的衣衫,那就是一对恩爱的老夫妻,又有谁会怀疑的?
这驾车之事,便由于怡心担任了。
于是,大车驶上大道了,这正应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了。
大车已不见了,玄正和安家姐妹却依然木然地站在那里垂泪。
还是安梅,她开口道:“老远了,咱们也走吧!”
安兰也哭道:“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
安梅也哭道:“怎么会是这样,我还打算以后好好地孝顺方爷爷的呼!”
玄正把三大箱财宝分别用布包扎了放了鞍袋,,还挂了几袋,三人便骑马往塞上驰去。
玄正带着安家姐妹,一路来到天马集,正碰上安大海与几个马贩子从骡栈走出来,。
安大海看到两个宝贝女儿与玄正骑马过来,立刻伸双臂大叫:“啊哈,我的女儿呀。你们可回来了。”
安梅与安兰立刻扑上前,父女三人笑成一团了。
笑只是一下子,因为玄正立马一边看,立刻引得安大海一声叹,道:“我亲爱的女婿呀。你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尚老先生家呀!他的女儿呀,尚姑娘昨日断了气,一大早又出了气,真是死去活来了。”
安大海这么一提,玄正立刻想到丁大夫对他说的话。
丁大夫对玄正说,尚家姑娘为了他病了。
玄正拍马就往尚家奔驰。
安家姐妹立刻追上去,倒把安大家抛下不管了。
安大海也不发火,他还吃吃笑——开心呀!
怒马到了尚家大门外,只见尚二管事正往外面走。
尚家二管事还在拭泪,忽见门外来了一男二女,他看得全身一哆嗦!
“是……你们……”
玄正可不多言,立刻往后面奔去。
安家姐妹也追上去了。
在后面,安大海来了。
尚二管事对安大海道:“又咽气了也!”
安大海道:“仙丹来了。”
“仙丹!哪儿来的仙丹?”
安大海道:“玄正就是仙丹,哈……”
他与尚二管事一齐到了后大院,正屋中只得提玄正大声喊起来。
“尚姑娘,快醒来呀,是我我是玄正呀!”
那是一张大铜床,罗帐衾帷,香气盈鼻,北国女儿的闺房就是那模样。
尚可二老与几个亲人围在床边,玄正托起奄奄一息的尚家姑娘一个劲的喊不休……
喊呀喊的还真管用,果然又把尚家姑娘喊醒了。
尚家姑娘睁开眼,那一双已变得灰苍苍的大眼睛,忽地一亮。
“你……是阿正哥。”
玄正急忙点头,道:“我没死在风火岛,我去找仇人报仇了。”
“你真的没有死……在……”
“没有,我怎么能死呀,我舍不得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