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少青道:“老哥哥说得是。”
说话之时,华惜春、严娟娟也已走到谷口。严娟娟这段山路,已经走得她满脸通红,连
发鬓都是汗水,口中直喘着气。
狄少青含笑道:“现在好了,我们进入这道谷口,就可以找到地方休息了。”
严娟娟道:“我们不在谷口休息,还要走么?”
钱老大道:“这条山谷不会太长,最多也不过三五里路。”
严娟娟道:“老人家从前来过么?”
“来是没来过。”
钱老大道:“这可以从山势看得出来,我老人家天下名山差不多都跑遍了,山势的来龙
去脉,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猜得到一半了。”
一面催道:“咱们走吧,别在这里待久了。”
说完,又领先朝谷中走去。
这条谷道,虽然两山夹峙,但右首是一条山涧,不,其实这两山之间,本来就是一道山
涧,山洪暴发的时候,整个谷道,应该全是泄洪道了,如今水势不大,只有右首像带的一
条,水流就并不很急。
事情也全如钱老大所料,走了三五里路,谷道尽头,地势又豁然开朗,成为群山环抱的
一片盆地,地势虽然不算很大,却也有百亩大小,中间有一个十来亩大小的天然湖沼,水光
潋滟!
只是这座山谷,依然是一座死谷,除了湖沼右首,有几方矗立的怪石,整座谷中,不生
树木,也没有青草,都是光秃秃的黑石,但湖边的地势,却是相当平坦!
钱老大走到湖边,回头笑道:“如何,咱们在这里过夜,地力不错吧?”
他蹲下身去,双手掬着水在脸上,头上淋了一回,又喝了几口,才回身在地上坐下,说
道:“大家快去洗一把脸,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吃晚餐了。”
狄少青、华惜春、严娟娟不待他说,早就像渴骥奔泉,跑到湖边,掬水洗脸,痛快的喝
着。
只听钱老人顿着足骂道:“这狗道士,臭道士,真是一点人性也没有,这地方明明是歇
脚的地方了,他还充军一样,不知充到哪里去了?”
华惜春喝了两口水,抽出手帕来抹抹咀角,嗤的轻笑道:“老哥哥大概酒瘾发了,才在
臭骂道士老哥哥呢?”
她把手帕朝狄少青递了过去,低低的道:“你要不要揩脸?”
狄少青用衣袖抹着脸,说道:“不用了,我用衣袖揩也是一样。”
华惜春脸上微微一红,收起了手帕。
钱老大依然恨恨的骂着:“就是要去充军,也该留一坛下来,这不是故意整人么?臭道
士,你给我碰上了,看我钱老大不拆下你几根肋条骨来才怪!”
狄少青打开大纸包,里面还有几个小的细包,华惜春、严娟娟帮着一一打开,里面有烧
饼、有硬饼,也有馒头,另外一个荷叶包里,却是卤牛肉、鸡腿、鸭翅膀和二十几个卤蛋。
严娟娟道:“老人家,快来吃了呢!”
钱老大哼道:“还吃个屁,我老人家没有酒喝,这些东西,如何咽得下去?臭道士明明
知道我不喝酒还没关系,我肚子里的蛔虫没有酒灌下去,会乱咬乱转,你们想想,有十几条
蛔虫在你肚肠里乱咬乱转,叫我老人家如何受得了?”
这话听得两位姑娘都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狄少青道:“老哥哥,你不用急,道土哥哥看我们不进去,也许会找来的。”
钱老大道:“还会找来?这臭道士只要有酒喝,就是天坍下来他都不管了,非醉死不
可!”
三人看钱老大放着一大堆东西不吃,也就各自围着坐下吃了起来。
华惜春道:“老哥哥,你跑了半天路,总得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再说。”
“别烦我了。”
钱老大挥着手道:“你们快吃吧,我可以三天五天不吃东西,酒可少不了,那年住在皇
帝老子的正大光明殿匾额上,也得抓一坛酒上去,慢慢的喝……”
“啊!”严娟娟刚撕了一小块馒头,塞到咀里,忽然轻啊了一声。
钱老大正在生气,回头问道:“你怎么啦?”
四人在湖沼边上席地围着,严娟娟是面向湖沼坐的,她两三口,把一小块馒头吞下,伸
手指指对面,说道:“晚辈刚才看到那里似有火光一闪。”
三人同时回头,朝对面看去,湖沼对面,是一座插山高峰,黑沉沉的,哪有什么火光?
钱老大问道:“在哪里?”
严娟娟指着手道:“就在对面。”
华惜春道:“我们怎么没看到呢?”
钱老大问道:“你没看错?”
“不会错的。”
严娟娟道:“我刚才明明看到火光一闪而没,绝不会看错。”
钱老大回转身来,说道:“这里一片荒山,连鬼都没有半个,哪来的火光?”
大家也各自转过身来。钱老大道:“咱们明天可能还要跑上一天,还跑不完呢,你们吃
饱了,把东西收拾起来,这地方还算平坦,大家好好睡上一晚……”
他话声还没说完。
“啊!”严娟娟又叫了起来,伸手指着对岸,说道:“老人家,快看,那火又起来
了!”
三人急忙回头看去,果见对面山麓间,正有一点闪动的火星,好像天上星星一样,只是
有些绿阴阴的!
华惜春道:“果然是灯火,那里一定有人住着了。”
钱老大搔搔头皮,哼道:“这可不是人的火!”
这话听得两位姑娘毛骨有些悚动!
严娟娟问道:“老人家,那是什么火呢?”
钱老大道:“不是人的火,自然是鬼火了!”严娟娟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华惜春挨近了
些,不敢抬目去看,颤声叫道:“老人家……”
狄少青却目光直注,盯视着对面,说道:“老哥哥,那火光一直没有移动,会不会是灯
火呢?”
钱老大突然跳了起来,说道:“没错,一定是那臭道士弄的鬼,他一向鬼计多端,一个
人喝酒,觉得不好意思了,走,你们吃好了没有,咱们过去瞧瞧!”
严娟娟胆怯的道:“万一不是酒肉道长呢?”
钱老大嚷道:“你怕什么,有我老人家在这里,就是遇上山魈魍魉,我也一样把他活捉
下来,走,一定是那臭道士喝了几口,没东西下酒,才弄个鬼火,好让咱们找过去!”
他不待三人开口,早已颠着脚尖,首先像领路的猴子一般,绕着湖泊走了过去。
这湖泊并不大,但湖泊只是蓄水的地方,这条山涧,却是从山谷里面流出来的。你循着
湖泊走去,依然隔着一道山涧,而这道山涧,少说也有三四丈宽。
钱老大走到湖泊左首,忽然发现山涧上架着一道石梁,像桥板一般,横在涧上。
这石梁当然不是天生的,既非天生的,自然是有人架在山涧上的了。
钱老大究是老江湖了,他发现这道石梁,就俯着上身仔细察看了几眼,便可断定石梁不
是新架上去的。不是新架的,那就证明对面山麓果然有人居住,石梁是居住的人必经之路。
他这一看,陡然想起谷外乙青道人等六人死得离奇,莫非和此人有关?想到这里,脚下
不觉一停,回头道:“女娃儿,你胆子小,就走在中间,这样吧!小兄弟(华惜春),你跟
在老哥哥身后,让女娃儿走在你后面,狄小兄弟走在最后,这样,你就不用害怕了。”
狄少青目能夜视,他看到老哥哥看了石梁之后,脸色有异,才这样分配,可见事有着蹊
跷,老哥哥虽没明说,但这番调度,分明是因严娟娟武功较差,才要她走在中间,要自己断
后的了!
莫非老哥哥已发觉那火光并不是酒肉道士点的,而是另有其人了?
当下急忙答应一声,让华惜春、严娟娟走在前面,自己断后。
华惜春从狄少青身边走过之时,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
她也发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经过石梁,是一片乱石堆,到处都是沙砾乱石,可见这一带原是溪底,溪水如果涨满的
时候,这一带都是溪,就与世隔绝,别无通路了。
大家踏着乱石,走了一箭来路,便已到了溪岸,这里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山脚与山溪的分
岔了,因为山脚间的岩石,敢情在若干年前,经常经澎湃水势的冲击,形成了一道堤岸,距
离溪底,足有七八丈上下,极为陡峭。
钱老大走在前面,目光炯炯,只是打量着四周形势,等到走近堤岸,他才发现右首有一
道斜坡,虽然像是堤岸的缺口,·但却不用施展轻功,就可以从这道斜坡,踏着石蹬般的乱
石,从容举步走上去。
钱老大暗暗攒了下眉,忖道:“这里果然经常有人上下的了。”
他没有作声,依然颤着脚尖,走在前面,心里却已经有了极深的戒备!
四人相继登上堤岸,再回目四顾,绿色的灯光还在前面,那是一座插天高峰右首的一处
山坳间,估计还有半里左右。
黑色的岩石,暗影迷离,今晚天空间竟然云层厚结,连月光也透不出来,四野就愈见黑
沉沉的,那一点绿色的灯光,就特别惨绿。
钱老大是见过世面的人,也感觉到今晚事有蹊跷,严娟娟跟在华惜春的身后,后面虽然
还有狄少青,她心里兀是有些发毛。
山坳,就是两山之间的山沟,四人依然踏着高低不平的石块,一路往上走去。半里路,
当然费不了多少力气,现在已经走到一处断崖底下。
惨绿的灯光忽然不见了。
那倒不是有人故意把火光弄熄了,而是灯光在断崖上面,人到了崖下,灯光自然被遮住
了。
这座断崖,峭立如壁,却不过五六丈高下。钱老大朝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开始循着坍落
的大石,连纵带跃,往上攀登,等到登上断崖,地势顿见平坦,这里竟似一片平台!
绿阴阴的灯光就在眼前,那是从岩壁下一间简劣的石屋窗棂中透出来的。
这里居然会有一间石屋!
钱老大口中呵呵一笑,回头道:“这里既然有屋,屋中既然有灯,想必有人居住的了,
咱们跑了一天山路,正好向主人借宿一宵呢!”
他这话虽是对身后三人说的,但也是向屋中人说的了。
石屋当然有门,那是一扇木门,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人问话。
照说,钱老大这话声音说得不算低,屋中人听到了一定会问:“门外是什么人?”但却
没有人答腔。
钱老大回头低声道:“你们随我过去。”他当先走到门口,大声道:“屋里有人么?咱
们是过路的,见到灯光,一路寻来,想请屋主人行个方便,借宿一宵。”
屋中依然没有人作声。
钱老大搔搔头皮,回头道:“大概屋中入睡着了,老哥哥去敲门试试。”
说完,举手朝门上叩去,他只叩了一下,木扇便应手往里慢慢的自动开启。
不,这是钱老大明明知道门只是虚掩着,他在叩门之时,中指稍微用了点力,门自然应
指往里开启了。
木门开启,这石屋只有一间,屋中的情形,自可一眼就看清楚了。
这间石屋,只有一道门和一个窗,窗开得比人还高,所以在窗外是看不到屋内情形的。
屋内地方相当宽敞,约有五丈见方,靠壁处有一张石床,床前是一张石几,几上点着一
盏绿阴阴的油灯,也不知是什么油,火光会有如此绿法!
整间石屋,除了一床、一几、一灯,就别无一物。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