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废宅院原本是一座苍松环绕的百年古屋,前后五进都是红砖砌成的瓦屋,如今大部分的房屋都已倒塌。
雕花漆彩的门窗更是破败不堪,满目蛛丝鼠粪,杂草丛生,显得既荒凉又阴森……
听说还常常闹鬼……
平日莫说夜晚无人敢去,便是白天,也是人迹罕至,一片寥寂。
可是今夜却不同了,石阶上的青苔已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由大门通往前院正房的小径,也铺上了一层洁白的细砂……
两侧野草全部铲平,连沿路的树枝也都剪修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主人下了很大的工夫。
亚马刚刚踏上石阶,孙老头儿便已迎了出来。
他还是在酒铺里的那身打扮,脸上依然堆满了微笑,手上提着一只灯笼,和颜悦色道:“马大侠只有一个人来?”
亚马道:“难道你们还约了别人?”
孙老头儿忙道:“不,我家主人只邀请了马大侠一位客人,因为今夜之会,事关重大,歪县昼他人在场,老朽唯恐马大侠带着朋友来,所以才问一声。”
亚马笑了道:“你放心,我只有身上有银子的时候才有朋友,这几天,正好囊中不丰,朋友们早就都躲得不知去向了。”
孙老头儿听得哈哈一笑,似乎还有点不放心,举起灯笼向四周照了一遍,才掩上大门,带领着亚马直向前院走去。
前院正房帘幔低垂,看不见灯光,也不闻人声。
孙老头另在门前停下,掀起厚厚的门帘,侧身肃容道:“马大侠请进。”
亚马道:“你家主人呢?”
孙老头儿道:“正在厅中恭候。”
亚马微微皱眉道:“这种待客的方法,不赚太冷淡了一点吗?”
孙老头儿连忙赔不是:“荒宅简陋,人手欠缺,还请马大侠多多包涵……”
亚马道:“你们邀来的那批暗器高手呢?”
孙老头儿道:“为了防止有人窥探,都已埋伏在附近。”
亚马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既来,则安之,既然主人不愿迎客,客人只好自己进去了。”
口里说着,已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大厅,眼前顿时一亮。
厅中不仅灯火通明,而且早已备好满桌的盛筵。
最使亚马感兴趣的,还是餐桌中间的两只小小的磁坛,只从磁坛表面色泽推断,便知准是两坛美酒无疑。
唯一使亚马不解的是,偌大的厅中就只坐着一个人,而那人见到他走进来竟然动都没动。
那人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件雪白的长袍中,头上也戴着白色的头罩,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正在眨也不眨的瞪视着亚马。
亚马只扫了一眼,即知是个女人,而且极可能是个残废的女人,否则又怎么会如此不懂礼貌呢?
这时孙老头儿已将厅门关好,恭请亚马入座。
亚马咳了咳,道:“这位便是你家主人么?”
孙老头儿道:“不错,这正是我家姑娘。”
亚马顿了顿,道:“名字呢?能不能先告诉我?谈起话来也好称呼。”
孙老头儿迟疑了一下,道:“我家姑娘复姓司徒,马大侠就叫她司徒姑娘吧。”
亚马道:“何不请她把面罩取下来喝一杯?大家也好谈话。”
孙老头儿忙道:“我家姑娘不会喝酒,马大侠只管自用,不必客气。”
亚马一怔!道:“一个人不会喝酒,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孙老头儿笑哈哈道:“老朽也绝少沾酒,这一生也活得有意思得很。”
亚马笑笑道:“那么就请她用点菜吧,边吃边谈,总比这样枯坐着好得多。”
孙老头儿道:“我家姑娘自幼不沾荤腥,这些酒菜,都是特地为你预备的。”
亚马叹了口气,道:“这样一来,咱们这笔父易恐怕不好谈了……”
孙老头儿忙道:“为甚么?”
亚马双手一摊,道:“你约我来此,与你家主人面谈,而我所见到的,只是一个白布覆面的木头人,你叫我跟她怎么个谈法?”
孙老头儿急忙道:“我家姑娘身世坎坷,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不恭之处,务请马大侠原谅。”
亚马却道:“就算她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难道她是哑巴,连话也不会说么?”
没容孙老头儿回答,司徒姑娘已冷冷道:“这个人……就是你所说的甚么‘江湖野马’么?”
她缓缓道来,语气虽冷,声音却有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已极,亚马不由愣住了。
孙老头儿尴尬的笑了笑,道:“正是。”
司徒姑娘道:“他真有江湖上传说的那么厉害?”
孙老头儿道:“依老奴看来,只怕比传说中还要厉害几分。”
司徒姑娘不再说话,转首望着亚马,目光中却充满了疑惑之色。
亚马也不多说,随手拿起一只酒坛,轻轻在泥封上一弹。
泥封被弹碎飞开,其中一点点极小的碎片,刚好击中桌上的汤匙……
汤匙推动了一下筷子……
筷子挑起敲到桌上的酒杯……
酒杯凌空飞起,在空中翻了个身,正好落在亚马的手上。
他不慌不忙的倒了杯酒,脖子一仰,一饮而尽,脱口赞道:“哇,好酒。”
孙老头儿笑咪咪道:“此酒得来不易,非一般佳酿可比,请亚马仔细的品尝,或可道出它的来历。”
亚马道:“酒是真酒,真正上好的陈年花雕……”
他再喝一口,仔细尝了一尝,嘴唇咂动了一阵,又一口把它喝干,叹息着向孙老头儿道:“这虽然也是好酒,但比起小寡妇那阁楼上的波斯葡萄酒来,就差得远了……”
孙老头儿大笑,道:“那种酒只宜在花前月下,浅斟慢饮,你阁下这样子喝法,就未免有些辜负了它。”
司徒姑娘道:“他根本不是在喝酒,是在倒酒,根本连酒是甚么味道都还没有感觉出来,好酒拿给他喝,实在是糟塌了。”
孙老头又大笑,道:“看来亚马大侠嗜酒贪杯之名,果不虚传……”
接触到司徒姑娘那面罩里透出来的目光,亚马心中不禁微怔!却不愿显露,旁若无人般的一杯接一杯的大喝起来。
孙老头儿凑近司徒姑娘,低声道:“姑娘认为这个人如何?”
司徒姑娘悄悄道:“嗯,好像还有点鬼门道。”
只听“噗”地一声,亚马竟将刚刚入口的酒整个喷出来,咳声连连道:“姑娘真会说笑话,马某这身功夫是经年累月苦练出来的,怎能说是鬼门道?”
司徒姑娘讶声道:“哦?这种小手法,也能算是功夫?”
亚马听得差点吐血,抖手将手中的酒杯打了出去……
但见酒杯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呼”地一声,又飞回他的手上。
身旁的孙老头儿已忍不住赞道:“好功天!”
亚马立刻道:“你听,这可不是我自吹自擂,可是出自你们这位老管家之口,这都是道道地地的功夫,绝非甚么鬼门道。”
司徒姑娘眼睛眨了眨,道:“咦?这倒有点像传说中的回旋镖法。”
孙老头儿道:“不错,据说这是暗器中最难练的一种手法,不论手劲、角度,都得拿捏得恰到好处,差一分都飞不回来。”
亚马猛地把头一点,道:“对,还是老管家见多识广,其实我方才挑起酒杯的手法,远比回旋镖难练得多,而竟有人敢说这是鬼门道,岂不气煞人哉!”
他一面说着,一面也倒了杯酒,一口气又喝了个点滴不剩,神态傲慢至极。
司徒姑娘也不分辩,忽然取出一支月牙似的东西,道:“这种东西,你打出去能不能飞得回来?”
亚马斜瞥了一眼,竟看些眼熟,正是雪姑在被子里留给他的那种东西,心中一动,道:“这是甚么?看起来似刀非刀,似镖非镖,弯弯曲曲,像条眉毛……这玩意儿也能当暗器使用?”
司徒姑娘道:“为甚么不能?这原本就是一种暗器呀!”
亚马接过来仔细一看,只见这东西长度近尺,重量不轻,而且两端尚有锯齿般的纹路,果然就与雪姑的那支一模一样,心神一动,却又递还给她,一面连连摇头道:“这东西形状极不规则,打出去能够击中目标已不容易,想让它飞回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司徒姑娘一面接过,淡淡说了声:“是么?”
随手将那东西往外一甩,只见那东西摇摇摆摆的沿着墙壁绕了一圈,又“呼呼”有声的转回来。
司徒姑娘和孙老头儿动也没动,亚马却慌里慌张的抓起那两只酒坛,就地一滚,人已躲出一丈开外。
“当”地一声,那支东西刚好落在原先摆着酒坛的桌面上,旁边一盘盐酥虾整个被打翻,洒得遍地都是。
亚马惊容满面的走近餐桌,望着那支酷似月牙般的东西,不禁叹道:“原来这东西这么厉害!”
亚马走过去,将那东西从长桌上拔起,在手中掂了掂,向司徒姑娘道:“我可不可以试试?”
司徒姑娘点头道:“尽可试试!”
亚马小心的抓起那东西,又小心的在手上比试了半晌,才狠狠的抛了出去。
只见那东西自动旋转着疾飞而出,又回旋着在室内绕了一圈,接着又呼啸着飞了回来!
司徒姑娘一见这东西飞回的劲道,登时发出一声惊呼,道:“小心!”
呼喝声中,飞身过去将亚马扑倒在地上。
亚马微微怔了一下!尚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顿觉寒光一闪,那东西已从耳边夹风呼啸而过,速度快如闪电,随后是“砰”地一声巨响,竟整个钉在残旧的墙壁上!
但见砖土灰尘纷飞,露在外边的尾部仍在“嗡嗡”颤动不已。
一阵香风过处,亚马发晕自己温香软玉抱满怀……
那司徒姑娘正扑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亚马,随即发觉不妥,立刻挣扎起身……
谁知亚马的双手正轻轻地搭在她的背腰之间,也不知按住了甚么穴道,竟使得这司徒姑娘全身乏力,连撑都撑不起身子来。
她又羞又急,挣得粉脸通红……
在外人看来,竟象是她赖在人家身上不肯起来一样。
也不知道这亚马的一双手究竟有何魔力?司徒姑娘只觉得全身懒洋洋的,只想赖在他身上永远不要起来。
但是这样不行,她努力挣扎着道:“求求你,让我起来……”
亚马心神一震,急忙松开了手,司徒姑娘这才努力挣扎着站起身子,满面绯红,幸好面罩遮住,有没有脸红看不出来。
只是往后她再也不敢正眼望着亚马了……
亚马却像完全不知发生过甚么事,只是抬头望了墙上那东西一眼,倒抽了口冷气,骇然道:“我的妈呀,这东西的威力还真不小!”
司徒姑娘小声道:“我不是你妈!”
亚马一怔!孙老头儿却嘻嘻笑着岔开话题,道:“如果在懂得使用的人手里,威力至少还可以大上好几倍。”
亚马耸肩自语道:“奇怪,如此霸道的暗器,我怎会没有见过?”
孙老头儿道:“也许马大侠曾经听过它的名字,只是未曾留意罢了。”
亚马道:“这东西还有名字?”
孙老头儿道:“当然有,而且名头大得很。”
亚马伸着脖子,竖着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状。
孙老头儿笑笑道:“马大侠可曾听过‘月光城堡’?”
亚马微微一震,道:“可是东海之滨,迷雾之中,满月之下,偶尔一见的‘月光城堡’?”
孙老头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