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爷请用茶,我这就为您传话去了。”
柳麻子倒要看看这小子是否真把吴海狮拖出来当众摔两个耳光,所以也客气地笑道:
“不敢当,费心,费心!”
人家十分礼貌,而且是当众把话摆了出来,柳麻子自然也得像个样子,所以也双手接下了茶。
就在他把茶盅接在手中的时候,忽然啪啪两响,响声过后,他才感到脸上一阵刺痛,原来小李就利用这个机会电疾出手,一正一反,掴了他两个耳光,手法快得出奇,柳麻子几乎没看见他的手动,不由被打得呆了。
小李却笑嘻嘻地道:“柳大爷,我想为了使您满意起见,还是先弄清楚的好,两个耳括子像这么重,您看行不行。”
柳麻子这时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突梯滑稽,游戏人间,有许多成名的高手被他整得啼笑皆非,可是今天他却第一次尝到了被人整的滋味。
对座的那些市井游侠们也都怔住了,有几个人已经磨拳擦掌,几乎要站起来打架了,但是司马青却沉声道:“坐下来,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这麻子专好喜欢拿人家开胃,独出心裁,想些坑人的花样,现在自己也该尝尝被坑的滋味。”
那杀猪的屠一刀挺着大肚子笑道:“司马大侠的话有理,咱们江南三十六友中,数这家伙最坏,他的脸上平平整整,一个洞都没有,他偏要自己称麻子,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柳麻子是他先人创下的字号,不能失传,这还像句话,第二个理由可就混帐了,他说麻子有个别称叫坑人,他虽不是麻子,却精于坑人,以此为号,让人家多注意一点,今天好,麻坑里翻了船,我倒要看看他有坑人的本事,自然也该有被人坑的度量,咱们三十六友,偷鸡摸狗,什么事儿都干,但是一定问心无愧,既然是见得了光的事,自己也该受得下,否则我们就是一批真正的地痞流氓,连卫天风都不如了。”
那几个人对司马青的话还有不服气的,被屠一刀那样说之后,才一个个地坐了下来。
柳麻子定了定神才笑笑道:“行!小兄弟,麻子今天倒服了你,就是这么重,你给我去赏给吴海狮那小王八蛋。”
他揭开茶盅盖,正要喝茶,忽然叫了起来:“哎呀!你们这店里的茶不干净,茶叶里怎么会有两只死苍蝇呢,这喝下去,不拉肚子才怪。”
小李正要转身,一听他的话,止住了脚步笑道:“柳大爷,别再玩花样了,这茶是刚冲的,而且还有盖子盖好的、怎么会有苍蝇呢?再说现在只是四月天,还没有到有苍蝇的时候。”
柳麻子大叫道:“难道我还会讹人不成,两颗红头大苍蝇漂在上面,有一头还是活的,那可假不了。”
坐在他对席的胡大通瞟了一眼道:“怪了!还真有两头苍蝇,小李,别是你们厨房里不当心,叫人挑了眼儿………”
小李站在个戒备的位置,笑笑道:“胡镖头,您怎么会上那个当呢,您想想,在滚热的茶里,还能有活的苍蝇。”
柳麻子冷笑道:“脏臭的地方才有苍蝇,你们这儿还有些老得成了精的蛆虫,自然也有热水烫不死的苍蝇,你不要以为我是叫你掴了两个耳光去,想把你讨过来,柳爷爷要揍回你这小子轻而易举,不过苍蝇的确是在碗里,你最好作个交代,天风居里用苍蝇泡茶给人喝,这份盛情,就算是你们的朋友也受不了,你自己看去。”
他把茶盅推了出去,小李用手接住了,觉得对方的劲力很大,但是他利用一个巧妙的身法轻轻一转把劲儿给卸掉了,从容含笑揭开茶盅,倒是怔住了。
水面上的确浮着两头红头绿肚子的大苍蝇,一头死了,另一头居然还在振翅膀作响,似乎要飞起来。
四月天有苍蝇已经离奇了,在滚热的茶水中,苍蝇居然没被烫死,的确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仔细端详时,那头苍蝇忽地挣脱水面飞起,朝他的眼睛上扑去,出于本能地他闭上了眼睛,用只空手去抓,苍蝇是抓住了,但是触手铁硬,竟像是抓了一个长满刺的铁珠子,使他又是一怔。
跟着他感到脸上一阵热痛,一股巨劲,随着啪啪两响之后,使他连撞出好几步,头都昏昏的。
他心中明白,这是柳麻子打回了两巴掌,而且重得多,口中有一股血腥味,那是由牙床中流出的血。
努力地定定神,看见柳麻子站在不远处抱着双手笑道:“小兄弟,我忘记了,吴海狮那小王八蛋幼失教养,坏事干多了,脸皮比城墙还厚,像你刚才那样子拍上两下,像是拍苍蝇一样,他根本不在乎,一定得像我这付手劲儿才能叫他略有知觉。”
柳麻子这次才是公开在大庭广众间展示了他的身手,毫无疑问的,他可以被列入高手榜上的。
刚才被小李暗算,偷袭之下挨了两个耳光,那小子手法快的已经惊动了很多人,而现在看了柳麻子的身手后,大家都噤若寒蝉,不开口了,尤其是坐在柳麻子对面的胡大通,更是低下了头,连眼睛都不敢往柳麻子看了。
小李又停了一会儿,把脑中那股昏昏的感觉驱走,使情绪定了下来,连咽了两口唾沫,随着也吞了牙床流出的血,然后继续保持着他潇洒的笑容:“柳大爷,好功夫,好功夫,我旋风儿李唐自出娘胎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挨打,因此对柳大爷真是感激得很。”
柳麻子却笑笑道:“小兄弟,你说什么呀,像你这么细皮白肉的俊脸蛋,谁舍得打你呀,刚才那两巴掌可不是打你的,只是做个样儿,烦请你带去给吴海狮那小子的。”
李唐也笑笑道:“原来是这个样子,柳大爷,那可真对不起,还得麻烦您一下,您没告诉我一声就打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您下手有多重这可怎么办呢?”
“没关系,我可以再打,这回你可用心记住了。”
“柳大爷,您那巴掌到了脸上,我只感到满眼金星乱飞,说不上有多重,还是您挨挨看,我再下劲打过来,你要认为满意了就告诉我一声,要是不满意,您也别客气,我会一直打下去,到您满意为止。”
“那敢情好,只不过我也有个毛病,就是记性不大好,刚经过的事儿,眨眨眼就会忘了,这么着吧,我们互相提醒一下,你看怎么样。”
李唐笑道:“也行!记性不好,只有以勤来弥补,多挨几下,就会记住了,你试试这一下是否满意。”
他的身子轻轻一晃,就像是虚无飘缈的一缕幽灵,只有那么淡淡的一点影子,已经闪到了柳麻子身边,然后举手向他的脸上掴去。
身法的移动疾若闪电,但是出手却又慢吞吞的,左掌缓缓地拍出去。
厅中上下几近千人,却寂然没有一点声息,都被他们的表演吸住了,柳麻子为江南八怪之一,跟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组成江南三十六友,这两个名词并没有在江湖上流传开来,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
因为三十六友不仅是行侠,他们的组合还有另一种更为神秘,更为神圣的目的——驱除鞑虏,光复中华,所以他们的行动隐密。
而旋风儿李唐也是没没无闻,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可是这两个藉藉无名的人,在这么多知名之士面前流露出来的技业,却颇堪惊人,尤其是李唐缓缓拍来的这一掌,速度虽慢,却占了个极为优美的位置,而且本身更蕴蓄着无穷的变化,无论对方从那一个方向来化解,都无法封住他以后的变化。
所以李唐的掌势一出,柳麻子的神情立刻凝重了起来,双目紧盯着他的手掌,不敢作任何行动。
因为他也明白,只要自己的手一劲,就显示了本身的空门,被他的掌势攻进来就无法再闪避了。
两人相距三尺,正好是手长可及的地方,李唐的手缓缓推出一半的距离,进行虽慢,但是一尺半的距离,也不要多少功夫,可是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柳麻子的头上已腾腾地冒出热气,豆大的汗珠直滴。
不仅是他,其余那些观战的人,也都憋出了一身大汗,一股无形的压力,似乎把每个人都罩了进去。
掌势进行到距柳麻子只有一尺了,姿势未变,柳麻子的紧张也到了极点,因为这是必须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了,如果让对方再逼进两寸,那就整个在对方的掌握之下,任何反应都嫌迟了。
两个人先前各以心机掴了对方两掌,用的手法固然惊人,但多少还带着点诡异取巧的成份,作不得准数,现在才是真才实学的较量,不玩一点假。
柳麻子明知此时必须有所动作,但是他还没有想出什么化解的办法,任何招式似乎都无法应付这逼来的一掌。
手掌又进前一寸,柳麻子的脸上汗水滚滚而下,但他仍是不敢动,而整个厅中也寂然无声,每个人都平心静气,摒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着他们二人。
这时有一根针落在地上,想必也能听得见的。
忽然飞来了一只大青蝇,但是这只苍蝇在何时飞进酒楼,何时飞进,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它好像早就停在附近,然后才摇翅飞起,发出营营的声音。
蝇营之声并不大,但是在这个时刻就像是一阵春雷,震动了每个人的耳壳,也吸引了大家注意。
一头大青蝇在飞行时,除非是特别注意,而且还要距离不太远,才能看得见,但是这头苍蝇的介入,却使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它在李唐的面前绕了一绕,然后似乎看中李唐的鼻子,一振翅要停了下去。
李唐的掌势已提到了十成,就像是一张拉紧了弦,扣上了箭的弓,只要轻轻的一动,箭就会射了出去。
因此这头苍蝇的介入,无异就成了柳麻子的救命恩人,李唐假使不在乎苍蝇停在鼻子上,却也为此分了心,只要他稍微分散了一点注意力,柳麻子就可以从掌势的威胁中解脱出来而趁机反击了。
当李唐发现自己的心神已被那头苍蝇引得分散了一点,也知道那全力的一掌已不可能再收功,为了提防柳麻子反击,他首先挪动身形,往横里一退,做好了戒备的动作,才敢停下身来。
但柳麻子并没有还击过来,为了抗拒那一股无形的压力,他似乎已经很疲累,长长地吐了口气。
李唐也是一样,他虽然没有大口吐气,但是那件月白色的崭新长袍上,已经像是刚从水中捞起来般,由下摆的边沿直往下滴水。
这第二度的交手并没有正式直接地接触,却似乎已经耗去了两人六成的劲力。
虽然两个人都还可以一战,但是柳麻子没有进场,似乎已准备放弃了,李唐似乎也无意再继续下去,吸了一口气,用手再撩了一下额上的汗水。
“柳大爷,天气太热。”
“是的!热天正是苍蝇滋生的季节,这玩意儿真讨厌,几乎是无孔不入,不管是多严密的地方,一疏神就被它溜了进来,刚才那头苍蝇来得真不是时候。”
李唐微微一笑道:“不错,讨人厌的东西总是在最不适当的时候闯了来,柳大爷,这边苍蝇多,您还是挪个位子,到对面去坐吧,那儿靠门透风,苍蝇少一点。”
柳麻子居然点点头道:“好!好!小兄弟,冲着你这份关心,我麻子也不好意思再对吴海狮那小子再噜苏什么了,话说明白,今天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来捧场的。”
李唐拱拱手道:“承情,承情,只要柳大爷肯赏光就行了,柳大爷您请坐坐,兄弟得去换身衣服再来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