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镖局诸人原也未将疯老道看在眼内,不过身为客人,不便多嘴,不想老道嘀咕到镖局头上,哪里还忍得住?
首先是年青气盛的丁大少爷,只见他剑眉一掀,喝道:“老道,休要在此装疯卖傻,亏你还是武林名宿,居然如此不自重,竟敢冒犯丐帮与我九龙镖局,帮主既不与际计较,我们自然也不便置喙,你还是识相些走吧!”
疯老道突然从梁上跃下,姿势笨拙,轻功二流,看得众人嗤之以鼻。
老道踢踢踏踏径往大厅门外走去,嘴里不干不净地小声嘀咕道:“唉,唉,竖子不可教也,竖子不教,老子之过也,老子糊涂,儿子岂有不浑蛋之理,儿子既然浑蛋,足见老子是双料浑蛋矣!呜呼、可悲乎?”
声音虽小,却是人人听得见,这还不惹起轩然大波?黑白二龙怒斥一声,双双施展轻功,一纵身就到了厅外,噫,竟不见了疯老道的身影。二人急忙跃到房顶四望,除了丐帮子弟在场子上、客院中出出进进,疯老道不知躲哪儿去了。二龙跃回地面,心犹未甘,但闻乃父呼唤,只好回进大厅。
帮主韩戈道:“念这老道素有侠名,不然,我丐帮岂能轻易放过。”转头对首席护法铁掌冯康吩咐道:“冯护法,查明今日执事何人当班?怎么让疯老道偷跑进来藏在梁上?查明后重罚!”
甘石心中暗暗叹息,疯道爷在丐帮总舵出现,必非偶然,不管何时进入大厅,在座竟无一人知道,这份轻功就足以惊世骇俗,就算是人家事先潜入,厅中众多高手也未发现,就当知道人家这份功力,可惜丐帮上下,骄气冲天,将这位风尘异人给赶走了,只怕不是好兆。
经疯老道一搅,韩戈也无心说话,便命执事摆席。
无忧道人从丐帮出来,直奔南城门。
几日来,杭州城内来了不少江湖豪客。他一直摸不清是怎么回事,直到九天神龙丁浩一行现身,他才看出事情的端倪。丁浩此次护镖,明里只有镖局中人,暗地里却约来了不少好手。丁浩有意招摇,这一来是向劫镖的人挑战,二来则是试图挽回声誉。但抢镖者却很神秘,九龙分局的人也守口如瓶。他老道几次探测均未获得消息。抢镖如此神秘,内中定有蹊跷,他老道不能掉以轻心。此外,使老道不明的是,云集到杭州城里的武林人物,通统都是为九龙镖局助拳的吗?看他们三三两两,互不理睬,似乎不是一路,这就更增添了几分诡奇神秘气氛。老道觉得,事情断然不简单。可惜今日移驾到丐帮总舵,丐帮首脑和丁浩等人,全是些目中无人、傲气冲天的家伙,浑不知事态的严重。十年来,老道就觉出江湖中有一伙神秘人物四处活动,但这伙人诡秘异常,常常是一出即没,很难探到头绪,他毫不怀疑,九龙镖局大宗买卖接连遭劫,就是这伙神秘人物所为。他本想到丐帮总舵示警,但却被人赶出来了,既然如此,只好让他们吃够苦头再说了。
老道边想边走,一路忧心忡忡,不觉已进南大街。大街中段有一片气派不小的客店,名为“悦宾”。客店斜对门有两层楼的“天香楼”酒家,门面颇大。老道径自打个盘腿坐在大门一侧打瞌睡。像他那乞丐般的落魄道士,和那些沿街乞讨的叫化子一样,并不引入注意。
这世上能惹人钦羡的,自然只有华衣锦服的富贵相。
老道闭目静听出进“天香楼”入众的脚步声,只有异于常人的脚步声出现时,他才微眯双眼,瞟上来人一眼。
疯道人虽疯,却很有耐性。楼里的酒香菜香直飘入他的鼻孔,他只有咽下口水,静静地等待,看看有无扎眼人物,从中窥出些秘密。
忽地,老道觉有细微之声自远而近,颇感奇异,这声响怎么好似轻风细雨?如若是行人步履,那么可以推断,此人轻功必已达上乘……等脚步近前,老道倏地睁开双目,这一打量不打紧,直把个老道看得瞠目结舌,大吃一惊。
原来老道看到的竟是两个青年人!
他听到的明明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来的却是两人!此二人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一个身材略高,著一件灰白褚裳,一个劲装打扮,着一身青衣。前者斯文中透着豪气,一双俊眼显得严厉锋锐,然而却无内家功力深湛的显示,不过是普通人的眼神。他那挺直的鼻梁和不厚不薄的双唇,显示出自信和傲气。虽不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却给人一种不俗之气。另外那个年青人大脑袋大眼睛大圆脸,俊逸中透着顽皮,一副笑眯眯然而却是不安分的面孔。那双圆滚滚溜溜乱转的双眸,精光闪耀,显示出内功的精湛。
莫非脚步声是那个书生的?这小子一点声息也无,这份轻功当真是惊世骇俗了。
一向阅人甚丰的无忧道人,心中不禁一颤他暗自忖度,这两人一文一武,不知是何来路?
凭他一生游戏人间的阅历,也很少见过这么年青就有一身不凡功力的人物。此刻不容他多看多想,两个年青人已走到“天香楼”门前,马上就要进入里间。他决心弄个明白。
就在儒生跨进门内,青衣年青人还未跟进的刹那,疯道人揪住了青衣人夹在胁下的长包裹。
“是你拉住小可的包裹么?”
“不是道爷还有谁?大白天莫非有鬼?”疯道人一翻鼠眼。
他已摸出长包裹中夹的是兵器。
“嘻嘻,道爷这副尊容,我看和鬼也差不了多少!”
“何以见得?”
“这鬼嘛,有各式各样,有恶鬼、凶鬼、老鬼、小鬼,嘻嘻,道爷嘛,小可瞧着道爷像穷鬼、饿死鬼一类,不知道爷以为然否?”
疯道人大怒:“小子,你敢小觑了道爷?”
“岂敢、岂敢,道爷若觉不像,不像也就是了,何必认真?”
书生回身制止道:“冕弟,不可无礼。”旋即向老道抱拳致礼:“小弟莽撞,望道爷海涵。”
老道哪肯干休,怒道:“谁稀罕你摆些斯文,这小子骂了道爷,难道就白白算了?”
方冕见老道扯皮,大为高兴,笑道:“妙极,妙极,道爷可是要敲诈小可一些银两?”
“呸!谁希罕你那几两臭铜。”
钟吟也微笑道:“道爷要如何处置?”
疯老道说:“也罢,知错认错者免罚,不过设酒赔礼却是不可少的。”
钟吟知道此人乃风尘怪杰,邵爷爷和方叔叔平日一再提醒,人不可貌相,所以满口答应,请老道上楼入席。
方冕却没那么细心,他从出了家门,就像被拴得久了小狗,一旦挣脱颈绳,心里那份高兴真是难以形容。见老道神态滑稽,借机讹吃喝,他就觉得新鲜好玩,正好拿老道解闷。
到了楼上,满楼热闹,三人找了个空桌坐下,店小二忙过来招呼,对三人不免有些奇怪,这么穷酸的老道怎会和两位公子在一块儿?
钟吟请老道点酒菜。
方冕道:“道爷可爱吃螃蟹?”
疯老道忙点头道:“爱吃爱吃。”
方冕道:“怪不得如此。”
疯老道一愣:“怎么?”
方冕嘻嘻一笑:“沾了螃蟹气。”
疯老道不懂。
方冕一本正经地说:“横爬呀!”
疯道人这才知道上了当,真是阴沟里翻船,不禁大怒:“小子你骂人?”
钟吟忙劝道:“道爷喝酒点菜要紧,别和冕弟一般见识。”道爷这才忙着点菜要酒。
道爷穷虽穷,对“吃经”一道却是甚精,点的都是名菜,要的也是上好佳酿。
酒一送到,道爷情绪好极,不待斟酒,拿起壶就往嘴里灌。
钟方二人不善饮酒,便坐着看老道牛饮。
老道灌了一壶,酒保又送来一壶,这回老道替他俩各斟一杯,自己仍然操壶。
方冕笑道:“道爷的气早消了吧?”
老道说:“只消了一半。”
方冕悲兮兮地叹口气道:“唉,道爷,这可不妙,气憋在心里,担心急怒攻心,一下子了账……”
老道这回不发怒,反而笑道:“你小子白操了份心,老道我寿限长着呢!”
钟吟也笑道:“道爷心宽,大人大量,自是寿比南山的了。敢问道爷法号上下如何称呼,以免不知称讳,恐有失礼。”
疯道人心想,这小子探问起道爷我来了,道爷正摸你小子的路数呢!他又仰首喝了口酒,道:“老道一向不计名号,有个名号也早忘啦,谁叫老道生来穷命,无人理睬呢?”
钟吟道:“如此就称道爷吧。”
就在此时,楼上又来了三位客人。三位客人一出现,就吸引了满楼客人的目光,有的连酒也忘了喝,菜也忘了吃啦。
这三位客人是两男一女,男的英姿勃发,轩眉朗目,女的黛眉凤目,堪称绝色。三人在临窗一张刚好空出来的桌前坐下,对满楼人众的目光概不理睬。
两个男的对女的十分殷勤,按女的口味要了酒菜,女的却端庄严肃,不苟言笑。
楼上的客人杂七杂八,难免就有那口舌薄的,对那绝色女子评头论足起来。
两个男的自是甘当护花使者,立即各显神通,惩戒登徒子。
穿白绸衫的把一根竹筷折成几段,顺手一扬,就听见楼上好几处发出“哎药”的大叫声,散坐在四方的酒桌上曾议论过他们的就有六人被击中,疼得呲牙咧嘴。
穿蓝绸衫的则用筷子夹起一片肉片,不经意地一甩,立即有人捂着脸孔大叫,他随夹随甩,一下就伤了五六人。
两人露这一手功夫,顿时惊得满楼噤若寒蝉。那些因口舌之薄吃了亏的人,哪里还敢久坐,一个个爬起来溜之大吉,他们没有一个人不是出血见红了的。
钟吟心想,这些人虽口齿惹厌,但也犯不着让他们流血,这两人手未免辣了些。
疯道人若无其事,只顾喝酒。
方冕则等着瞧热闹,见挨打的人溜之大吉,没热闹好看了,才把注意力放在酒菜上。
疯道人突然说道:“没什么瞧的,都是些二流货色。”
只听那边女的说道:“翁少侠,夏少侠,这般无知无识的市井之徒,不必计较的。”
翁少侠愤愤然道:“我已手下留情,只用筷子刺他们一下,不然,还不要了他们的命?”
夏少侠也道:“就因为姑娘心善,我才只用半分劲力,谁知他们竟那么脓包。”
女的道:“两位少侠神功惊人,小女子十分佩服。”
翁、夏二人连说:“姑娘过奖、姑娘过奖!”
这边疯老道叹口气道:“晦气,晦气,怎么普天下尽出些吹法螺的名门子弟?喂,你两人来杭州是来看人家打架的,还是帮人家打架的,不许隐瞒,从实与我道来。”
钟吟道:“道爷,谁要打架?”
方冕大感兴趣:“道爷,在哪里打架?我倒是想瞧瞧热闹。”
疯老道小眼一翻:“你们真的不知道?”
钟吟道:“真的不知,人家打架闹事,我们只能远避之,哪有去凑热闹之理?”
方冕说:“瞧瞧又有什么关系?”
钟吟面一沉:“不行!”
方冕只好叹口气,不作声了。
他二人辞别爷爷,按指示先到杭州,据方宗民说,杭州来了些武林人物,不知事由,要他们住上几天,逛逛西湖,看看动静相机行事,说不定会捕到魔踪。
两人在“悦宾”旅店住了一宿,由于缺乏江湖经验,看不出端倪,方冕正感无聊,好不容易听见有人打架,钟吟又不准去,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