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阵繁密清脆声音传出,北阵所有的人,连朱宗潜在内,都觉得心情有点异样,却说不由是怎么回事。
这阵清脆的玉石撞击之声,乃是霜夫人玉腕上两枚玉镯相碰所发出,虽然并不响亮震耳,可是却传得极远,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彷佛这阵声响会钻入人家耳朵中一般。
雪女突然间连接使出三招诡异招数,身形迅若飘风的回旋往复,幻化出无数白衣人影,令人眼花撩乱。
她这三招从极端不利的情势之中使出来,变成主动抢攻之势,强弱之间相去何止十倍。
换言之,她这时忽然武功增强了十倍,是以立时反弱为强,反而占了上风。
朱宗潜心头大为凛骇,忖道:“糟透了,这一场拚斗的局势变化,竟使我和武瞻、春梦三人都料错了。”
他当机立断,仰天长嗥一声,音调惨厉可怖,宛如恶狼在夜里对月嗥鸣,能令人毛骨悚然。
当他发出狼嗥之声时,正是战场大生变化之际。
先说令狐老人和金罗尊者这一对,那令狐老人显然受到霜夫人挥腕摇镯之声的影响,血拐竟自迟滞了少许。
金罗尊者何等人物,这一丝破绽在他而言,不啻是门户洞开,扫中了令狐老人左胯。
令狐老人身子被扫得横飞丈许,若不是他左手已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掣出了地后宝剑,恰好拨开对方的大刀的话,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他双脚一沾地,高大的身躯摇摆了两下,竟没有摔倒,随即斜窜奔离战场。霎时已退回阵中。
雪女和武瞻这一对,仅只是平手之局,也就是说,武瞻由稳占胜算而变成平分秋色的形势。
但春梦小姐和那背剑黑衣人这一对,却显然生出极大的变化。
春梦小姐当那玉镯之声一起,金钩攻势也是为之一缓。
那黑衣人猛然一掌劈出,把她迫退两步。而他右手已撤下长剑,洒出漫天剑影精芒,潮卷而去。
春梦小姐宛如网中之鱼一般,在剑影中驰突乱闯,情形大是不妙。恰在这时,狼嗥之声破霄而起,掩盖住玉镯相击之声,春梦小姐顿时心神一定,手中金钩连施妙着,情势才不致于再恶化下去。
朱宗潜口中厉嗥之声不绝,一面大步走出去,迫近春梦小姐这边的战圈。
那黑衣人在那玉镯相击以及狼嗥声中,依然可以听到他那快慢如一的步伐声,虽然每一步只是“哧”地微响,可是这节奏竟是如此坚凝强大,直如惊逃诏地的战鼓一般,使人感到心寒胆裂。
两阵之人,单是从他这等天下罕有伦比的强大气势上,已晓得他就是朱宗潜了。
况且他左剑右刀的架式,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那黑衣人手中长剑寒芒洒飞,仍然紧紧迫住春梦小姐,一面分心戒备着朱宗潜。
春梦小姐趁此机会,猛攻数招,竟不能把对方迫退分寸之微。心下骇然,这才深知对方韧力后劲之强,难以测度。
朱宗潜蓄势含威,待要出手。
此时他的气势更加坚强凌厉。
那黑衣人蓦地挥剑黏住春梦小姐的金钩,往怀里一带。
春梦小姐身不由主的向前斜冲两三步,恰好插入朱宗潜与那黑衣人之间。
那黑衣人借她隔断了朱宗潜的气势,随即跃退数尺,放过了春梦小姐。
春梦小姐回头望了朱宗潜一眼,歉然一笑,道:“真对不起,我不但不能助你夹攻此人,反而妨碍你了。”
她见朱宗潜形貌全非,虽然晓得这就是他,决不会错,但仍然禁不住轻皱一下眉头。
朱宗潜看在眼中,却没有什么表示,芙蓉剑一摆,示意她让开。
此时,他又与那黑衣人正面相峙。
他双眼中发出鹰隼一般的凌厉光芒,笼罩对方,沉声道:“韩老仙长甘心为虎作伥,奴役中原武林同道,这等行径,实是教晚辈甚是不解。如若老仙长坚执己意,继续帮助冰宫,晚辈不自量力,定要见识见识武当剑术。”
北阵群雄听了朱宗潜的话,方知这个黑衣人敢情就是武当哑仙韩昌,不由得骇然汗下,目瞪口呆。
直到目前为止,冰宫一派已显示出坚强无匹的实力。
那名震武林数十载的三大异人之二,已在对方阵营之中,只欠一个“白衣客甄虚无”了假如甄虚无也是冰宫之人,再加上各家派好些失踪多年,现下也在对方阵营中出现的高手,这股力量,实是无法抵挡。
不过北阵群雄居然还未到丧胆夺志的地步,这是因为他们对武瞻的信仰,以及这朱宗潜的奇异魔力使然。
这朱宗潜不论在何时何地出现,总带来一种奇异的力量,使得整个局面和气氛都为之改观。
不管是友是敌,都能感受得到。如是与他对敌之人,总不禁觉着此人乃是一个永远无法击败的强人。
而他那过人的才智,时时像玩魔术一般,使局面千变万化,又令人禁不住对他生出了神□奇异之感。
那黑衣人默立当地,不言不动。
朱宗潜又道:“韩老仙长,纵然晚辈今日落败伤亡,但中原武林,必有继起之人,与你们相抗。因此之故,晚辈大胆建议您老和金罗尊者,向冰宫主人晋言,不要再在中原兴风作浪。想来以你们的地位,冰宫主人也不能不听。”
那黑衣人仍然不言语,春梦小姐突然插口道:“朱宗潜,你敢是忘记韩老仙长的外号么?他能回答么?”
朱宗潜微哂一声,道:“只看韩老仙长愿不愿开口作答而已,难道连你也认为他老人家真是残疾之人么?”
春梦小姐道:“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照理说,以韩老仙长的武功造诣,已达到超凡入圣之境,纵然是天生残疾,亦能恢复说话机能,何况他老人家原本是不是天生丧失说话机能,尚是未知之数?”
她说到这儿,就打住了话题,愚笨一点的人,便不会明白她这番话到底表达了什么意思?但聪明一点的,都晓得春梦小姐不啻是暗示她早先乃是使用含有激将性质的试探手段,也算是一个圈套。因为对方如若想否认他是哑仙韩昌,势必开口讲话,使别人迷惑不定。
朱宗潜点点头,向对方道:“老仙长怎么说?”他目光闪动一下,这是因为金罗尊者已走了过来。
那黑衣人缓缓转头向金罗尊者望了一眼,似是向他徵询意见。
金罗尊者轻叹一声,道:“势成骑虎,泥足深陷,奈何?奈何?”
那黑衣人也轻轻叹一口气,转回头向朱宗潜道:“你已听见了。”声音枯涩,一听而知他果然是极少说话之人。
朱宗潜厉声道:“晚辈尚有一言奉告,那就是以两位前辈的能为,天下虽难有敌手,但晚辈却有一举毁灭你们的本领,这话决非处声恫吓,还望两位前辈三思。”
这话一出,连春梦小姐也目瞪口呆,南北两阵之人,都不禁大为骚动,纷纷议论。
武瞻突然跃出战圈外,雪女果然一如他所预料,并不追迫。
他举步走过这一边,定睛打量朱宗潜。朱宗潜却不瞧他,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回望,目光中一定透露出心中的仇□。雪女也走到金罗尊者他们的身边,变成与朱宗潜正面相对。
她那沉寒如严冬冰霜般而又美丽的面靥上,表情毫无变化。可是她底眼波,突然之间透露出如许的温柔,以致使人感到似是春回大地。
她定睛凝视着朱宗潜,目光中掩抑不住久别重逢的狂喜快慰。只瞧得春梦小姐冷哼一声,武瞻则为之微微摇头。
要知,这刻朱宗潜的外貌实是十分丑陋难看,几乎能使人作呕。因此春梦、武瞻都觉得雪女这等神态,大是不可思议。
武瞻困惑地忖道:“尝闻朱宗潜仪容出众,乃是当代罕见的美男子,因此如若他以本来面目出现,则他之能迷住雪女,并不为奇。然而他目下如此丑陋可憎,难道爱情的魔力,竟是如此巨大神奇,竟能使人视觉也失去效用而化媸为妍么?”
朱宗潜掀唇露齿一笑,道:“你好!咱们好久不见啦!”
他深知呼叫雪女之名,乃是冰宫忌讳之一。假如真在敌对状态之中,他自然全无所惧。
但她眼波中含蕴了如许柔情,这教他如何能对她生出敌视之心?
雪女道:“是的,好久不见啦!”
朱宗潜缓缓转头向霜夫人那边望去,只见她紧紧皱起眉头,除了嫌恶之意以外,还有奇惑的含意。
他仰天纵声一笑,道:“你们如若嫌我难看,最好扭头别看。”他把目光移回哑仙韩昌和金罗尊者的面上,又道:“现下言归正传,两位老前辈想过了没有?信不信晚辈真有随手毁了你们的力量?”
全场之人,都静寂无声,包括霜夫人在内,也都想知道那两大异人如何作答这个惊人的问题?
要知以两大异人的修为火候,可说是已达到了金刚不坏的境地,要毁灭他们,真是谈何容易?如是别的人说出此言,说不定他们就会伸出脖子,教对方□刀剑砍砍看。但这话出自朱宗潜之口,谁也难以测度真假,是以都等着瞧那两大异人如何回答。
金罗尊者喃喃低宣佛号,哑仙韩昌也嘴皮微动,似是在念定心咒一般。从他们都不敢遽然回答的情形看来,众人就更为紧张和迷惑,怎样也猜想不出朱宗潜有什么惊逃诏地的手段,竟能一举毁去两大异人?
沉寂继续了好一会,雪女忽然开口道:“你们别回答他的话,我深信他有这等神通手段。”
此语一出,众人又尽皆震惊。
只因大家都晓得雪女和朱宗潜相处过一段时候,是以若论关系,要以雪女最有熟知朱宗潜一切的资格。
金罗尊者仰天轻啸一声,声音清越,一听而知能传出老远老远。
他啸声一歇,这才高声说道:“朱大侠宛如天际彗星,突然出现于武林,照亮了山河大地,老衲久仰得很。纵然如此,贫衲亦不能相信你竟有一举歼灭我们的力量。”
此言一出,气氛的紧张已到了顶点。因为朱宗潜当众询以他们信不信他有这等本事,分明是迫他们答说不信,然后他就有莫大藉口施展手段,使少林、武当两派之人,不能向他衔恨报复。
全场之人,莫不瞪住朱宗潜,等他开口。连武瞻、春梦这等沉潜多智之人,也禁不住微露紧张之色。
朱宗潜仰天一笑,笑声中流露出极强烈的信心,任何人都能体会得到。他笑声一收,方要开口回答。
雪女突然尖叫一声,怒声道:“金罗尊者,我说过他有这等本领,叫你们别回答,你们怎敢违令回答?”
武瞻、春梦以及北阵群雄,这时都讶异地望住雪女,因为她的话竟是申斥那两大异人违令。
想那两大异人身份何等崇高,纵是投入冰宫阵营中,也不可以普通臣属的地位视之。然而雪女此言,却透露出冰宫权威极高,两大异人纵然稍与别人不同,却仍然只是臣属而已。
金罗尊者没有回答,却转头向霜夫人望去。
霜夫人不得不表明态度,她选择了支持雪女的一途,道:“是啊,你们两位实是不该那样回答,现在只好请你们收回斯言。”
金罗尊者沉默了一阵,众人但觉另一种新的紧张形势正在形成中。那就是假如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忽然一怒而反抗冰宫二女之令,则冰宫方面,原本强大无俦的力量,顿时有冰消瓦解之虞。
朱宗潜趁机向霜夫人望去,只见她神态如常,毫无半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