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宗潜你以为我冰宫自这一役後,就完全溃败,此一想法未免过於乐观了。”
朱宗潜沉声道:
“中原武林之中,门派虽多,但能起领导作用的,只有少林、武当两派,目下这两派英才辈出,加上金罗尊者和韩真人都已破去你的禁制,恢复自由。你想再动这两派。唯有自取灭亡,至於在下,则是一身之外,别无牵累,贵宫想找我的晦气,只怕比对付少林、武当更要困难些。况且阁下以为今日一役到此为止,其实却大大不然,还有一场硬仗尚未开始呢!”
甄虚无听了他的分析,心中虽觉得有理,但口中却冷冷道:
“本宫今後动向,决不是你朱宗潜猜得到的。你说还有一场硬仗,哼!哼!我却想不出还有些什么人物,能够与我一拚的?”
朱宗潜重重的咳了两声,立时一人走进了大厅。但见此人年约六旬,身量高瘦,面貌冷峻异常,背插长剑。
此人一直严厉地凝视着甄虚无、目光如隼,一望而知,此人个性严冷,乃是十分不好相与之人。
甄虚无冷冷道:
“原来是冷面剑客卓蒙,朱宗潜,你把师父推出来应付我,倒不如你自己动手为妙。”
这话隐隐表示卓蒙虽是师尊,但比不上徒弟。
卓蒙毫无表情地道:
“自古以来,徒胜於师的例子多得指不胜屈,这叫做冰生於水而寒於水,青出於蓝而胜於蓝。做师父的能有胜过自己的传人,乃是大喜大乐之事。闲话休提,本人甚想见识甄兄这二十年後的武功,比从前有何精进之处?”
甄虚无心头一凛,忖道:
“我这二十馀年光阴,都用在制服金罗尊者和韩真人二人身上,本身武功,并无惊人精进,如今方知实是本末倒置,竟被後浪推前浪地追上了。”
她探囊取出一支精铜短筒,轻轻一拉,便变成三尺馀长的短棒。这才是她真正使用的兵器,称为通心棒。
卓蒙拍手取剑,呛的一声,剑光打闪,顿时寒气侵肤,光华耀目。但事实上他手中之剑,只不过是百炼精钢打制而成,并非神物利器。目下有这等威势,完全是卓蒙超凡绝世的精湛功力所致。
这位大剑客昔年崛起於武林,竟堪与比他成名早了多年的三大异人抗手,一身造诣,可想而知。
近二十年来,他隐深山野岭之中,唯有究心於武功中,始能忘去本身的惨痛。似此心无旁的二十载修为,自是不比等闲。
因此之故,他一旦得到康神农之助,从“狼人”惨事中解脱,恢复原有的灵性之後,便又与前此霜夫人擒他之时大不相同。
他单单是拔剑出鞘这个动作,已有电掣雷轰之威,剑光剑气,逼得众人几乎不能正视。
这当中要以毕玄通最是心服惊佩,忖道:
“这位前辈才真正是剑道宗师,不似我须得藉本门三阳功贯注剑上,方具无上威力。”
甄虚无持棒凝立如山,两道目光透过面纱射出来,宛如极锋快的刀剑一般。但见她手中的钢棒,已蒙上一层蒙蒙水气,变成白色的棒子。
然後,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这一层水气,已凝结为薄霜。
众人一望而知,这是因为钢棒忽然剧冷,所以空气中的水份,碰到钢棒,立时附着其上,并且还凝结成霜。
由此可知,她已运足了冰宫秘艺,这等功夫,一定是具有奇寒剧冷之威,是以她手中钢棒方有这种奇异的现象。
此时大厅中寒冷殊甚,因为不但甄虚无的功夫是寒冷的路子,即使是卓蒙手中之剑,也有侵骨的森寒之气。
如若换了常人处身此地,早就冻僵了。即使是朱宗潜他们这些高手们,也都得运功抗冷。
厅中的两人对峙片刻,卓蒙的剑气越来越发强烈,加予对方的压力有增无减。他们虽然未曾放对相拚,但却已在功力修为方面斗得十分激烈了。
卓蒙聚功蓄势,直到气势已压倒了对方,手中长剑突然光华更盛,大有飞跃化龙之概。
众人皆知他马上就要出手进攻,而这一击之威,自然极为凌厉,难以当得。
因此大家都很紧张,霜、雪二女当然也看出了卓蒙越来越强的气势,是以不禁花容失色,几乎不敢再瞧看了。
甄虚无凝立如故,谁也测不透她心中作何打算?
朱宗潜突然朗声说:
“冰宫主人请听在下一言如何?”
他的声音以内力迫出,每个字都强劲地钻入众人耳鼓中,纵是有人不想听,也没有法子不听。
雪女马上愤然接口骂道:
“朱宗潜,你竟用言语分散我师父心神,此举太以卑鄙可恨,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不择手段的小人!”
朱宗潜哈哈一笑,道:
“骂得好,要知我朱宗潜本是诡计百出之人,假如是必要的话,更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不过你既然喝破了,我倒改变了主意,打算请家师和冰宫主人就此罢手言和如何?”
甄虚无冷冷道:
“你想不到阿雪竟也不帮你了,对不对?”
说话之时,卓蒙已趁势跃开了。她也就松懈下来,回头望了雪女一眼,心中对她的表现,十分欢喜。
朱宗潜道:
“假如阁下就此返回冰宫,我们这儿在场之人,全都答应决不向任何人提及今日之事。
天下之大,谁也不晓得冰宫的人马,何以当初突然出现,而後来又神秘地消失了,阁下意下如阿?”
若在往时,甄虚无对罢战返宫之事,根本不会考虑。然而目下形势突生大变,她数十年的辛苦建树,竟已冰消瓦解於一旦。
她性情虽是强悍骄傲,至此亦不能不觉着气馁,生出了急流勇退之心。
当然她如若坚持下去,并非已乏再斗之力。如若她已不足为患,朱宗潜那须这般客气,好言求和?
甄虚无寻思了片刻,突然道:
“好吧!我们这就返回冰宫。但我不妨告诉你,我冰宫一脉,决不打消入窥中原之志,只要你朱宗潜不在人世,这中原的天下,我冰宫定将垂手可得。因此,朱宗潜你不妨多多爱惜自己,别太早死了。”
朱宗潜豪迈地笑道:
“冰宫主人太看得起我朱宗潜了,只不知阁下听过『众志成城』这一句话没有?朱宗潜何德何能,岂敢居功?这完全是天下武林同道,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共御强敌外侮而已。”
甄虚无心知这话也是实情,当下不再多说,举步向厅门走去,霜、雪二女紧紧随她前行。
出得厅外,两厢的屋顶上,传来两个人的口音,其一清劲豪放,另一个则是乾涩低沉。
他们异口同声道:
“女檀樾多多珍重,咱们数十载相聚共处,遽尔永别,竟不免有依依之倩。”
甄虚无一听而知是金罗尊者和韩真人,当下哼了一声,继续走去,但走到大门之时,突然停步,回头向两侧的屋顶望了一眼,说道:
“你们说得不错,咱们都是近百岁之人,今夜一别,料无再见之期了,你们两位也多多保重,唉!”
她深深叹息一声,这才缓缓走出大门。
朱宗潜大步横过天井,追出大门外相送。
那三人听到他的步伐声,只有雪女忽然停步,回头相视。
朱宗潜拱拱手,道:
“妹子,你这一去虽是远隔天涯,但小兄心中,将难有忘怀之日。”
他掌心托看那面小小的铜镜,等她伸手取回。
雪女微微一笑,眼波中透出了无限温柔,道:
“早先我真不该那样地骂你。”
朱宗潜道:
“那倒是毋须再提之事,不过你心中可不会当真认为我是不择手段之人吧?”
雪女道:
“你当然不是那种人,你是古今罕有的大英雄大豪杰,小妹能够和你结交,实在深感荣幸。”
他们底年青活跃的心中,都蕴藏看一种不寻常的感情,但形禁势格,竟不敢触及,只能如此淡淡的告别。
雪女望了那面铜镜一眼,轻轻道:
“此镜送给你留为纪念吧,也许数十年之後,有那么一天,你要我帮忙,於是你派遣你英俊的儿子,了此镜作为信物,到冰宫来找我………唉………”
她也像甄虚无一般,深深叹息一声,便转身走去,加快脚步,追上了师父。
朱宗潜体味出她话中的凄凉幽独之意,心中大有感触,呆立当地,痴痴地目送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眨眼间,四下出现了四五道人影,那是欧阳慎言和欧阳谦、杨元化、一影大师和佟长白等人。
大家见了朱宗潜痴望之态,都转身走入屋内。
只有佟长白大步走到他身边,沉声说道:
“小朱,别难过,假如你实在舍不得她,咱替你说亲去。”
朱宗潜收回目光,望望手中的铜镜,摇了摇头,转眼向佟长白望去,但贝他那张古铜似的脸孔,已经有了表情,此是火熊胆的灵效,已把他暴戾之气化掉,面部肌肉也恢复了功能。
他没有在这个粗野大汉面前隐藏起自己的感情,苦笑一下,道:
“人生的历程,不妨灿烂绮丽,但归宿却是越平淡越好。我和她如此分手,乃是再好没有的了,将来我们一念及年青之事,想起了这一段感情,竟是何等凄怆美丽。”
佟长白怔了一下,道:
“咱虽然弄不懂,但心里也免得很凄艳动人。好吧,你的决定总不会错,咱决不干涉。
你现在要不要去见见那些刚恢复神智的武林高手们?他们对冰宫之事,竟都记不得了。”
朱宗潜道:
“这不是急切之事,锺姑娘尚未回来,我真耽心她会不会发生了意外?”
屋内走出四个人,那是金罗尊者。韩真人、法音大师和毕玄通。他们见朱、佟二人正在说话,这才走了过来。
金罗尊者首先道:
“朱大侠才智绝世,略施手段,就把冰宫势力逐出中原,当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
朱宗潜连忙谦逊,毕玄通道:
“贫道动手之时,有几次颇感惶惑,不知该使什么招数才好,幸而敝师祖传声指示,方能不失先手。”
佟长白道:
“原来如此,咱直在纳闷你如何竟能在招数剑法上胜过冰宫主人?法音你也是得尊者的指点,是也不是?”
法音大师道:
“不错,这是朱大侠妙计中的一环,不但可使对方生出凛骇之心,同时也借我们不同的武功家数,分头克制她冰宫三宝,直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
朱宗潜道:“往後在下得靠诸位前辈的帮忙,对付东厂那一路人马。”
佟长白道:“连冰宫也败退了,东厂之人何足道哉!”
朱宗潜摇摇头,道:
“东厂方面有官家势力支持,各大门派不能不有所顾忌。加之武瞻武功之强,实是不在冰宫主人之下。因此我觉得比冰宫更难对付呢!”
他既是这样说法,佟长白可不敢反驳,黑暗中遥遥传来三声鸟鸣,佟长白立刻发出一声虎吼,声威震耳。
转眼间一道人影奔到,却是个素面朱唇的美女,怀中抱看一只白色的小兽,形状如猫。
朱宗潜向众人道:
“这一位就是锺勿花姑娘。”
法音大师道:
“贫僧早就见过锺姑娘了。”
锺勿花赧然微笑,向众人一一行过礼,便道:
“春梦小姐几乎要改变主意呢,幸而你早有了安排。”
朱宗潜似是受到打击般皱起双眉,叹息一声,这才向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