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宗潜横剑护身,挺刀向敌,那森寒强烈的刀气,笼罩看对方,丝毫不敢松懈。
沈千机又道:
“你一定在想沈某人不知有何凭恃,竟然这般大模大样地端坐不动。不错,本人当然有所凭恃,你师父呢?”
朱宗潜道:
“家师与师娘及麟弟一家团聚,是我坚持独自追来,诛戮你们这万恶不赦之人………”
沈千机双眉一皱,道:
“那太可惜了,想不到卓蒙兄居然没有赶来。不然的话,我将告诉他一些很有趣之事。”
朱宗潜道:
“告诉我也是一样。”
沈千机道:
“也好,例如卓小麟的长大成人,卓大嫂的安全无恙,这算不算是我的一点情份呢?”
朱宗潜道:
“莫非你还想家师饶你一命?”
沈千机道:
“例如小麟曾拜我为义父,我还送了他不少东西,我要他想想看,为何我要这样做法?”
朱宗潜脑海中泛起那枚金镶翡翠,当时曾把神庙炸毁。心中冷笑一声,忖道:
“这暗施毒计,好让师父盘诘师母和麟弟,最後免不了力摔翡翠之举。但他却万万想不到我早就破去他的阴谋毒计了………”
他自然不肯拆穿,以便使他以为还有这一记杀着,因而不会再用别的毒计。
当下冷笑道:
“谁希罕你的东西,康前辈也要找你算账哩!”
沈千机微微变色道:
“朱宗潜,今日这等情势,颇示出我已无逃生之望。不瞒你说,当日你给我服下的毒药,直到现在,方始发作,我这才知道在药物之道,我比康神农老儿还差得远。我现下功力已削减了一大半,实无一拚之力。因此,我但求痛痛快快死在你刀下,别把我送给康老鬼。
如若你答应了,我就自行破去了一个恶毒阴谋。”
他停歇一下,又道:
“这阴谋就是我已弄了手脚,可使这附近数十里之内的人畜,在十天内完全死掉……”
朱宗潜心中大吃一鳌,想道:
“这沈千机本是何等身份的人物,但当此穷途末路之时,竟也使用这种卑鄙撒赖的手段,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
但他面上仍然冷静如常,淡淡道:
“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一着,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停顿一下,又道:
“我心中已有了肯定的答覆,但我却愿意让你猜上一猜。”
沈千机道:
“本人虽是无惧於一死,但康老鬼的毒刑却十分难熬,所以迫不得已,使用这等手段。
以我想来,你身为当世大侠,自然以这附近数千人命为重,非答应我的要求不可。”
朱宗潜颔首道:
“你猜得不错,而我一向以为你不但弑师害友,甚至连朋友之妻也霸占了,焉知你万恶中仍有一善,居然保存了我师娘的贞节,又让我麟弟得以长大成人,家师因而不再坚持手刃於你。我亦可代康前辈作主,只取你性命,不以毒刑相加!现在你可以把毒药自行收回,当然我敢打赌此举必是靠这个酒肆掌柜传播毒力。假如我定要收拾你的话,那很简单,只要囚禁此人,同时火速把康前辈请来,不出七日,已可以消弭此祸了。”
沈千机一听之下,面色灰败,道:
“算你厉害,你可把此人的外衣焚毁,此祸自解。”
他深知朱宗潜尚有预防手段,所以不敢打诳,照实供出。
例如朱宗潜可以在焚衣之後,暂不杀他,等过了十天,当真没有中毒之事发生,这才下手。
假如他说的是假话,到时自然免不了无量毒刑了。
朱宗潜向那掌柜道:
“你听见了没有?快快脱下衣服,在门外焚毁,绝对不可留下一点布片。”
那掌柜的赶快照做,朱宗潜迫近沈千机,冷峻的道:
“今日如此一死,实是已便宜了你啦!”
话声甫歇,挺刀疾劈。
沈千机连人带椅应刀翻跌地上。
朱宗潜凝目望了一会,但见这个一代恶魔,躺在血泊中,动也不动。
他确定沈千机已经毙命,这才迅即离开,也不去管那还在焚衣的掌柜,一迳奔回酒肆,取回马匹。
乡人们俱都怕事,人人躲了起来。
他也不管安顺的首,上马扬长而去。
一路上那头雪再也不下地了,一味睡觉。
不知内情之人,定必以为这是一只懒猫。
回到洛阳,已是十二天以後的事。
所有的人,都齐聚在康神农那儿,等他等得十分焦急,因为翌日就是中秋节,由於冰宫溃败之事,至今尚是高度机密,因此东厂方面,已在郊外备妥了地方,龙门队诸人,无不知道。
朱宗潜这一回来,大家的兴奋欢慰,难以形容。
这一夜朱宗潜只和褚玉钏讲了不到二十句话,便忙於准备明日对付东厂之事。
他乃是故意拖延到今日才抵达洛阳,否则早在两三日以前就可以赶回来了。
翌日早晨,郊外一座背山临水的庄园内,那春梦小姐率了四婢,到园子里巡视。
只见那一大片碧油油的绿草地上,有些劲装大汉们正在摆设几椅以及兵器架等物。
她方在瞧时,一群人从屋子里出来。
春梦小姐转眼望去,但见当先一人,身披长袍,虽是实无华,但方面阔口,自然而然具有一种赫赫的威仪。
这人自然就是她的师兄武瞻了,他在一群武林高手簇拥之下,到後园来巡视场地。然而眉宇之间,却透露出一丝寂寞。
当他见到春梦小姐之後,这一丝寂寞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加浓。
春梦小姐看在眼中,突然间觉得他十分可怜。
她暗自忖道:
“武师兄一世英雄惯了的人,权柄在手,已历多年。但他仍然抑郁失意,因为我已不属他了,这是他心中很明白的事。或者正因我已不属於他,所以他才对我的去留,特别介意吧?”
武瞻听取了一些手下人的报告之後,突然间向春梦小姐道:
“师妹,你在想什么事?如若是愚兄办得到的,不妨告诉我,我可为你作主。”
他在此时忽然提出这个话题,显而易见的情势已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假如春梦小姐要嫁给朱宗潜,她在今日的集会中,自须有个切实的取舍态度。
今日的约会,虽然是中原武林联合起来,对付冰宫,可是结局如是中原获胜,则外侮已除,便轮到内哄了。
这时春梦小姐的去留,实是东厂方面成败的一大关键。
武瞻有见及此,不得不设词先行探询明白。
春梦小姐听了他的话,又是一阵感触,忖道:
“师兄以往一向都受我敬仰,他的话我只有服从的份儿。但如今他却得看我的态度,以定决策。可见得天下之事,盛衰兴替,原是没有准则的。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生就是如此。”她因为生出了怜悯之心,这时不但不看小了武瞻,反而感到心软得很,但觉自己前些日子,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果然没有做错。
她缓缓道:
“我的心事你应该知道的,最主要的当然莫过於如何应付冰宫了!其次,我很为你和朱宗潜担心。”
她说到後面这两句,已压低声音,别人无从听见。
武瞻心中如受重击,但表面上仍然保持风度,微笑道:
“假如我从此不找他们的麻烦,谅也可以相安无事。”
春梦小姐摇头道:
“只怕不然,朱宗潜的为人果敢决断,他如是信不过你,定必趁此机会,与你一拚,强弱存亡,就在当时决定,以我看来,你们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真是使我最焦急痛苦之事?”
武瞻道:
“朱宗潜武功诚然高强,又复才智绝世,不易相与。不过如果我全力对付他,也未必不能收拾了他。”
春梦小姐素知这位师兄深沉多智,直到现在,连她也未能尽知东厂的真正实力。
换言之,武瞻手下尚有些什么出奇人物,她还摸不清楚,只此一端,可概其馀。
她深深皱起柳眉,叹了一声,但觉此是她最束手无策之事。
她在这夹缝之中,已堪堪被他们轧扁了。
她暗暗想道:
“纵然我对师兄毫无爱情,但单论这十多年来的关心照顾,传文授武之情,也不能让他死於朱宗潜,我自家坠入情网之中,才会对他关心。唉!这真是自作自受。假如我以前不坠入朱宗潜的情网之中,今日就不致於左右为难了。”
她撇开了情感上的牵累不谈,冷静地考虑一下,那武瞻的话也没有夸大。
事实上放眼当今之世,真真正正可与朱宗潜一拚之人,大概也只有武瞻而已。
若论武功,这两人各有所长,皆是登峰造极的境界,毫无疑问可以一拚。若论才智识略,亦是各有所长。
朱宗潜以机智应变之才,冠绝当代。
武瞻则是深沉稳健,蓄养已久,根基牢固无比。
同时他为人行事,辛辣狠毒之处,也是举世罕有其匹。
无论如何,这两人简直就是当代两大英雄巨头。
假如朱宗潜的出身,与武瞻全不相干,则这两大巨头,未始不能互容,在武林中产生一种制衡作用。
然而春梦小姐知道得很清楚,朱宗潜乃是天潢贵胃,假如在六七年前朝廷中的一场政治风暴,没有把朱宗潜的父亲牵涉入内,则今日武林之中,绝对不会有朱宗潜这一号人物。
他还是当他的千岁殿下,武瞻则照旧掌管他的东厂。
她烦恼得长叹一声,突然间泛起了一个奇异的主意,忖道:
“假如师兄肯抛弃了权力爵禄,娶我为妻,相偕隐,永远脱离武林和朝廷。则朱宗潜一定不能再找师兄他下手。
反正六七年前的东厂,大权尚非在武师兄手中。
若是细论起来,武师兄还不算得是宗潜的第一号仇人。”
此念一生,心中但觉一切都似乎有了转机,假如武瞻真的深爱着她,则此举应该苦乐相抵才是。
她猛可抬头,凝视看武瞻。
忽然间打消了此念,因为武瞻正流露出一种傲岸不屈的神情,而她又何忍刺伤他的自尊心呢?
武瞻微微一笑,道:“你还没有回答呢!”
春梦小姐道:
“若论武功才智,朱宗潜可以说是你的唯一敌手了,而他这个人也正如师兄你一样,使我猜测不透,因此之故,我可不愿意你们拚上。”
武瞻道:
“愚兄也知道你和朱宗潜颇有交情,因此,我决意做一件破例之事,那就是我不凭藉任何其他力量,单以本身武功,与朱宗潜公平比斗一场。”.春梦小姐讶道:
“你平生还没有跟人家公平决斗过?”
武瞻道:
“那倒不是,所谓破例,便是我平生行事,从来不为任何人的情面而改变。我本已详加布置,动用全力对付朱宗潜。但现在我看在你的情面上,改变此意,决定与他公平决斗,单凭本身武功,拚出一个结果。”
春梦小姐素知他才略杰出,所作的布置,一定足以打击一流高手。
因此,他这一改变主意,果然很够意思。
况且他还须冒生命名誉之险,此情非同小可。
她登时楞住了,过了一会,才道:
“师兄,谢谢你啦,小妹必定有所报答於你。”
武瞻豪迈地长笑一声,道:
“则乱说啦,我们是自己人,愚兄纵然是为你做一些事,也是应该,如何谈得到报答?”
他们一同巡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