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知朱宗潜足智多谋,天下第一。因是之故,无有不信他真有法子可以出去观战的。
佟长白首先雀跃喜叫道:“好极了,咱们快点出去。”
秋嫂接口道:“胡说,你如不违约,岂能出庙观战?”
但她的声音中并没有坚强充份的信心。
佟长白瞪眼反驳道:“你懂个屁,朱宗潜没有一件办不通的事,你等着瞧吧!”
朱宗潜哈哈一笑,道:“佟兄未免太夸奖兄弟了,不过若论出此山神庙之法,倒有两个法子之多。”
秋嫂、邓敖固然大感吃惊,别人也无不凝眸寻思。
朱宗潜又道:“第一个法子略嫌撒赖,也未必就当真行得通。我说出来各位就明白了。
此计便是咱们立刻动手把庙□撬个大洞,即可出去,要知贺前辈命人划下界线,只有前面这个半圆形,后面是墙壁,并无界限。是以咱们从后面出去,勉强争辩的话,亦可说得过去?”
众人都觉得大有道理,假如他不是说过“未必行得通”之言,加上又有第二个法子的话,大概都会立即动手去拆墙了。
朱宗潜略一停顿,又道:“但此计可能行不通的是这座山神庙坍破多处,但墙壁完好如故,或者是用方石砌成,咱们合力动手撬墙,只怕不是顷刻便可办到之事。这么一耽误,邓敖兄只须跑出划下界线,咱们还是出不去。”
邓敖笑道:“好极了,我敢打赌你们一定比不上我快。”
朱宗潜道:“但我还有第二个法子出去,邓兄可要听听?”
大殿内霎时鸦雀无声,俱是专心等候朱宗潜底下的话。这等气氛,已显示出大家都相信朱宗潜果然还有靠得住可以出庙之法,邓敖在这等压力之下,也不能不受到感染,心中已信了七八成。
因此他嗫嚅一下,才道:“在下愿闻其详。”
朱宗潜爽朗地笑一声,向春梦小姐道:“怎么样?你举不举手?”
众人的目光移到春梦小姐那边。
但见她徐徐举起右手。顿时又大感惊讶,因为朱宗潜的条件尚未说出,而她竟已同意了。
佟长白怪叫一声,当真是山摇地动,把许多人都骇了一跳。
秋嫂冷冷道:“你怪叫什么?”
佟长白一边拍脑袋,一边叹气道:“咱总算是服气啦,你瞧春梦小姐不用问就晓得了朱宗潜的心思,这儿谁还能办得到?”
春梦小姐心中大为受用,美眸中露出笑意。
秋嫂怒道:“我瞧你这么一个大男人简直全无用处,服气也不是这等服气法,你敢担保她一定猜得中朱宗潜的心思么?”
佟长白牛眼一睁,厉声道:“你敢不敢与咱赌这项上人头?”
人人听了这话,都有透不出气之感,庙内的气氛顿时十分沈重紧张。这等赌注,实是非同小可。
秋嫂自家也喘了一口大气,她虽是强悍之极,可是碰上这个人不像人,怪不像怪的佟长白,也敌不过他的蛮劲豪野。
当下道:“哼!我才不跟你赌呢!”
她的话不啻认输了,佟长白哈哈大笑,道:“不赌就拉倒,咱想了想也觉得犯不上。这样好了,你准许春梦小姐开口,让她亲口讲出朱宗潜的心思,咱们瞧瞧对是不对?这法子好不好?”
秋嫂不知不觉道:“好!泵娘说吧!”
春梦小姐发出悦耳的笑声,使众人心神一爽,这才缓缓道:“佟老师太瞧得起我了,假如因此之故,丢了大好头颅,末免太不值得,你说是也不是?”
佟长白道:“小姐等会再说这题外的话,咱们都心痒痒的等着听呢!”
春梦小姐道:“好,朱先生,你的条件不外是要我这一方之人,出得庙外,绝对不许参与干扰贺前辈他们的决斗,对是不对?”
朱宗潜道:“一点不错,你既然答应了,不得反悔。”
春梦小姐道:“自然不反悔啦!假如不是你提出这条件,只怕我至今尚不敢断定贺前辈的对手是谁,现在你快点进行出庙之计吧!”
朱宗潜道:“使得。”
回头向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两人说道:“这画地为牢之事,你们两位全然不知,也没有答应过,是以有烦两位速速出去。免得错过了这等眼福。”
秋嫂叫道:“他们两个人出去又有何用?”
朱宗潜没理睬她,低低向那两大高手说了几句话。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齐齐跃出圈外,向院门奔去。
邓敖、秋嫂不拦阻他们,只注意庙内的人。
因此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两人顺利奔出庙外,隔了一会,突然右侧传来一阵惊鸟扑飞鸣叫之声。
朱宗潜哈哈一笑,道:“大家都听见鸟啼了,对不对,咱们安心出去观战吧!”
众人一哄而出,邓敖、秋嫂二人实力薄弱,兼之朱宗潜、春梦小姐这两人皆在庙内,更不敢有所动作。
霎时间,庙内只剩下一个昏迷未醒的曹洛(计多端)以及两个负伤的人,他们是春梦的四仆之二。
其馀的人,都赶到那一块草坪,月色迷朦,依稀可见两道人影方自驰逐拼斗,极为激烈。
这两人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金罗尊者仍然是黑衣竹笠,掩藏着真正面目。他的对手则是雄伟高大,须发如银的令狐老人。他的一根血□,在乌木杖影中,翻腾变化,出入无常。
双方功力深厚之极,杖拐上雄浑的内力激汤之下,冲起了阵阵劲风,武功稍弱之人,若是迫到四丈之内,只怕连站定脚跟亦有所未能。
人人都瞠目观战,神游于拐山杖海的变幻招数之中。
尽避他们个个眼力过人,但这两人的每一招使出来,其中的起承转合,以及后续变化,全都感到迷惘朦胧。
如管蠡测海,井蛙观天,只知很是奥妙,却无法弄得清来龙去脉,也不知下一招将有何种变化。
偌大的草坪上,悄无声息。
朱宗潜亦是全神贯注在这一场龙争虎斗之中,在他背后,一道人影缓缓移近。
这人移动得很慢,加上人人凝神观战,都不会惊觉。
朱宗潜那么灵警多智之士,这刻竟也没想到会变生意外,兀自沉酣观战。
那人渐渐迫近,月色之下,只见他面色白□,年约四五旬之间而已,可是那对眼睛,闪射出如鹰隼般的光芒,森冷锐利兼而有之。他右手提着一口长刀,斜向前指,步步向朱宗潜迫去,这等情况,自然是想趁他入迷于金罗尊者、令狐老人这两位绝世高手的拼斗之时,加以暗算,这个面貌白□,双目如鹰隼一般的人,紧紧咬着牙关,不向场中的拚斗望上一眼。
此举显然不是易事,是以他露出吃力的表情。
由这一点推测,可知这人也是当世高手。
因为唯有懂得武功之人,方会对打斗入迷,而武功越高的,遇上这等罕见的龙争虎斗,也就会更加无法自主地凝神观战。
他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向朱宗潜暗算,是以他本身极力抗拒那场拚斗的吸引力,进行这一幕暗杀。
谁也不曾发现草坪上多了一人,但事实上这一幕景象却有一个人瞧见,这人便是刚刚勉力起身走出山神庙的计多端。
他在昏迷之中,忽然回醒,耳边只听见:“为兄这就去杀死朱宗潜”这句话,当下挣扎而起,出庙一望,恰好见到这一幕。
他失声低叫:“哎!真是大师兄。”
顿时涌起无限信心,认定他的大师兄沈千机,这一回必定顺利的暗杀了朱宗潜,退一万步说,即使不能当场剌毙,亦定能使他受到难以救治的重创。
莫说是素来崇拜沈千机的计多端,即使换作朱宗潜或春梦小姐,看了这种情形,也当必深信沈千机必得手无疑。
因此计多端满怀信心,屏息噤声地注视着朱宗潜移动,实是不足为异。
朱宗潜当然完全不知危机迫近眉睫,兀自凝神观战。沈千机双眼凶光四射,强烈得惊人。
他虽是急于刺杀朱宗潜,可是倒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极是沉得住气,手中长刀缓缓向敌人背心迫上。
却不发出丝毫刀气,免得惊动了敌人。
他估计刀迫到距敌人背心五尺左右,即可电急剌出。在这等距离之内,朱宗潜纵然武功绝世,亦难逃一死之厄。是以当刀尖堪堪迫到五尺距离的界线之时,连他这等老奸巨猾之人,也不由得心跳加速,血液迅急奔流。
在这生死一发之际,站得好好的朱宗潜忽然间侧跃寻丈,回头四顾。由于他这一动作大出沈千机意料之外,是以竟无法出手追击。
朱宗潜目光扫过沈千机,可也不由得失声惊叫道:“沈千机!”
但见沈千机拨头就走,快逾电光石火,转眼间奔出草坪,身影隐没在黑夜荒野之中。
朱宗潜定一定神,连忙放步追去,转眼间也失去了踪影。
目睹这一场变故的计多端,禁不住倚墙喘息,但觉变化之奇之快,如鱼龙曼衍,如兔起鹘落。
使他紧张得透不出气来。
全场只有春梦小姐一个人觉察到,游目四望,见到了墙角的计多端,不禁大为惊讶。迅即奔去,问道:“你的穴道是谁解开的?”
计多端见了她,心中一阵迷忽,道:“是卑职的大师兄沈千机所解。”
他随即把早先的情形说出,春梦小姐听了,竟也替朱宗潜出了一身冷汗。
她忖思了一下,道:“朱宗潜回来一定不肯放过你,我派个人先陪你回返迷仙洞。”
她迅即办好此事,但见令狐老人兀自苦斗,尚无败象。春梦小姐至此略觉放心,因此己方终究还有可以与对方争持的高手。
当下暗自用心推究一事,那就是朱宗潜何以不让己方干涉这一场拚斗之故?
想来想去,得到两个结论,一是朱宗潜与那黑衣人有了勾搭默契,所以不能让他失败。
二是朱宗潜想借黑衣人之力,除掉令狐老人。
她虽是想出了这两个结论,但反而心乱如弚,不知如何是好?使她心乱的仅只是朱宗潜英姿飒飒的影子。
她觉得自已实在没有法子全心全意的设法击败朱宗潜。但如若单单是这样,问题不算复杂。
原来她困难的是既不忍击败他和杀死他,但又不能投降认输。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曙色已露,鸟啼处处,空气异常的清新。在熹微晓色之下,那一对绝世高手,犹在酣战,未分胜败。
别的人还不怎样,只有一影大师、法音大师及大业僧三人,心知那名贺铁老的黑衣人,其实是少林寺两百年来第一高手金罗尊者。
见他竟久战未胜,大为焦急忧虑,有好几次差点儿就冲上去了。
令狐老人满面红光,色如丹朱,衬托起如霜似雪的须发,再加上血拐绕身,舞出千百道红光赤电,自有一种奇异的威势。
至于那黑衣人,在这等惊险绝伦的搏斗中,仍然一如初斗之时,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他们的长重兵器,虽是翻腾飞舞,迅急似电,但罕得碰上,即使偶尔碰上了一下,也没有发出巨大声响。
可见得他们实是旗豉相当,实力强劲,每一招都从未曾稍稍用老,以此从无控制不住力道之事发生。
天色已明,群山树木都瞧得清清楚楚。金罗尊者突然振腕出杖,一招“封山招云”,拦腰扫去。
令狐老人眼中凶光暴射,厉啸一声,血拐陡化“雪满中庭”之式,硬接敌招。
杖拐相触,竟发出一响震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紧接着两人都改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