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间,人魔伍独、毒火成全、阴手一魔,以及天明、天觉两位大师,相继赶到,环立在洞穴四周,凝目下视。
人魔伍独突然干笑一声,眼望庞士冲道:“胆大的庞老儿,你迟早逃不出伍独的掌下,反正一死,还是你先下吧。”
庞士冲双目微翻,冷冷说道:“老匹夫,这洞穴谁都敢跳,但怕无耻鼠辈落井下石,那可是死得不值。”
语音甫落,忽然“砰”的一声,由洞底悠悠传来,余音袅袅,绕耳不绝。
天明大师暗暗忖道:“听这声响,此洞约有十来丈高,跃下倒是容易,上来却是大费周章之事。”
一言未了,砰砰之声,一阵阵地传了上来。
天明大师忽向天觉大师道:“那位酆施主想必已经发现门户,正以掌力在攻门,我这就下去,师弟留在上面,倘若金阳道长等人到此,师弟可以说明原委,请他们稍待一时。”
只听鬼老水寒道:“对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才是出家人的本分。”
天明大师僧袍大袖一挥,手提禅杖,飘然跃下。
展眼间,天明大师落到洞底,只见两扇紧闭的石门挡在眼前,那石门的门楣之上,镂有斗大的“问心斋”三字,笔力雄浑,古朴异常,一片柔和的珠光,由洞顶折射而下,正照在字迹之上,那酆秋则双腿微分,前弓后蹬,正在一掌接连一掌地向石门攻打。
天明大师见酆秋挥掌不住,记记隐含裂石开碑之力,但那两扇石门除了微微震撼,发出一阵阵沉重的回音之外,丝毫未被掌力损坏,不禁暗暗忖道:“前辈奇人的设施,果然迥异寻常,单瞧这‘问心斋’三字,即可知道这石门后的景况,非常情所能臆测。”
他暗暗寻思道:“照理来说,我应将一切人驱开,使她得以澄清神志,独处这石洞之内,那么她定能得三妙前辈所遗的启迪,潜移默化,消除心内所藏的狠毒之念,化乖戾为慈祥,放弃浩劫江湖之心,只是……”
原来谷寒香冒生命之险,在那洞口即将封死之际,由乱石之间窜入了洞内。
她手足并用,凭着一股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力量,在间不容发之际,终于穿过了滚滚而下的乱石,窜入了石洞之内,手足衣履,已是伤痕累累,零乱不堪。
然而,当她抵达“问心斋”之后,却又被惊得手脚无措,芳心之内,悔恨不迭。
原来这“问心斋”,仅是一个宽广两丈,空荡荡的石室,石门对面,则是一面晶莹闪亮的玉壁,玉壁之上,刻着一个闭目叠坐,一手扪胸,一手指天的老年儒生,看这老年儒生的神情相貌,显然并非三妙书生,而是另有其人。
在这壁像之前,设有一座矮矮的玉几,玉几之上,陈列着一卷非丝非帛,颜色已转暗黄的手稿,卷头之上,题着“三妙遗言”四字。
谷寒香料想那玉壁上的人像,必是三妙书生的祖师,于是先行跪拜默祷,然后盘坐玉几之前,阅读三妙书生的遗言。
那“三妙遗言”之上,开头便写着“门祚中缺,传人不继,仁心仁术,暨绝世神功,待诸有缘……”等,随后则称,为防仁术神功沦入宵小之手,因而洞中另加设施,但恐入门之人未谙武功,是以各处门户启闭,俱都别有巧思,另含用意,强行攻开,必罹奇祸……
那遗言上称,三妙书生的祖师,原是一位学海书城的太守,因是儒家出身,故而他这一门的武功,亦由“诚意”“正心”上入手,而以“定、静、安、虑、得”为一贯之法门,不能方寸澄然,灵府空明之人,纵然入其门中,亦必空手而返,一无所得。
最后,那遗言上写道:“问心斋”的两扇石门一闭,非至参透三妙遗泽之时,不能随意启开,同时石门一闭,石室中即另有门户出现,但是来人务必反躬自问,其心是否有愧,倘若心有惭怍,则不可进窥秘学,否则便留在这“问心斋”中,静待祖师爷的启示。
谷寒香读完“三妙遗言”,早惊得浑身汗下,想她一腔热血,哪里能够“诚意”“正心”?满腔仇恨,如何能够反躬自省?瞧瞧一切都在三妙书生算中,又何敢轻举妄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跪仆在壁像之前,冀图祈求祖师爷的启示。
孰料她跪不多时,堵洞的乱石已被天明大师等合力移开,酆秋业已闯下洞底,此时此地,她亦不遑多想,也不管当先闯到的是谁,闪到石门之前,玉手疾挥,顿时闭上了两扇石门。
这两扇石门一闭,一阵“隆隆”巨响之后,那壁像两侧,倏地现出了两座小门,一座门上镶着“洗心小室”四宇,另一座门上,则分别刻着“武库”“文廊”四字。
她本是绝顶聪慧之人,单瞧那遗言之上,说是“仁心仁术,暨绝世神功,待诸有缘……”
等字样,便知自己理应先进“洗心小室”,洗涤自己的心灵,但是她的芳心之内,充满了诛戮强敌,为胡柏龄报仇雪恨之念,情知入室洗心,自己势须大改初衷,放弃为夫报仇之志,是以她裹足不前,不敢一触那“洗心小室”的门户。
但是“三妙遗言”之上,又明明写着:“倘若心有惭怍,不可进窥秘学”,她被迫无奈,只有依照遗言上的指示,重又跪仆在壁像之前,祈求祖师爷的启示。
她虽然知道,所谓“洗心小室”,所谓静待祖师爷的启示,目的都在转变来人的气质,因而她尽量地澄清神志,屏绝杂念,冀图以自己的聪明才智,来参悟此中的奥秘。然而,一阵接一阵的巨响,令她心烦意躁,神志不宁,也无法思考,与那“定、静、安、虑、得”的法门,早已是背道而驰,愈离愈远了。
倏地,轰轰之声,越来越甚,其中尚还夹杂丝丝透壁而入,隐隐约约的话语之声。
她再难忍耐,热血沸腾之下,霍地一跃而起,带着满面泪痕,直向那镂着“武库”“文廊”的小门冲去。
“砰!”的一声,她一掌推开了“武库文廊”的石门,娇躯似一阵狂风,眨眼卷入了门内,却听一阵沉重的响声起自身后,转身一瞧,那扇厚重的石门业已自行关上。
谷寒香暗暗忖道:“这洞中的布置,倒真是别具巧思,处处另含用意!”思忖中,扑到石门之前,伸掌在门上,猛然往外一推,果然,那石门纹风不动,生似业已与洞壁连为一体了。
谷寒香暗暗寻思道:事到如今,倘若饿死岂不死得太冤?
她横定心肠,撇下了一切挂虑,回过身来,打量眼前的环境。
只见立身之处,乃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石壁之上,每隔丈余,嵌有一粒径寸明珠,珠光辉映之下,将这不见天日的山腹,照得瑞气隐隐,不带半点阴森之气。
谷寒香举步朝前走去,发现一座石门之上,题着“赏心小藏”四字,好奇心动之下,走到门前,举手向门上推去。
但听“吱呀”一声轻响,那扇薄薄的石门,应手启开,谷寒香纵目向室中望去,原来里面陈列着许多瑶琴钟磬,字画古玩等物,一眼望去,古色古香,令人启发思古之悠情。
这“赏心小藏”虽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谷寒香却似走马观花一般,就在门外望了几眼,立时转身走去。
再走过去,乃是那三妙书生的藏书之处,谷寒香推开石门瞧了半晌,看出所藏的虽是一些世间难见的善本图书,和珍贵的手稿,不过都是经史子集,以及释道两家的典籍和舆地星象等杂学,却与武功没有关系。
她不禁浩叹一声,喃喃自语道:“若非要为大哥报仇,我便谢绝尘世,终老在这地阙之内。”
当她一时忘情,神驰物外之际,那持续不断的撞门之声,忽然停了下来。
一阵出奇的寂静,仿佛一股阴寒之气,倏地袭上她的心头,她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掉头向前走去。
过去一间密室,乃是三妙书生心爱的珍藏,谷寒香在其中留恋不去,将室中的片纸只字,俱都仔细地检视,半点不肯遗漏,然而,她终于喟然一叹,转身退出了室外。
原来这室中除了各种医药典籍外,尚有形形色色的药材,和大瓶小罐的成药,那些盛放膏丹丸散的瓶罐之外,全都贴有禁签,她逐一检视,瞧那许多药物几乎能治百病,但无一样是能助武功长进的。
她继续向前走去,发觉那甬道已至尽头,两扇紧闭的石门,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刹那间,她的心情紧张起来,万籁俱寂中,她开始听到了自己的喘息之声,她恍惚看到自己心头的跳动。
那两扇石门特别宽大,门楣之上,嵌着一块宽达四尺,高约尺许的玉石,那玉石平滑之极,莹莹生光,但是一片空白,好似这洞府的主人,忘了在石面题上字句,或是不知题上什么才好,因而只得任其空着。
她先是一怔,继而银牙一咬,忖道:“管他是什么意思,拼着埋骨在此,也是有进无退。”心念一决,立时闪身向前,双掌同出,向那石门推去。
但听一声微响,两扇石门应手而开,谷寒香目光落去,忽见一个中年文士当门而坐,双目微睁,正朝她莞尔发笑,同时间,一阵殷殷雷鸣之声,亦由门后响起。
此时此地,乍睹生人,怎不令她惊凛欲绝,浑身冷汗直下。
谷寒香身形暴起,猛退数丈,落地之后,未及看清室中的景况,却见那两扇室门在殷殷雷鸣之中,正自徐徐拢去,同时整个甬道之内,也响起一种“隆隆”震耳之声,那声响不知起自何处,只是听入耳内,令人心惊肉跳,觉得这条甬道即将全部崩塌似的。
刹那间,谷寒香脑海之内,掠过了千百个人影,她想起了胡柏龄,想起了由于酆秋入据“迷踪谷”,因而至“天香谷”避难的翎儿,以及苗素兰和万映霞等人,她也想起了“迷踪谷”的部众,同时也想起了难计其数的仇人。
她更想到一件事:这甬道顷刻便要崩塌,而那石门关上之后,再也休想启开。
蓦地,她心头热血一冲,一股求生的意志,一种报仇的决心,激发了她全身潜在的功力,但见她双足猛顿,快逾奔雷激电,就在那两扇石门闭而未闭,其间宽不逾尺之际,窜入室内,只听轰隆一声,一块巨石霍地由石室顶上垂落下来,将那两扇石门全然遮断。
谷寒香,虽然正邪两派的人,都将她目为亡命之徒,对她忌惮有加,然而,面临如此的绝境,生死难料,吉凶难卜,任她肝胆似铁,亦不禁芳心惴惴,怔仲不安。
良久之后,她才惊魂略定,记起这已被封死的石室之内,尚有一人在内,转而一望,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那中年文士,盘腿坐在一个大块墨玉雕成的蒲团之上,不知何时,业已连人带座,退后了两三丈远,移到了石室中央,这时双目大张,两道湛湛神光,正自微带笑意地笼罩在谷寒香的身上。
谷寒香浑身上下,冷汗如雨,忽然之间,又觉出自己窜入洞口之际,一身衣衫已被乱石刮得凌乱不堪,衣不蔽体,加上满身尘土,狼狈之状,不堪入目。
忽见那中年文士口齿启动,缓缓说道:“老夫行年一百六十余岁,你不必羞窘,须知在老夫眼中,你不过是个初生的婴儿罢了。”
谷寒香虽然羞窘得无地自容,玉面之上,却苍白得毫无血色,她双手抱在胸前,愕然半晌,始才嗫嚅说道:“你老人家可是……”
那中年文士见她讷讷不能成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