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评估矿石水准与价格的机会。
流水般不歇止的奢侈筵席与笙歌艳舞,轻易让人遗忘了下午的惊魂,放纵于逸乐间。
二、
拖着沉重的脚步,挂于脚踝上的铁链与铅球,每走一步就跟着在地上滚动,扯出刺耳的擦地声,彷佛是心正一步步倾圮所发出的音。这颗心,还能跳动多久?要坚持到何时才愿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明天,是一条通往更多苦难的道路。
至今所承受的早已经超出所能负荷的,那又为何还在呼吸、还在喘息、还在挣扎着呢?
在坚持着什么?——什么都不想再抗拒,就让这身随着心腐坏下去吧!
“咳、咳咳!”
隔着面具,透过狭小的视野,总算看到休息的居所。那是个简陋、冰冷而且谈不上是给人居住的……废弃矿坑洞。被采完了黑石后,留下黑漆不见光,不时会有冷风从四面八方灌入的现成牢房,御寒的东西除了身上的粗布袍外,就是一条发散着霉味的毯子。即便如此,比起外头冻寒的天气,那儿依然是“家”。
扶着墙,佝偻着无处不发疼的身子,缓缓地走入洞穴内。
里面同样挤着一个个身穿粗布袍,憔悴或疲累写满脸上,或坐或趴在属于自己的角落,被称之为罪犯的人们。
远离最多人聚集的火堆,悄然而不引起注意地,走到洞穴内最黑暗的一方,好不容易能坐在自己的稻草铺上,一股剧疼由腰部延伸到脑后,几乎要让人昏了过去。
“喂,你还好吧,铁面?”
有人递给他一块干瘪的黑面饼与一碗令人感激的热茶水。默默地接过后,放在地上,要是现在吃了东西,被揍得痉挛的胃也会全呕出来的,不能浪费珍贵的食物。
“你啊,干么那样自找麻烦呢?我都看见了,你护着那位漂亮夫人,结果反而被工头们痛揍一顿吧?哼,那些人也不想想,要不是有你挺身护佐那位夫人,现在她早成了肉酱。”
夫人?脑海中晃过一张熟悉的面孔。藏在面具底下的眼瞳晃动了一下。她看来过得很不错呢!像个生活美满的甜蜜小妇人了,双颊红润,不再有哀凄的眼神与埋怨的神情。
“以后啊,能不惹什么事,就别去惹事了。管别人死活,不如先顾好自己吧!天知道,那些没长良心和眼睛的工头们,就是看你不顺眼,爱找你的碴啊!”
粗嗓的汉子好心地劝着,可是见铁面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自讨无趣的摸摸鼻子又走开了。铁面人不会说话,是这洞穴中人人都晓得的,有些人还猜测他该不会是被割去了舌头,所以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过。
不管被工头如何痛打,从不哀嚎也不哼一声的铁面人,是谁、或做过什么?无人知道。
在这个洞穴中聚集的人们,都有各自不同的过去,然而不管他曾是来自哪个阶级、哪个地方的,到了这儿都是任人宰割的分。要嘛,轨认命地接受,不要的人可以企图逃跑,可是逃跑不成的话,等着自己的就是一条吊住脖子,注定非死不可的索命绳子了。
好冷。真的好冷。
藏在面具底下的眼,如释重负的合上。
漫长的一天又过去了。
***
新西王国首任的王——
在大批官员们的簇拥、跟随下,浩浩荡荡地前来视察矿区。
这近一年中,王到这儿视察的次数,不超过三次。第一次是矿区重新开采之际,第二次则是前几个月发生过一次小暴动时,主因是工头们日夜严厉的命人采矿,使一名年届六十的老翁不支倒地死去,本来王可以将此等小事交给下属去处理,但他亲自出面重整矿区的工作,让工头心生警惕而收敛,工人也因此心服口服的停止暴动。
第三次,也就是现在……开采并囤积将近三、四万石的黑石,有一部分准备出售给邻近各国,为彰显此次朝廷对标售的重视,不仅是财政、外事大臣都到场,王也亲临矿区。
公开的叫价拍卖,将由出价最高金额者,全额获得他们所申购的数量,而剩余的量,再继续由其它国家竞买。这种前所未有的竞标方式,可预期的是将直接挹注大量金银于新西王国的国库,奠定这新生国家的基础。
……真是太狡诈了。
各国使节们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如此一来,为了得到黑石,只好自相残杀的各国群臣,岂不全成了在司珐尔手掌心中跳舞的小丑?
……没办法,谁教我们国家没有这么多的黑石,根本不够应付啊!
各国使节也只得忍气吞声,绞尽脑汁,希望能观看局势,联合其它国家,制衡司珐尔这招巧妙的“坐看鹬蚌相争,净收渔翁之利”的计策。
……可是,万一我们不叫价,被别国以便宜的价格买去了黑石,那该如何是好?
终归到底,想要联合他国,若没有建立互信,是办不到的。看穿了各国这种既想要鱼儿,又不敢断然牺牲熊掌的心态,司珐尔可说早已胸有成竹,就等他们自投罗网地掏出腰包来。
“王上驾到。”
矿区连夜赶搭出来,那富丽堂皇的高台顶上,可俯瞰全矿区的中央,摆设着一张刻绘日月共治、狮虎齐鸣图腾的金椅。
这是要给谁坐的,也毋须多问了。
成排成排走出来手持长枪的护卫,把高台封得滴水不漏,接着十数名手执七色王纹旌麾、银镂篝灯、三层垂总御篷的女侍官也走出来,分列椅座两侧,最后在众人叩身行礼中现身的,正是登上王座未满一年的新西国之王——司珐尔。
面如白玉、唇如榴红,英汉眉宇底下一双荧荧雾蓝瞳眸,发散着逼人气势与傲人气魄的锐利神光。这位弒主窜位的新君主,御驾亲临的瞬间,轻易地改变了全场散乱的气氛,静默与紧张蔓延着,目光焦点全在他一人身上。
往昔曾接触过司珐尔的人,都不禁要说,如今这位曾有“天下第一美男子”封号的前将军,已经成了足以一举撼动天下的——“天下第一美帝王”了。
“本王欢迎诸位来到新西国,也请诸位不要拘泥于旧朝礼节,舍弃无用的虚伪赘言,让这即将举行的矿石拍卖进行得热络且顺利,也不要忘记倘若诸位无法满载而归的话,还可尽情享受本王的招待,弥补诸位心中的遗憾。”
底下响起了些许笑声。
可是多数的外国使节都明白,这趟要是不能标得黑石回乡,恐怕再如何接受“盛情”款待,都无法除去回国后将面临的严厉责难。
——这或许正是司珐尔企图提醒他们,并要他们好自为之,别想在竞标中透过结党而牟利的暗箭吧?
“那么,阵卿,你开始吧。”
“是,大王。”财政大臣站一步上前,朝着四周的使节与应邀前来观看的商贾们说:“现在,开始新西王国头一次的黑石竞标,请诸位看向左方,那儿就是一石的黑石,以石为单位作竞标,规矩就照文书上所记载的,你们可以去确认品质,本国保证将给予同等质的矿石。请。”
对于这些无聊的公事,晴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她坐在夫君的身旁,眺望着高高在上的司珐尔,心中既是愤慨也是感伤,司珐尔此刻越是耀眼,她就越是无法不想起在冷冰冰的墓底躺着的陛下。
索性起身……
“咦?夫人,妳要去哪里?”
“呃,我觉得有点儿闷,大概是这儿人太挤,我到旁边走走逛逛。”
“不好吧,夫人,这矿区内充斥着低下的矿夫工匠……”
“我会让白娃陪我,你不必担心我,尽管专注在正事上吧!”三言两语打发分身乏术的丈夫后,晴绍转头唤着贴身丫鬟。“白娃,我们走。”
“夫人?夫人!”
急归急,但这边的事也不能放下的筑越,只好眼睁睁看着晴绍离开位子,往矿区的方向走去。不过可庆幸的是因为今日要竞标,有众多贵人到场,所以矿区休息并没开工,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人敢跑来危害他夫人才是。
叹息着,筑越还是回到正进行的标售上——这一趟他也是势在必得。
“夫人,您走慢点啊,白娃跟不上:”气喘吁吁的白娃,不解平日温柔、说话也慢条斯理的夫人,怎么今日像着了魔般,走得又急又快,还不时东张西望,使得她纳闷地说:“夫人,您到底在找些什么呢?”
(没看到。该不会那日被打成重伤,才会没看到人影吧?)
晴绍对白娃的问话充耳不闻,心思全放在一件事上——对,她今日本可选择在行馆休息,之所以坚持要跟夫君再到矿场来,是想找到那天救她一命的大恩人。
(可这矿场这么大,要去哪儿才能找到他呢?他戴着那么显眼的铁面,应该很好找才是。)
白娃终于忍不住,拉了拉晴绍的衣袖说:“夫人!您到底是怎么了?”
“白娃,妳帮我去问站在那边的男人,问他,知不知道一个戴着铁盔的男人在哪里?”
“夫人?是什么铁面人啊7”
“妳别管,去问就是了。”
白娃嘟嘟嘴,碎声念着埋怨的话,还是乖乖听从夫人的意思,朝那名有着满脸横肉,看来就很可怕的胡面大叔走去。过了会儿,又翘着张小嘴走了回来,禀报晴绍说:“夫人,那人说今日那铁面人是不会出来的,因为矿场不开采的关系,那些犯人都不可以离开牢房一步。”
(什么?那……我岂不是真的无法再跟他道谢了?)
“不过夫人,我看那个大叔挤眉弄眼的样子,好象……只要咱们给他点好处,他就会帮我们想法子呢!”白娃见夫人一脸伤心的样子,于心不忍地悄声说。
晴绍双眼一亮,马上掏出自己的钱囊全都塞给了白娃说:“去告诉他,只要可以见到铁面人,这些都给他。”
“夫人?这、这里面有很多银子耶!”
“没关系,去吧!就说我在这边等着,知道吗?”晴绍心急地交代,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只要竞标一结束,她势必得回夫君身边。
白娃无奈地惋惜三声,携着那沉沉的钱囊,去贿赂大胡子。
那人二话不说地把钱囊收进去后,消失在一个矿坑洞内良久,久得让白娃以为他该不会是骗人,想偷吞那些银子的时候,胡子大叔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哇,好恶心喔,怎么会有人罩着铁盔过日子?是他自己罩的?不可能,那又是谁这么心狠手辣呢?那铁罩取不取得下来啊?
“啊。”
晴绍低呼一声,迅速地小跑步过去,白娃也急忙跟上前。
“这位夫人,铁面是个罪犯,身为工头,本来我是不能让他随便离开牢房的,所以妳别给我找太多麻烦,有什么话快点说,说完就快走吧。”胡子大叔还算客气地说着。
“好,能让我私下跟他说两句吗?”晴绍诚恳地一问。
被美女一恳求,是男人谁不心软?胡子大叔耸耸肩,背转开身子,远离到几尺外去。
(终于见到了。可是我该说什么呢?先说谢谢,还是抱歉?那天明明看到他被人那样踢打,还无法替他说话……)
(起初虽然被他的铁面给吓到了,但现在仔细一看,总觉得此人的什么地方让我觉得好熟悉啊!到底是哪里呢?又说不上来。我在西琉认识的人里头,不可能会有罪犯啊!)
(他一定觉得我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吧?把他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