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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三姑看了好笑,方说:“二姊福气多好。”晏瑰接口笑道:“这便是二妹天生来得人心的妙处。我已留心了两三天,事真奇怪,按说二妹虽然温和善良,照我们心目中看来,除貌美之外,并无什么了不得处,何以什么人都喜欢她,一见便不舍离开?今日我才看出,她的美貌温柔有目共赏,不必说了,最重要是她的言笑动作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对人更有一种亲切之感,仿佛无形中有一种极大的力量把人吸住,相处时候一久,越觉她好,心老丢她不下,由不得便要凑将过去和她亲近,不像别人,无论多好只显在表面上,仿佛只此为止,她却含蓄不尽。自来外表谦和的人往往虚伪,她却全是真诚,没有丝毫假心假意。别的不谈,你看这几个小人,除沈煌是他独养爱子,不在话下,龙子虽说感恩心盛,到底不是亲生,并且听说他和二妹相见不久便从师远去,此时相见,竟比寻常真个母子还要亲热,看去已是奇怪。另外两个,一是性情刚烈的少年侠女,休说二姊这样文弱的人,本领稍差的恐也未必在她心上;小和尚更是刁钻古怪,照理决不会对生人发生好感,何况一个寻常妇女,你看他们,哪一个不是围绕在二妹身前,都是那么自然亲热?我们也是一样的人,论起武功本领,便不高过他们,也比他们多上好些见识,口头上他们各叙各,虽以尊长相待,但都尊而不亲,这些小人的目光,不知怎的,都在二妹一人身上,无论何事,只一开口便争先上前,此岂人力所能勉强的么?”
向四婆插口笑道:“大妹之言有理。别人不说,便我老婆子,初见二妹时,她在病中,只觉她美。因未对面说话,我老婆子近年心中气闷,除大妹外,向不愿见外人,先来未理会。及至她病好之后,彼此交谈,井没有多少工夫,我便老想和她相见。尤其今日,同在一起谈了一会,不知怎的,我这孤老太婆竟会不舍离开。其实,这大半天,因我向来不喜开口,并未和她多谈,不知怎会不舍得走,岂非怪事?”
何紫枫也接口道:“还有一个我呢,还不是这样!自从狗贼行刺,和二姊谈了一阵,从此连功课都无心做,老想往这屋里跑,从早起到如今,几时离开过呢?”三姑笑道:
“二姊,你真成了香包,不分男女老少,人人爱了。”淑华面上一红,强笑答道:“诸位姊妹莫要取笑,哪有此事?”明霞见她脸红,接口说道:“诸位姊姊妹妹说得极是,娘实在是太好了,不知怎的,随便说句话都叫人喜欢,对于我们小辈那么慈爱,偏又没有一点寻常妇女的假情假意肉麻相。”
紫枫见明霞天真烂漫,无论何事都偏向淑华一头,方想取笑两句,忽然瞥见三姑暗使眼色,留心一看,淑华表面随众说笑,目蕴泪光,知其怅怀身世,触动心中隐痛,便不再开口。淑华随推有事,去往里房转了一转,方始走出,泪珠似已拭去,神色如常。
众小兄妹,都在商计拜师学剑之事,谁也不曾理会。
三姑见天还早,又刚吃过点心,提议同往外面游玩。紫枫笑说:“贼党尚在冯村,不曾散尽,这里虚实似已知道,莫要无心相遇,又生枝节。”晏瑰笑说:“枫妹今日如何这样小心?我们不说,这五个小人是好惹的么?只怕二妹文弱,上下艰难罢了。”三姑方说:“这个无妨,都有我呢。”淑华也说:“此后还要随同大姊开荒种地,连路都走不动,如何下手?听说什么人都能练功夫,只有恒心毅力便可成就,不过年纪稍长,练起来比较艰难,不能练得太好。好在只求健力强身,以便将来多做点事,并不和人争斗,稍差无妨。我真想日内和大姊说,请她指教,也要用功呢。又非逃难急跑,信步闲游,有什相干?”说罢一同走出,只向四婆一人留守。众人知她天性孤僻,不愿出门走动,也就听之。
三姑想扶淑华下山,沈煌、明霞、龙子、珊儿同声说道:“三姑姑请便,我们搀娘好了。”晏瑰笑说:“此时天近黄昏,崖下一片野地,无什好看,不如由后园崖旁去到崖顶看那落日,也许金顶那面云海可以望见呢。”众人同声赞好,径由后园取路走将过去。淑华立志开荒,不要人搀。众小兄妹见路平坦,当地本在青峰顶近顶平崖之上,离上面崖顶只有三四丈,虽是一片峭壁,因向四婆闲来无事,最喜栽花种树点缀风景,见那崖顶约有六七亩方圆一片平地,还有好些树木,虽因上面高寒,长得不甚高大,但都盘根错节,姿态清奇,另外还有两块奇石挺立峰顶,也有丈许方圆,孔窍玲珑,十分美观,先由下面就着崖势开出两条三尺来宽的山道,蜿蜒到顶,再在上面种上几亩青稞等耐寒之物,又在那两块奇石上面各建了一所平台,内中一座,只就原来平顶,半方半圆的添上一圈栏杆,当中放一石桌和几个树桩石凳作为坐具。这时正是繁花盛开,万紫千红,将那两座白石平台围在中间,远近群山都在眼底,一直望到金顶那面的琳宫梵字,景物清丽,气势雄旷,端的极好登临所在。
众人去时,本来带有茶具,游玩一周,便到大的一座平台上面坐定,遥望夕阳衔山,红光万道,半天繁霞,幼为丽彩,天风冷冷,与满山松涛相应,极目苍茫,顿觉心怀爽朗,宇宙皆宽。后半日天时晴美,金顶那面的云海并未出现,西半天斜阳红映,云霞散绮,看去那么繁丽,东半天和当空一带却是碧霄万里,半丝云影都无,大半轮明月,冰轮也似,刚刚挂向遥峰林木之间,清辉未吐,暮烟欲浮,远近峰峦崖(山就)上面,一团团的云雾和开了锅的热气一样滃然浮起,似要离山飞去,夕阳明灭之间,黛接青萦,红紫万状,众人全部连声赞美。
淑华更是自来伏处深闺,极少外出,新近受骗遇险,途中虽见到一点碧水青山,都在平地,或是深夜荒山潜踪逃窜,无心领略,也看不出它的好处,似此清旷雄丽之景还是第一次见到,由不得目眩心摇,诧为奇观,自恨以前二三十年光阴都是虚度,休说做人做事,连眼界都是那么狭小,仿佛做了许多年的深闺囚犯,今日才得出头,念头一转,越发增加了不少勇气,正在盘算将来开荒之事,忽听沈煌惊呼:“娘和大姨、三姑、明姊快看!那边危崖顶上怎会有人飞驰,走得那样快法?我们的人都在这里,前面那五六人并非一路,又不似有诸位长老在内,是何原故?”
众人闻言,定睛往东南方一看,原来斜对面一条峰岭危崖上面,有五六个男女飞驰,前面两人好似不敌,先是一路往前飞逃。众人看时,又有三人由侧面纵上,与前两人会合,反身夹攻,人多势盛。后追的只得一男一女,看去年纪颇轻,已有寡不敌众之势,刚看出双方本领俱都不弱,后追少年男女吃了人少的亏,因相隔远,看不清是敌是友,众小兄妹正抱不平。淑华方觉白衣少年男女面熟,口中“噫”了一声,忽听晏瑰急道:
“你们无须前往,那少年男女是我朋友。去去就来。”说罢飞驰而下。
龙子、珊儿、袁和尚均想跟去,紫枫拦道:“这两边峰崖均高,中间还隔有一条山沟,看去虽近,连上带下有好几里,你们去了也赶不上。看神气,那两少年男女尚无败意,大姊前往足够,你们不要去了。”淑华方在随同劝阻,忽听三姑喜道:“大姊的好友如何也在上面?”说时,对面峰崖上形势已变,少年男女的敌人先后来了六七个。男的好似情急,不知用什手法,反身一剑将敌人兵器打开,就势纵起,一脚踹落崖下,直落数十丈,料已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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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3) 相见复何年 会短离长 独留遗恨 承欢消永夜 心长语重 偶俱无猜
淑华拉紧明霞的手,正说:“这白衣人我曾见过,他是我义妹彭玉澜的好友小江神白通。”忽又接口笑道:“果然是他,女的正是我救命恩人彭玉澜,不知怎会来此?可惜先未认出,否则托你大姨请她来此一聚多好!”话未说完,左近峰顶上纵落的那个怪人,业已冲入人丛之中,两三照面过去,便打倒了两个。
下余男女三贼似知不妙,立时分头逃窜,内中一个,身穿一身两胁带有两大片风翅的紧身黑衣,身材最矮,动作最快,竟由离地数十丈的崖顶,凌空往下纵落,两臂张处,胁下风翅立时被风兜起,远望过去仿佛一只大鸟,朝崖壑对面飞去,跟着便听怪人远远一声怒啸,也由崖上凌空纵落,朝下面敌人追去,其势更快,晃眼追上,凌空一把便将那胁有风翅的黑衣人抓住,手舞足挣,同往对岸斜纵下去。
下有林木挡住,看不真切。三姑说:“后追那人便是大侠邓黄,晏大姊正值崖下赶去。定必相遇。”另外还有男女两个敌人,也是连纵带跳,如飞逃走,白通、彭玉澜好似全神费注在那黑衣人身上,一剑刺空,人已凌空飞堕,逃时,似还回手发出暗器。邓黄跟踪追下,二人呆得一呆,男女二敌竟被逃走,追了一段,不曾追上,便顺山路驰下,看意思似朝邓黄追去。淑华知追不上,三姑、紫枫又说:“大姊此去,必将这位老大哥请来相见,白、彭二人自然与之同来,否则此时前往,人也走远,大姊与这三人相见,断无不说之理,不必再叫人去了。”淑华只得把沈煌等四人止住。
等了一会,眼看夕阳西下,暮烟苍茫,四山云雾蒸腾而起,对面峰崖林野均被云雾遮没,看不出来。紫枫见山风越大,淑华翠袖单寒,恐受夜凉,便请众人回屋等候。刚到屋内,晏瑰便自回转,见面笑说:“二妹,有人问候你呢。”淑华最重感情,既感彭氏兄妹救命之恩,后来舟中结拜,情义越深,每日均在想念,早就看出晏瑰孤身回转,白、彭二人不曾同来,心中好生失望,忙道:“彭家二妹没有来么?”
晏瑰进屋,请众坐定,把灯点好,从容笑道:“她和乃兄彭涛,自在川江救你出险之后,因家中发生紧急之事,彭老先生又在病中,不得不赶回去,没奈何才将她家信符银镖交你防身,满拟凭他父女兄妹的威名,川江水旱两路的绿林中人决不敢伤你毫发,何况前途泊船之处还有照应。初意只防那几个船家,不料船上几个水寇心胆已寒,非但不敢欺你,出事之后,并还拿了银镖到处寻人,打算救你出险。等你二次遇救,他将白通寻到,将秋棠送回家中,彭涛业已先在,他家那几个强敌还未寻上门来,第三天忽然得信,小江神白通本意救你之后,赶往唐家为民除害,不料玉澜小妹因觉她家来敌太强,约往相助,暂时没有去成。
“唐贼听手下恶奴归报,依然不知厉害,自恃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