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宗心头一喜,道:“姑娘说得对。”
少女凄然道:“不过我想服侍你娘一生,你总不能拒绝得了!”
钟宗沉吟不答。少女又道:“我不是低三下四的人,也不是无可投靠。只因我姊姊是‘蟹虾’门下弟子,如今又是‘金光教鹤寿堂’的堂主,我不愿同流合污,才偷偷跑了出来。不料又碰上姓巴的那混帐东西,多谢你小侠救了,既然侍候你小侠不得,便奉你母亲一辈子好了,你并无玷誉之毁,我却有报德之实,你又何乐而不为?”
“你姊姊是谁?”
少女道:“我叫甘泉,她叫甘草。但教中绝少知道她姓名,都管她叫‘二先生’。”
钟宗猛吃一惊,叫道:“二先生?!”
甘泉点头道:“正是她!我底蕴尽泄,小侠总好答应了吧?”
钟宗寻思道:“二先生其人的手段之残之狠,我已亲眼见了,姊姊如是,妹妹可想而知,我娘岂能要这等残忍的人服侍?”遂道:“你泄漏了底蕴,我只当没听见,不向别人提起就是。我可不能作我娘的主,你请便吧!”
这无异是严词拒绝了!
甘泉半晌无声,突然面露凄惶,幽幽道:“女儿家的清白岂容玷污?小侠既不见允,也罢!”
蓦地抽出小刀,回手往脖子上送去!
事起仓促,等钟宗捉住她的皓腕时,颈上已自鲜血四溅,人也昏死过去!
钟宗见她表面上性情颇为温柔,不道却如此刚烈!忙取出陈菡英给他的伤药圣品替她敷上,衣不解带,就在床边伺候了个通宵。
凌晨,甘泉悠悠醒转,见状不觉晶珠莹莹,长叹道:“你既然不肯答应,何必再教我受一番痛苦!”
钟宗听她言下之意,仍要寻死,忙道:“你别想不开了,我领你见我娘就是。”
甘泉立时破涕为笑。
钟宗道:“你歇息一会儿,等我上山见了娘,再派人来接你。”
甘泉先是不肯,禁不住钟宗好言相劝,方才答应。
钟宗兴致冲冲,出了店门,远远忽见陈菡英迎面走来,心中大喜,忙叫道:“英儿!英儿!”
陈菡英也仿佛因为蓦见钟宗而喜洋洋,迎上来问道:“我弯了趟陕西也来了,你怎么才来?”
钟宗道:“今天不正是约会的日期么?”
陈菡英微有愠意,娇嗔道;“今天不是约会的日子,乃是约会日期中最后的一个日子!”
钟宗尴尬着笑道:“反正不误约期就行了。”
陈菡英笑问道:“路上没管闲事吧?”说时,双眼炯炯注视钟宗。
钟宗直如被两道电光射在心底深处,登时垂下头来,作声不得。
陈菡英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怎么不说了?大概是伸手管了场闲事吧,对不对?” 钟宗偷偷望了她一眼,连忙转望别处,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
陈菡英盈盈笑道:“管闲事也没甚紧要,只要不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就行了。”
钟宗想道:“我何必要瞒她?瞒她反而招她疑忌了!”于是说道:“我一路都牢牢记住不乱管闲事这句话的,不想路过湖南骑田岭………”
陈菡英接口笑道:“大概这场闲事并不是乱管,而是非管不可的闲事,是不是?”
钟宗为之语塞。陈菡英放眼远眺,不理会他。钟宗急了,恼道:“你总得听我说清楚嘛!”
陈菡英铁青着脸,悻悻道:“干我屁事!我为什么要听你说?”
钟宗一跺脚,恨恨连声道:“我前世作了什么孽?今生没一个人肯相信我!”
陈菡英听了,忍不住掩面悲啼起来!
这时恰好山上有名帮中弟兄下山,见陈菡英受人欺负了,正待挺身问罪,瞥眼见是钟宗,又不禁愕然而止,瞪着一双环眼,不断逡巡两人。
陈菡英哭骂道:“你还站在这儿干嘛?滚开!快点滚开!”
钟宗心中无限伤痛,赌气道:“你还站在这儿干嘛?滚开?快点滚开!”
陈菡英猛地抬起头来,挂着满面泪痕,泣道:“我何尝叫你滚来着?我教他滚开也碍着你了!我知道你们是一见倾心,把我当作肉中刺,眼中钉,借题发挥,变着戏法儿教我滚开,免得碍了你们,你当我不知道呀?滚就滚,滚就滚,不滚就太不值钱了?”
泣完之后,当真就往回里跑去!
那名弟兄听说是教他滚时,这时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了。
钟宗四望无人,赶上去一把将她拦腰抱住,脸对脸儿低声说道:“我若对那女人起了坏心,便不得好死!”
陈菡英不再挣扎了,泪也止了,但仍不肯深信,噘着嘴,不胜娇羞地低吟道:“女儿家的清白岂容玷污?小侠既不见允,也罢!……”她把昨夜甘泉临自绝前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念了出来。
钟宗又惊又喜,急道:“你昨夜去那间客栈了?!你说娘会肯答应收用她,派人来接她上山不?”
陈菡英杏眸连转,淡淡道:“你娘又没回来,我怎知道她老人家肯不肯?”
钟宗退了半步,睁大眼睛问道:“我娘会没回到九连山来?”惊愕之情,溢于眉宇。
陈菡英忽然破涕为笑道:“我不过骗骗你的,看你急成那副样子!”
钟宗如释重负,道:“咱们快见我娘去!”
陈菡英笑了笑,相偕入山。
陈菡英一径领他去赫连蓉姑的房里。钟宗见了他娘,立时扑到赫连蓉姑怀里,母子并无一言,只是各自唏嘘。两个人三只眼睛对望着,掉落三行热泪来。
骨肉之情,出自天性,再也做作不来的。
陈菡英看别人,想自己,笑道:“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躲在母亲怀里哭,真不害臊!”说时,大眼里却禁不住滚出几滴泪水来。
钟宗脸色一红,讪讪站开一边。 赫连蓉姑拉过陈菡英,噙泪笑道:“你也到我怀里来偎一回。免得说我厚了他又薄了你。”
陈菡英当真一头偎在她怀里,嘴里胡乱咿晤着,尽情撒娇不已。
赫连蓉姑满脸含笑,频频轻拍陈菡英的香肩,显然,她也十分痛爱陈菡英的。
钟宗无限快慰,乘机说出甘泉要伺候她一生的要求来。
赫连蓉姑颇为怪异,问道:“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钟宗不会撒谎,一五一十地把从相救到她自绝的经过简略地说了,只有相救时的情景,因不便出口没说出来。
陈菡英生怕赫连蓉姑答应收用,一双大眼牢牢盯住她,心中起伏不定。
却见赫连蓉姑秀眉微微一皱,单眼频转,忽然微微笑道:“好,我马上派人接她上山来。你见见你外公去吧!”吩咐丫环小芙:“领宗少爷去见帮主。”
钟宗满怀欢喜,随小芙到“居养小轩”拜见赫连帮主。
顺天帮帮主铁臂老苍龙赫连表听说外孙钟宗来了,连忙亲自走了出去迎接,老远就满面春风,颔首频频,显露出一片尊长疼晚辈的神态。
钟宗更是欢悦无比,走到小轩门前,双膝跪倒,口称:“宗儿拜见外公。”
赫连表连忙扶起,含笑牵着他的手进入卧室。
钟宗受宠若惊,心说:“这次外公待我跟前番完全不同了。”
赫连表殷殷垂询别后情形,钟宗不善词令,又有些拘束,不过是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则正襟危坐,祖孙两人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赫连表暗骂道:“独眼贼会有什么好后裔,徒然毁了蓉儿一生罢了!”因之神情之间,也逐渐淡漠下来。
钟宗坐了一会,如坐针毡,忍不住站起身来,辞道:“我看看娘去。”
赫连表右手一伸,制止道:“我还有话问你!”
钟宗只好坐下,赫连表道:“你干爹给你娘那封信给我看看。”
钟宗想道:“不知道他晓不晓得里面的内容?”因道:“他不是我干爹了!”说时,双手呈上原信。
赫连表白了他一眼,接过信看了一遍,放下信,冷冷说道:“他待你可真不错啊!”
钟宗垂下头,口中唯唯诺诺,不知如何答话才好,
赫连表又道:“他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又嫁祸少林,用意只在移转江湖中人视线,好让你从容演练‘万象宝录’上面的功夫啊!他为你费尽了心血,丧失了生命,你眼下该学到不少了吧?!”
钟宗不敢不答,讷讷道:“以前我不知道那空铁盒就是‘万象宝录’,等我知道的时候,那空铁盒已被别人拿走了!”
赫连表似是大出意料之外,猛然吃了一惊,变色道:“是谁拿走了?”
钟宗低声答道:“我也说不上那人是谁。”
赫连表低低骂了一声“笨蛋”,又道:“是谁拿走你身上的东西,你会不知道?!”
钟宗脸上微微发烧,没奈何,把被阴魂客擒住的经过,一直说到离开时为止。
赫连表本待要问问空铁盒究竟是否遗落在熊开腾的手里,因见钟宗笨里笨气,连个地点也说不出来,哪里会知道空铁盒的下落!
又因这消息听到他耳里,就如睛天霹雳,烦都烦死了,还哪有心追问下落?当下长吁了口气,叹道:“只怕不是我顺天帮一帮的劫难了!”颓然挥手道:“走!出去!我要歇息一会。”
钟宗退了出来,边走边想道:“顺天帮有什么劫难?还不止顺天帮一帮?是谁?难道是二先生?二先生会有这等势力……”又想道:“是了!甘泉之所以要求待候娘,准是来卧底的!我必须告诉娘……”
他独自胡乱思忖,几乎与对面来的人碰了个满怀,对面那人娇叱道:“看你失魂落魄的,又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钟宗猛抬头望时,竟是陈菡英在数说自己,脸上一副宜嗔宜娇的模样,比起甘泉来,别有一番可人的意态,不觉看忘了形,怔怔注视不瞬。
陈菡英被看得红了脸,嗔道:“有什么好……”她本待要说:“有什么好看的”,又觉不大雅致,便问道:“外公和你谈些什么来着?”
钟宗被惊醒,却没听她说什么,急急问道:“派去接甘泉的人走了没有?”
陈菡英勃然不悦,粉脸一沉,道:“人都上山好久了,还劳你操心!”说时,鼻梁一酸,眼中滚出两滴泪珠,突然回头跑了。
钟宗不禁大惑不解:“她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我得问个明白。”身形一晃,追上前去,一把拉住陈菡英正待问话,陈菡英猛地一挣,娇嗔道:“你也不小了,拉拉扯扯的算是什么?”
钟宗一怔,不觉放了手,一脸惶惑之色,软语道:“我只问起接人去了没有,你就生那么大的气。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错了!……唉!伺候你比伺候爹爹还难些!”
陈菡英“卟嗤”一笑,跟着又把粉脸一绷,道:“谁要你伺候来着?!你还是伺候你的甘姑娘去吧!”
钟宗茫然不解,可是却提起他心里的事来了,立时肃容说道:“我马上就赶她下山去!”说完,当先走了。
撇下陈菡英一人,想道:“敢情他昨夜对甘泉并没有野心呀?然则又如何忽然要赶她走呢?我得去看看结果怎样!”怀着满怀欣慰,也自慢慢走去。
钟宗见了赫连容姑,第一句话就问:“甘泉已经上山来了吗?”
赫连蓉姑微有愠意,道:“不是你,我们何至于会把仇人的妹子弄在身边,好教日夜提防!”
钟宗嗫嚅道:“把她赶下山去好了!”
赫连容姑脸色一沉,道:“什么话!你七尺男儿,岂能说话不算?!纵然你不以食言为耻,顺天帮,你外公,还有我,也都跟你一般见识么?不行!”
钟宗碰了个钉子,只好垂下头,闷闷坐在一边。
隔了了会,赫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