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沉入山峦之后,大地一片晦暗,但在场的都是一代高手,视物不分白昼。
宇文烈在心中捕捉一个意念,为什么这素未谋面的白衣少年,会使他产生厌恶之感!这的确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白衣少年在孽道狂迫之下,已到了生死决于俄顷地步。
宇文烈事机一触,他想起来了,这白衣少年的面貌,有几分象沈虚白。沈虚白一表人才,内怀奸诈,宇文烈恨之入骨,所以,他下意识地对这白衣少年产生厌恶这感。思想一贯通,这种下意识的感觉似乎被冲淡了些……青衣蒙面客靠近宇文烈,惶急地道:“朋友,只有你能救他!”
“谁?”
“神秘老人的高徒!”
“在下为什么要救他?”
“请看在中原武林的命运上,出手阻止这惨剧上演。”
宇文烈心中一动,对所谓中原武林命运几个字的含意,仍然不甚了了。
一声暴喝过处,白衣少年口血飞溅,栽了下去,旋即被孽道抓在手中。空空祖师与青衣蒙面客双双惊呼一声,同时出手攻向孽道。“砰!”然一声巨震,劲气卷涌如涛,空空祖师与青衣蒙面客被一掌震得踉跄而退。以他俩的功力,要想救白衣少年,根本是办不到的事。“中原武林的命运”几个字,再一次在宇文烈脑中回响。同时,他因为彩轿画舫夫妇惨死的公案,误会了两人,心中很感歉疚,念头一转之下,向前欺近数步,冷冷地道:“把他放下!”孽道凶睛一瞪道:
“你对谁说话?”
“对你!”
“你认为办得到吗?”
“非办到不可!”
“嘿嘿嘿嘿,小子,你想错了!”
左掌一竖,朝白衣少年当头拍落……这一掌拍实,白衣少年势非头碎额裂不可。宇文烈暴喝一声:“你敢!”
这一声,鼓足丹田内力而发,空空祖师与青衣蒙面客倒不觉得怎样。孽道但觉耳膜欲裂,心神皆悸,不期然地放下了手掌。宇文烈再次道:“姓邱的,你敢动他一毫一发,我把你生撕活剥!”语含无比杀机,令人不寒而栗。孽道眼珠一转,道:“你要他活不难,只须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条件?”
“不错!”
“你说说看?”
“以鬼王御魔录的封面交换!”
“办不到!““如此后会有期!”一提白衣少年,弹身和树林方向奔去。
宇文烈一咬牙,厉声喝道:“站住!”
孽道邱光祖一刹身形,道:“你答应了?”
白衣少年突地嘶声道:“阁下不可!”
孽道伸指一戳,白少年嗒然垂首,晕了过去。
空空祖师激颤地道:“啖鬼客,这条件不能答应。”
宇文烈冷冷地道:“让他死?”
“这……”青衣蒙面客吁了一口大气道:“救人要紧。”
宇文烈略一踌躇之后,毅然道:“把人放下,给你!”孽道邱光祖得意至极的一阵桀桀怪笑道:“小子,老夫得先验明东西的真假!”宇文烈不由气结,愤然道:“姓邱的,你以为别人都与你一般行径?”
“小子,废话少说,老夫不相信任何人!”
“哼,把人放下,后退五步!”
孽道果然依言把白少年放落地面,后退五步。宇文烈距离白衣少年躺卧位置约在两丈之间,他估量如果孽道食言的话,他有把握截住对方,而孽道的心思却是万一东西有假,他有时间出手毁去白衣少年。宇文烈取了鬼王御魔录的封面,一抖手掷了过去。
孽道接在手中,撕开夹层,内面是数页薄绢,略一省视之后,扬声道:“小子,东西不错,愿不久再见!”声落,猝然一掌挥向白衣少年。宇文烈目眦欲裂,厉叫一声:“你敢!”
白衣少年被震得凌空飞起,宇文烈本是弹身截阻对方,白衣少年的躯体却对他迎面飞来,只好伸手接住。只这眨眼工夫,孽道已消逝在沉沉夜幕之中。空空祖师与青衣蒙客这才惊呼出了声,双双向宇文烈身前奔来。白衣少年在如金纸,口血不断溢出。宇文烈相了相地形,举步向路旁一声光鞑鞑的巨石走去, 把白衣少年轻轻放落,伸指先替他解了穴道。少年睁开双目,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怆然的苦笑,双手撑石,想挣起身来,才起来一半,张口喷出一股鲜血,又倒了回去。宇文烈看得心头一紧。空空祖师手持两粒豆大的药丸,塞入少年口中,道:
“这是老偷儿历代祖师所传验方,功能起死回生!”白衣少年似十分急躁,强提着气道:“请二位暂到一旁憩息,在下要疗……”话未说完,又告昏了过去。
宇文烈心中大感愧疚,如果他早一刻出手相助,孽道不会遁走,鬼王御魔录不会失去,白衣少年也不致受这么重的伤。当下向空空祖师两人道:“请二位权充护法,在下替这位朋友疗伤。” 空空祖师喜形于色,道了声:“偏劳!”与青衣蒙面客双双退了开去,一个奔向不远处的林缘,另一个折回官道旁。宇文烈这时方始注意到这位天山门下,肌肤赛雪,细腻如脂,面庞秀逸得近乎女儿态,暗忖,如果对方是个女子,必定是一个绝代佳人。首先,他须探查对方的伤势,查看经穴受损程度。白衫前襟,已被鲜血染满,宇文烈不由暗自皱眉。他解开了他的外罩,再解里衣。解了一层,又是一层,心中不由失笑,想来天山奇寒,所以衣服穿得这么多,但像他这等功力,应该不畏寒暑才是。第四层,是一袭粉红紧身。
宇文烈心中一动,迟疑着不敢下手。最后,在救伤要紧的心情下,伸手解开了的扭扣,只觉眼前一亮,一对尖挺的玉峰,弹了出来。“呀!”宇文烈惊呼了半声,又机警地止住。他做梦了估不到这位神秘老人门下,会是个女子。刹那之间,全身如触电似的一震,一颗心狂跳起来,似乎要夺喉而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尴尬的场面,弄得手足无措,冷汗涔涔。他想逃开,但后果将无法收拾。他感到头晕目眩,四肢发麻。他慌乱地把对方衣服掩下,手指颤抖得无法扣好扭扣,他已没有勇气探查对方的伤势了。幸而,对方仍在昏迷之中,否则这场面将更加尴尬。心念几转之后,自我宽解道:“我又不是存心轻薄,动机是为了疗伤,她又不曾表明她是女儿身,武林儿女,应该不拘这些小节。”于是,他强捺激荡的心情,伸指连对方数处大穴,然后把她娇躯侧转,一手附于命门,另一只按在天穴,隔衣传功,替她疗伤。 宇文烈身具二百年以上功力,三种绝世神功集于一身,助人疗伤,不但收效极速,而且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前后仅半个时辰,白衣少年经穴业已畅通。宇文烈收回了手掌。
白少年翻身坐了起来,定了一神,才激动地道:“多谢朋友援手疗伤……”
话声中途顿住,玉面登时绯红起来,她发觉身上衣衫竟是虚掩着的。“啪!”一记耳光,沉重地落在宇文烈的面颊上。宇文烈只觉一阵火辣辣的,双眼冒出了金花。这可应了一句俗语:“好心遭雷打!”。宇文烈一飘下了巨石,怒声道:
“你……这算什么?”
白衣少年也下了巨石,看样子羞急得似要哭了出来,咬牙道:“你欺负人!
宇文烈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在下……欺负了你?”“你难道还不承认?”
“在下出手相助难道错了?”
“你不该……”
泪水在她眶里滚动,不该什么,她说不下去。
宇文烈暗念对方是个女子,碰到这种情况,当然免不了激动,当下气也平了些,冷冷地道:“姑娘,你冷静些……”“什么姑娘不姑娘,你敢泄露我的身份,我就杀你。”
宇文烈报以一声苦笑,道:“兄台,如人落在孽道手中,又当如何?”
“我愿死不愿受辱!”
“你!”
两条人影,疾奔而来。
白衣少年狠狠瞪了宇文烈一眼,道:“什么也许提,这笔帐以后再算!”
宇文烈啼笑皆非,暗忖,孔老夫子说得不错,天下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难道女子天生就是不讲理的?当下吁了一口气道:“那在下告辞!”白衣少年压低嗓音道:“你还不能走!”
人影到了跟前,原来是空空祖师与青衣蒙面客。
空空祖师目光一瞟白衣少年道:“少侠复原了?”
“不敢当这称呼,在下东方瑛!”
“哦!令师辈份极崇,老偷儿称你一声老弟吧……”
“那在下岂非托大了?”
“不,理该如此,东方老弟此来是……”
“奉师命!”
“令师呢?”
“他……老人家业已辞世了!”
“哦!”
空空祖师与青衣蒙面客同时惊哦了一声,颓然有如所丧。
青衣蒙面客长长一叹道:“这真是天意了,神秘老人前辈这一归天,中原武林恐怕劫数难挽了!”东方瑛眉头一蹙道:“先师临终之时,交代了在下两件事,第一,就是六十年前,黄河渡口十招降伏了两邪孽道与鬼婆,两邪指天为誓,永不再出江湖为恶,要在下注意两邪动静,现在孽道既已毁誓现身,看来武林又多事了,只恨在下学艺不精……”“老弟过谦了,当今武林,能挡孽道五十招以上的,可说少之又少。”
“但在下险些丧命,若非这位……”说着,目光一扫宇文烈,目光中恨意仍浓,第三者当然无法体味,只有宇文烈心中明白,冷声道:“小事不足挂齿。”
东方瑛又道:“先师昔年入中原,受到隆重礼遇,曾说过要替中原武林做一件事,是以在下接到两位传书之后,立即启程前来,为的是完成先师未竟的诺言!”空空祖师一拱手道:“老弟高义,小老儿谨代表中原同道致谢!” 东方瑛沮丧地道:“可惜在下此来有点近于不自量力!”
“不,老弟身手,小老儿等望尘莫及,应付死城召集的‘万流归宗大会’,还要仰仗大力!”宇文烈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东方瑛虽属女儿身,但能有志代师父实践一句随口所说的诺言,间关而来,把武道的精神表一无遗,实在可佩,空空祖师两人到此,却原来是迎接神秘老人。欧阳治传讯各门派照常赴会,乃师另有对策,这对策竟然是把希望寄托在神秘老人身上,未免太天真也太冒险了。
东方瑛一指宇文烈道:“有这位仁兄在,足可应付有余了!”
青衣蒙面客立即以一种迫切期待的目光。瞄向宇文烈道:“朋友是否听说万流归宗大会件事?” “听说过!”
“朋友肯否愿替武林挽回劫运?”
“在下必然参加的!”
“那本人在此行谢了。”
“彼此!彼此!谁也不用谢谁!”
“会期只剩下短短七天了!”
“在下知道!”
“如此,屈朋友与我们同路,先商对策……”
宇文烈因为不愿意真面目被揭穿,同时也不愿与东方瑛同路,以免无谓地纠葛,闻言之下,毫不犹豫地道:“在下尚有事待办,只好有违尊命了,准时到会就是!”东方瑛也道:“在下也有事待理,暂时别过,届期会场上见!”
青衣蒙面客与空空祖师互望了一眼,空空祖师无可奈何地道:“事关武林劫运,小者儿谨请两位不要误时!”“当然!”宇文烈与东方瑛几乎是同时出口回答,宇文烈首先一抱拳道:“失礼,在下先行一步……”说完,弹身朝官道疾奔而去。东方瑛面上掠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