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人一个往上,一个下地,然后并肩立着。
围观人众以为是舞队一伙故意干的,以增添惊险气氛,于是又轰然喝起彩来。
红衣女子疾步走过去;拾起自己的三只袖箭,和白衣姑娘站在一起。
她小声道:“燕姐,这人是故意行凶,把他抓出来!”
白衣姑娘叫谢飞燕,比红衣姑娘张云雁大两三个月。
谢飞燕道:“看班主怎么处置。”
张云雁道:“我爹向来息事宁人,不会出声的。”
果然,只听张大成道:“列位,今日暂且别过,明日再会吧。”
围观人众正看得高兴,忽然听说不演了,俱都大大扫兴,有那性躁的,便叫喊起来。
“当家的,收了钱不演,以后还想在京城混吗?”
“演演演!别扫大爷们的兴!”
先前在凳上耍杂技的年青人叫张克虎,他是云雁的长兄,走过来对爹爹说道:
“有人存心不良,但我们岂能怕了他,今日如此收场,只怕明日也演不成。爹,演吧!”
张大成觉得儿子的话不无道理,只好又拱手向观众道:
“列位,既然大家有兴,敝班再为各位献上一支舞,以谢各位热忱。”
参与耍杂技、在张克虎足上表演的那青年叫常世雄,他立即走回原地,拿起了笙,开始吹出一段引子。
接着张克虎敲起了鼓,其余四位小伙子吹箫的、吹唢呐的,也跟着奏了起来。
这回跳的是“跑旱船”,谢飞燕张云雁没有出场,只把两对俊眼,朝铜钱儿袭来的方向掠看,想找出暗算的人来。
但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哪里找得出来?
谢飞燕小声道:“还有人帮助呢,也是一位高手。虽说这铜钱还伤不了我姐妹,但其助人之心可嘉,只是没法子找出人来。”
张云雁道:“发铜钱儿的人用心恶毒,暗器手法也高明得很呢!也不知他与我们有何冤仇,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施毒手!”
谢飞燕道:“你我年岁太轻,江湖历练又少,这些事待会儿问班主吧!”
“跑旱船”演完了。接着,该她二人上场。
两人跳了一个名曰“童戏”的舞。
二人貌美如花,又装小孩子的动作,天真烂漫,惹得一干人众眼也直了,有的为喝彩把嗓子也叫哑了。
舞毕,铜钱儿又如雨点般掷来。
谢、张二女刚要退场,陡见一小物飞来,直奔谢飞燕。
谢飞燕玉手一抬,早将它抓在手心里,软绵绵的,是一团纸。
她心中一动,也不点破,悄悄背转身,站在锣鼓家什旁边观看。
这是匆匆写就的字条,墨迹未干就揉作一团扔了来,因此字迹模糊,但勉强看得清:
请姑娘注意,发金钱镖的人非比等闲,不知与姑娘等人有何仇嫌?望告与班主,速收场离去,以免发生意外。彼等并非一人,还有更厉害的高手坏伺,若再演下去,只怕有害。过路人敬上。
谢飞燕忙将字条儿递给张云,
“快送与班主去。”
张云雁匆匆瞧了一遍,走过去递给班主。
张大成一看,随后将条儿揣在怀里,然后四下里向人众作揖,道:
“列位,敝班曲目已唱完,感谢……”
话未完,有人吼道:“叫那穿白衣裳的妞儿唱一个!哪有收了钱就忙收场的,莫非是一伙骗子不成?”
接着有人应道:“收了这许多银钱,怎么不演了?退钱来!退钱来!”
这一叫,惹得许多浮浪子弟也跟着大吼大嚷,一时间秩序大乱。
张大成为难了。
今日在东京刚刚拉开场子,眼看一鸣惊人,大可演出若干时日,不想今日有人捣乱,不收场怕惹祸事,收了场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民众慷慨解囊,说明他们喜欢“鸿雁班”的乐舞。
作为一个艺人,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如果就此收了进去,只怕当真让人误会,“鸿雁班”尽是势利之徒,有了钱就不肯演了。
因此,听见观众如此叫喊,他比谁都难受,是冒险演下去?还是不理民众的要求,自顾收场回舍?他心中举棋不定。
他的夫人吴玉芹赶忙问他:
“大哥怎么啦?”
他将条子摸出,递与玉芹看了。
吴玉芹一咬银牙:“这些年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演下去,咱‘鸿雁班’不能对不起观众,反正是祸也躲不过去!”
这话鼓起了他的硬劲,感到心头一热。
未及开口,吴玉芹袅袅婷婷走到场中,人们开始安静下来。
吴玉芹也是跳舞出身,年青时十分美貌,就是现在这个年纪了,依然风采依旧,绰约多姿。
她寒着粉脸,大声道:
“各位,并非本班耍尖,蒙大爷们抬举,中途就收场,如此不识相。只因有一下情,不得不向各位陈述……”
众人听她说有原因,便十分注意地听着。
“适才各位瞧见了,敝班演出时,有人以铜钱当镖,暗算我们,差点就出了人命。敝班为了不辜负各位,仍然继续表演,结果又遭了暗算。所以,为了避免出事,敝班只好提前收场,好在各位亲见,不必多说。现各位赏识敝班,敝班也就横下一条心,再为各位演下去!”
这么一说,人群混乱起来。
有那胆小的,生怕祸及自身,还是走之大吉,于是往外推挤。
有那胆大的,则大声喝彩,表示他们还要看下去。
更有一些刚来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拼命往圈里挤。
就这样,你出我进,挤挤嚷嚷,这秩序怎能不乱?
吴玉芹一席话,鼓起了全体艺人的劲。
张克虎立即擂鼓镇场。
他一腔怒火,全发泄到两只手上。
这鼓声有疏有密;有重有轻,竟似一个人在大声喧泄他心中的块垒,慷慨激昂,使人血脉贲张。
鼓声吸引了吵吵嚷嚷、推推挤挤的人们,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张云雁被鼓声一激,便从箱子里抄出一只长剑,一个轻跃,落在场中,舞开一路剑法。
同班的另外两位标致姑娘张婉玉、胡美珠,也双双抄剑,跃到场中同舞。
她们舞的剑招相同,轻灵利落,姿势优美,就如舞蹈一般。
这本是杀敌致胜的剑法,经张大成夫妇改招换式,加了不少的优美动作,使其更形似舞蹈,不似一般剑法之凌厉。
三个美女蹿高伏低,旋转轻盈,动作整齐曼妙,兼之动作合上鼓声节拍,使人们看得如醉如痴,连眼也不眨了。
谢飞燕手握细竿,双眼不住瞅着适才金钱镖偷袭的方向,防止对方再度暗算场中人。
突然,她耳朵里听到有如蚊蚋般细小,但又十分清晰的声音。
“姑娘,小心背后!”
她一惊,正待扭头转身,便听到几丝破空声朝脑后飞来。
便立即双脚一踮,一个“旱地拔葱”嗖地跃高二丈,避过暗器,在空中柳腰一拧,转了个身,想找出暗算她的人来。
这时,又听到“叮叮叮”三声,打她的钱币被不知什么人打的钱币撞落在地,要不是这样,人众中必有受伤。
谢飞燕身子落定,依然未瞧出可疑的人来,不禁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娇叱道:
“什么人敢暗算姑娘,有本领的站出来说话!”
鼓声咚咚,震耳欲聋,她说话时加了内力,故全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张克虎忙把鼓停了,场中舞剑的也立即住了手,朝谢飞燕处张望。
张大成也忍不住了,大声道:
“哪位朋友,何以一而再、再而三施加暗算?‘鸿雁班’走南闯北,从不招惹江湖黑白两道的朋友,不知与朋友有何过节,望朋友站出来明说!”
吴玉芹可不是这般说话,她张口骂道:
“鼠辈,只敢偷偷摸摸暗算于人,不怕羞辱了师门吗?”
这有关师门威望,说得够损的,该有人跳出来了。
可惜,还是没有人说话。
吴玉芹可不饶人,继续骂道:
“敢情你这位朋友是烂柿子上船——软货,既然如此,就滚一边去,别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哈哈哈!骂得好!骂得痛快!这班鬼孙子,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为了让人骂的!”人堆里忽然冒出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来,怪腔怪调、不南不北、不老不少。
“喂,娘们,骂,再骂呀!”那声音又说。
吴玉芹不睬他,犹自瞪着钱镖击来的方向,又道:
“一碗酱油一碗醋——斤对斤,两对两,是好汉的站出来!”
“哈哈哈哈!”尖细嗓音笑起来,“妙啊!”
依然没有人应声,无人自充好汉。
吴玉芹恼了,侧过脸斥道:
“你别敲着空碗唱大戏——穷开心!这里没有你的事!”
“咦,娘们,骂起我来了!”
“谁让你瞎起哄!”
张大成怕节外生枝,连忙向人众作揖,道:
“各位都看见了,有人与敝班过不去,今日好早些收场,望各位鉴谅是幸!”
人众中部分人听说散戏便径自走了,部分人怕惹事也走了,剩下的见人家就是不演,也只好怏怏而去。
不到片刻,人已走光,只剩下两个人。
一人身材矮小,却有满嘴的白胡,从一张脸看来,年龄倒也不算小,总有个六十上下了吧。
只见他腰系白围裙,白围裙的腰带上插着一把生锈的特大切菜刀。
不用说,这位一定是厨师了,只是那把切菜刀比通常用的大一倍,有点令人起疑。
而且刀子锈得大概只能切豆腐,又使人觉得好笑。
总之,此人有点怪。
此刻,老人的圆脸上堆满笑意,瞧着鸿雁班的人直乐,也不知有什么好乐的。
另一个离老儿五丈,站在斜对面,却是一个品貌端正的年轻侠客。
只见他穿一身湖蓝紧靠,插长剑,英姿勃勃。
看样子,他与老儿不是一路。
这时,老儿望着吴玉芹道:
“喂,小妇人,你刚才为什么骂我来着?”
声音尖细,果然是适才三番两次为吴玉芹骂街喝彩的那人。
吴玉芹没好气道:“喂,小老儿,我怎么骂你了?提了你的猪名狗姓了?”
老儿未及还言,那青年赶忙走过来,道:
“千万别如此鲁莽,这位老人家就是名震江湖‘鬼屠夫’东野骧,要不是他老人家出声惊走了那几个魔头,今日这事只怕未了呢!”
张大成久走江湖,哪里不知道鬼屠夫的大号,刚才看老人那副打扮,心中本就起疑,等年轻人这么一说,赶紧一拉吴玉芹,双双向老人行礼。
张大成道:“拙荆有眼不识泰山,望前辈切莫往心里去,还请前辈海涵!”
东野骧被年轻人叫破了身份,好生不悦,生气道:
“我厨师自与他们玩耍吵闹,偏你多事,要来插嘴,扫兴扫兴!”
说完头也不回,抬腿便走。
张大成要追,那青年人以眼色手势止住,待老人钻人人群后,方才说道:
“此老是黑道人物的煞星,故被黑道人物取个不雅的绰号。但此老性情乖僻,他要找你自会找你,他不理你你千万别去招惹,否则,自讨没趣不说,还会带来麻烦!”
“鸿雁班”的男女都围拢过来听他说,特别是谢飞燕、张云雁也都把两双妙目瞧着他,使他越说越有劲,心中说不出的一阵兴奋。
张大成道:“敢问少侠高姓?”
“敝姓林,单名一个麟字,麒麟的麟,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起了个‘小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