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这等神秘所在,必有蹊跷无疑。
欧阳昭也算艺高人胆大,不管许多,挺身矮势,脚下提气轻身,径向那竹屋缓缓地走去。
远离那竹屋尚有丈余远近,由窗子中已可见到房内的情形。
一个瘦臞的老者,盘坐在一个厚厚的蒲团之上,闭目垂睛,双手按在膝上,十分安闲地入静。
老人的发鬓如九秋之霜,雪白发亮,一身土黄的长衫,罩在地上,下身可看不出来是什么装束。
那老者的面前有一矮几,上面放着一个铜盘,铜盘之中,有一个环形的东西,放着淡黄的光彩,不停地闪动,照得那老者须眉毕现,光芒四射,敢情这室内的光亮,都是那珠子形的东西映照出的。
欧阳昭感到奇怪。
他想,这老人必是深山修炼的术士,何必惊扰于他。
恰巧,这时那入定的老者,仿佛已听出了欧阳昭的气息,微睁双目,对着欧阳昭略略一瞥,又复闭目而坐,好像全不为意。
从那老人的眼神中,欧阳昭只觉得和霭可亲,慈祥善良,丝毫没有敌意。
欧阳昭更加觉得这老人不是恶类,因此,一回身就待离去。
不料,才退了三四步,忽然,梨树林子的左侧,忽然有人吼道:“站住!”
这声吼叫,虽然其音不高,但听来震耳嗡嗡作响,发话之人功力不弱。
欧阳昭不由一惊,闻声知警,倏地回身作势戒备,向那吼声之处瞧去。
就在欧阳昭转身退步之际,身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分明是那瘦臞老人的声音。
欧阳昭百忙之中,还回头一望。
但那老人安静如常,宛如一尊石像,胸部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此时,欧阳昭不能多想,放眼向梨花林中一望,也不由打了个寒噤。
原来,自己先前一心留意那间小竹房子,没有料到,梨树林子之中,却隐隐约约有不少的黑影,都是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欧阳昭断定,这些人必定不是善类,最少是一般贪利之辈,毫无疑问的,都在企图攫取屋内老人面前那颗珠子。
在他游目四顾之际,脚下似乎有物阻挡,低头一瞟,原来地上躺着两具死尸,头破膛开,脑溢肠出,污血四流,死状之惨不忍卒睹。
照梨林中众人不敢接近小屋,同这两具尸体来看,这瘦臞的老者,一定是一位武林奇人。
但,这老人是谁?
回忆武林之中,为何从来没听说过?
欧阳昭不由疑云丛生,但适才那老者充满慈祥的一瞥,使他对这林子中四周隐伏之人,无形中起了厌恶之意。
欧阳昭略一沉思,但脑中又映起了雷音神剑吴娟娟的惨像,对这里的情形,便淡而视之了。
因为,自己既无夺宝之心,又无协助那瘦臞老人的必要,何必淌这浑水,耽误自己追寻笑面无常尹亮,替盟姐找场的正事。
他有这一想,心中便不愿出事,又看了看那屋中的老者一眼,疾步由原路向林子中走去,对适才的一喝,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左侧又暴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喝:“回来!”
欧阳昭知道这声断喝,是对着自己而发,双掌平胸,循声而视。
距自己身侧远仅丈余的一棵矮矮的梨树之下,跌坐着一个蓬头垢面,鹑衣鸠形的老乞丐,赤足不履,两腮无肉,瘦骨如柴,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两只污泥似的手,抱着一个酒香四溢的大葫芦,仰着脖子刚刚喝了一口。
欧阳昭乍见,心知这又是一位武家的高手,不凡的人物,蓄势以待,生恐这老乞丐陡然出手。
没想到,那老乞丐咕嘟一声,吞下了一口酒,微闭双目,理也不理,仿如没见到欧阳昭一般。
这吼声,自然不是他发出的了。
欧阳昭顺着老乞丐的存身之处望去,丈余之外,还有一个怪人,也是静静地坐在当地,纹风不动。
竟是一个豹头环眼,狮鼻方口,大耳垂肩的肥胖和尚。
那和尚盘膝而坐,一袭宽大的僧衣外面套着血红的袈裟,环眼瞪着,射出两道冷峻的寒光,正注射在欧阳昭的身上。
这胖和尚的长像虽然凶恶,但也丝毫没有动手之意。
离这和尚不远之处,有一个皓首如银,长发披肩,奇丑无比的老太婆,翻着一对白眼,敢情是个瞎子。
瞎老太婆,一身麻布衫褂,长可及膝,小脚裹腿,手中持着根镔铁鸠杖,乌光发亮,份量不轻,面有怒色。
她身旁有个反穿皮衣,头戴重裘皮帽,满面黑乎乎,虬胡子的大汉,约莫如四十左右的人,粗野之至,正倚树而立,神情凝重,双目半开半合,光芒慑人。
远远还有十来人,林暗枝密看不清楚。
适才的声音,不知究竟是谁发出来的。
欧阳昭打料着,这些全不是好惹的人物,不禁又回头向那竹室内瞧了一瞧。
当他回头向竹屋内端详之际,仿佛觉着那乞丐、和尚、大汉、瞎婆,仿佛都十分吃惊,远远的那些人,也不约而同地发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愈是如此,欧阳昭的好奇心愈盛,索性回头又向小屋走去,要看个究竟。
等到离那小屋的窗子已自不远,一探手,就可以从那瘦臞老人的面前把铜盘之内的黄色珠子取过来。
但欧阳昭不明真相,一时无从下手,而那老者也似乎全然不觉。
谁知,劲风微荡,身后有人道:“对,拿过来!”
欧阳昭这一次可看得真切,发话的乃是那个瞎眼老太婆,不由回身放眼望去;老瞎婆子这时已飘身越过了肥胖和尚与老乞丐,横着铁鸠杖,白眼连翻,如同鬼魅一般,煞气满面,虎立狮伫。
赤脚乞丐、肥胖和尚、黑须大汉以及那些鬼影似的人仙,不由一阵冷笑,一齐望着瞎婆子的身上。
“叫你拿来,听见了吗?”
瞎婆子似乎没听见欧阳昭的动静,手中的铁鸠杖,着力地猛向地上一捣,又吼叫起来。
欧阳昭何曾受人家吆喝过,此时见此森颜厉色,蛮横无理,心中不禁起了不悦之意,但对一个既老又瞎的女流,又有什么介意。
因此,他强自按下怒火,淡淡地道:“刚才是你要在下站着同回来的吗?”
瞎眼婆子沉声道:“不错。”
“叫在下有什么事吗?”
“叫你站住,你就站住,叫你回来,你就回来,何必多问。”
欧阳昭再难抑制怒火,大声道:“那么容易吗?”
瞎眼婆子一听,面色更加阴沉,一双白森森的瞎眼,陡然射出两道白白的寒光,手中的镔铁鸠杖,只是抖动,喉中咯咯阴笑不已。
欧阳昭虽然不怕,但放着这左右前后,全都是扎手的人物,而自己又不是事先为了争夺什么有目标来的,何必多生枝节。他想着,认为这事不是江湖恩怨,就是夺宝争财,何必与他们争论,仅仅在鼻子中冷哼一声,一弹腿,起势就走。
刚一凌空前射,尚未进入林子,身后又爆起瞎眼婆子的叱叫:“小子,你找死!”
喝声未落,风动影摇,瞎老婆身形快如电掣般,已抢到前面,拦住去路。
欧阳昭心中也不由一愕,立刻收势落实,他想不到这瞎老婆子听风辨位的功夫精确到这等地步,轻功高得惊人。
瞎老婆子跟着鸠杖一横,狂吼道:“你要走?”
欧阳昭见她丑态毕露,直如夜叉攫人,剑眉一扬,怒道:“无缘无故的,你要怎的?”
瞎婆子鸠杖一顺,一指那竹屋,厉声道:“回去,把那铜盘之中的黄珠子拿来。”说话的神色狂极,语气如同指使佣仆,全无半点礼貌。
欧阳昭怒不可遏,也毫不容情地道:“凭什么?”
“哼,不凭什么?与我去拿来。”
“要是不呢?”
“就拿你的小命来。”
“那还得要看一看你的手上功夫如何了。”
“大胆!”话声未落,瞎婆子手中的镔铁鸠杖,已闪电扫出,势如奔雷,风如怒潮。
欧阳昭冷哼一声,身形一飘,晃肩已到了瞎婆子的身后。
不料,瞎婆子好似生了一双眼的人一般,欧阳昭身子初停立势未稳,她嚎叫一声,早已闪电转身,手中杖顺势旋舞,幻起如山如林的杖影,曳出嘘嘘的厉哨,二次向欧阳昭砸下。
杖势如泰山压顶,劲风似迅雷疾电,较上一招,尤为苍劲骇人。
欧阳昭不由也是一惊,暗道:好深厚的功力。疾展身形,横飘三丈,险险躲过了杖风之外。
瞎眼婆子厉害之至,杖势一收,喝道:“小子,你想跑?”
手中的鸠杖一挺,放手长臂,弹腿而起,身杖合一,化成一片乌光,追着欧阳昭的身影,疾扑而至。
欧阳昭的素性倔强,也不肯连番的闪避,一探臂,就待取出自己的辟毒追魂宝旗打算硬接她的一招,伸量这老婆子的修为。
不料,还未来得及,骤然侧向响起一声断喝道:“住手!”
喝声中,人已闪至,那倚在树上的黑须皮衣大汉,已纵身扑了过来。
这时,作势已成尚未出手的瞎婆子,急忙刹势缓冲,顿立身形,白眼一翻,面对如闪电而来的黑须大汉暴喝道:“恶钟馗,你少管老娘的好事。”说着,手中的鸠杖一举,招施平地风雷,恶狠狠地闪电击下,认准大汉的当顶疾落。
欧阳昭皱眉暗想:这瞎婆子敢情疯了,怎的见人就打?
叫做恶钟馗的黑须皮衣大汉,疾挫身形,斜刺里陡射八尺,口中怒道:“瞎王母,我恶钟馗要管你屁事,我要问问这小子……”
瞎王母怒哼一声,不容对方分说,抡起手中鸠杖,漫天漫地地飞舞起来,直向恶钟馗逼去,口中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老娘也难上你的当。”
恶钟馗被逼得连连闪退,叫道:“瞎王母,你恃技凌人吗?
恶钟馗也不是好惹的。”
他一面说,一面由腰中取出一只判官笔来,迎面一划,曳起一道劲风,在杖影绵绵之中,硬向瞎王母欺进。
瞎王母怪笑连连道:“好,好,今晚我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话之间,杖法倏变,乌光闪闪,惊风阵阵,纵横方圆三丈以内,势同山崩地裂,威猛难以抵挡。
恶钟馗毫不生怯,手中判官笔泛起万点寒星,也是一味抢攻,其势丝毫不弱。
此时,暗影中忽然有人叫道:“哎呀,这小子溜了。”
欧阳昭不知说的是谁,游目四顾。
蓦地,瞎王母手中鸠杖猛挥,闪电般扑了过来。
欧阳昭完全没防,不由一惊后撤两步。
瞎王母听到欧阳昭退步破风之声,心知受了恶钟馗同路人的骗,气得两眼连翻,低声向欧阳昭道:“小子,你别走!”
说完,也不等欧阳昭答话,鸠杖一捣地面,怒骂道:“发话的是哪个王八羔子,你露一露脸。”
她仰面侧耳,凝神倾听,蓄势欲起。
然而,四周寂静,没有一丝声响。
此时,欧阳昭才意会到,适才那人所叫,乃是说的自己,心中不由一热,心忖:今天怎的,这个小子长,那个小子短的,都冲着我叫。越想越气,剑眉上挑,星目含威,手中蓄劲待发。
但是,人影幢幢,远远的林子里,一对对精光闪闪的眼睛,好似夜枭似地,全向这儿虎视着。
三丈以外,突然暴起一阵轻蔑的怪笑。
原来是恶钟馗,发出得意的欢笑。
瞎王母白睑连眨,通身发抖,横杖转身,对着三丈外的恶钟馗道:“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