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昭越想越气,他略一凝神暗喊了声:“不好!”
人像一颗流星,弓腰而起,径向仙居镇折回,一口气回到龙王庙天魔教分坛,腾身穿到凉亭之上。
果然不出所料。
那四个天魔教的手下,已横尸在凉亭之内,每个人都咬牙咧嘴恐怖至极,而毫无外伤,明显是被绝顶内功高手点伤内脏,痛苦而死。
欧阳昭这股气可就大了。这等被人玩弄,可说是出道以来的第一遭。
此刻远村犬狺,鸡声四起,东方已露出鱼肚白,眼看天已亮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欧阳昭垂头丧气,人也感到微微疲劳。
他不打算憩息,极尽脑力,穷搜枯肠,想找出一些可循的线索。
蓦然,他想起四个天魔教手下曾说,有一帮江湖人住在镇上,似乎是一统教的模样。
一腾身,起势出了龙王庙,径往镇上奔去。此刻,天色已曙未明,小镇上冷清清的,连个行人也没有。
欧阳昭踽踽神情沮丧,沿着街道,留心每一个招商客店。
虽然有不少江湖人士留下来的各种标志记号,但都被后来的人抹去。
他对江湖上的标帜虽不内行,但九派一帮的信号,已成了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自然瞒不过他。
然而,他对一统教的信号是什么,却毫无所知。
原因是一统教向未在中原露面,而且成教未久,慢说是江湖积习不多的欧阳昭,就任他老江湖道,也是不得而知。
欧阳昭片刻之间,已把整个仙居镇走了个遍。
这时,商店已纷纷开市,几家招商店也都开了门,不少的商贾行旅出店赶路。
欧阳昭想了个笨法子,在出镇进镇必经要道的一家茶楼坐了下来,要了茶点,在临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注意着来往不断的人潮,期望发现岔眼的人物。
、 等了片刻,望穿秋水,不说岔眼的人物,连个武林中人也没见到。
他明知似这等守株待兔的呆等,绝不会有奇迹发现。正待付帐下楼。
忽然楼下人声噪杂,无数的闲人都涌在茶楼下面,议论纷纷围成一团。
店小二过来算帐,口中咕噜着道:“真可怜,不知什么人,真造孽,把一个哑老太婆打得不成样子。”
欧阳昭心中一动,问道:“店家!你说什么?”
茶楼酒肆的店小二,最是喜欢闲聊,笑嘻嘻地跑过来,手中的抹布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耸了耸鼻子道:“唉!
楼下一个外乡的老太婆,不知被谁打成重伤,满身都是血。真是……”
“老太婆?”
欧阳昭怕他接着是一段长篇大论,赶忙拦住店家的话,抢着问道:“那老太婆是个哑子?”
店家的浓眉一皱道:“是呀。一个哑……”
欧阳昭由怀中取出锭散碎银子,朝桌上一丢,忽忙忙地道:“不用找了!”
一迈步,抢着下了楼梯,分开楼下的众人,低头看去,不是迷仙宫的哑婆还是谁?
哑婆子躺卧在茶楼的门首,头上渗白的发髻乱蓬蓬的,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唇乌青,一丝血痕顺着嘴渗流下来,左手臂上衣衫尽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印,血已结成黑块,右腿之上,也有两两道口子,似为利器所伤,通身像个血人。
欧阳昭想起迷仙谷出岔子的话来,心中一阵焦急,分开众人道:“各位闪开,这有什么好瞧的!”
一众闲人见有了主儿,更加不愿离去,越发围拢了来。
欧阳昭心中大急,但急也无法,弯腰抱起奄奄一息的哑婆子,挤出人群,就向镇外僻静之处跑去。
欧阳昭抱起哑婆子找一避风所在停了下来,将她扶端正了,运功聚气,力贯右掌,轻轻按在她的玉枕大穴,默使内力替她驱血活气。
哑老婆子的内伤似乎不轻,足有一盏茶时分,才渐渐的呼吸平息,脸色由白转黄,慢慢地红润起来。
欧阳昭不能过分地贯力,怕她内脏受不了,凑着她耳旁叫道:“哑婆婆,哑婆婆……”
哑老太婆的双目缓缓睁开,一见自己倚在欧阳昭的怀里,十分惊异的双眼滴溜乱转。
欧阳昭心知她在大变以后,神智不宁,又低声地叫道:“我是欧阳昭。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告诉我,迷仙谷怎么样了!”
哑老太婆神智似已恢复,血也止了,抬右手揉了揉眼睛,既惊且喜的,口里嘿嘿呀呀,手指不住的比划着,眼神凄凉愤怒,兼而有之。
欧阳昭哪里懂得她的意思,两眼睁得老大,眼睁睁地瞧着她,如痴如呆。
哑老太婆咿唔地叫了一阵,比画了半晌,见欧阳昭毫无所知,也自急了,一翻右掌,着力的打着自己的头,样子十分可怜。
欧阳昭连忙抓着她的右手,摇头示意,叫她不要如此,略一沉吟,心中有了一线希望,抓了一片石块,递到哑老太婆的手里,说道:“你别急。写给我看,在地上写。”
说完,还用手把地上的乱石掸开,抹出一片平平的泥土地面。
谁知哑老太婆执着一片石块,在地上快如飞梭的乱画一通,然后把石块一抛,用力的对自己胸口乱捶一气。
欧阳昭又止住了她乱捶的手道:“你不会写字?”
哑老太婆悲凄地点了点头,双眼之中滴滴落泪,神情惨极。
这样一来,两人都一时没了主意,急得搔头抓耳,不知怎样才能讲得通。
欧阳昭想到,假若聋老头在这儿就好了。
他一念及此,大声地问道:“老太婆,聋老怎么样了,他现在何处?”
此言一出,哑老太婆眉飞色舞,面有喜色,忘了伤势,一弹就想起来。
然而,哪里能够,咚的一声,又跌坐下去,伤口被震,原已止血的伤处,又复渗出缕缕鲜血,她脸上的痛苦之色顿时也随之而起。
欧阳昭忙又扶着她道:“别急,慢慢的。”
哑老太婆强自忍着痛苦,咬紧牙关,用右手在嘴边比了比,做成抹胡子的样儿。
欧阳昭一见叫道:“你是说聋老?”
哑老婆子苦笑一笑,似乎她的心事让欧阳昭知道了,感到无限的欣喜,点点头,又指了指远远的,一个山坡,两眼盯在欧阳昭的脸上,充满企望之色。
欧阳昭想了许久,想不出山坡上是什么意思,眼见哑老太婆焦愁满面,只好乱猜道:“你是说聋老在那山坡上?”
谁知哑老太婆色然而喜,不住地点头,猜对了。
欧阳昭何当不大喜过望,一蹲身,反臂向后,对着哑老太婆道:“来。伏在背上,我背你去!”
哑老太婆明知自己不能支持,也只好伏在欧阳昭的背上,欧阳昭反臂一拖,口中叫道:“你伏好了。”语起势起,展开功力径向那山坡奔去;那小山坡相距不过是二三十丈远近,欧阳昭虽然是背负着重伤的哑老太婆,但全力而为,三五个纵跃起落,已到了山坡的正面。
欧阳昭抬头一看,心中不由悚然一惊,暗暗喊了一声:“不好!”
原来他见到几只苍鹰冗鹞,在山坡后的上空盘旋翻腾,久久不见飞去。
他知道,人畜的尸体之处,必有鹰隼一类的猛禽在空中飞舞。因为人兽的尸体,发出一种臭味,这臭味最是吸引鹰鹫枭隼一类禽鸟前来啄食,又因这类禽鸟不敢判定人兽已死,先在上空盘旋一阵,伺机飞扑而下,啄食尸体,大快饥肠。相反的,人或兽若是没死,不会发出异味,也就不会引使这种猛禽。
欧阳昭感到这是不祥之兆,他扭头对着背上的垭老太婆道:“哑婆婆。聋老在哪里?”
哑老太婆指了指山坡的后面。
欧阳昭越发晓得不妙,一提气,人就跃上山坡。
山坡后面,乃是一片十分堂皇的坟场,石碑高耸,碑楼巍峨,翁仲石马成双成对。
哑老太婆挣着溜下地来,强撑着,一拐一跛,向一个高大的坟垒走去。
欧阳昭只好一手搀扶着她,缓缓前进。
果然,一个伛缕的身体,绻伏在坟茔前的供案之上,哑老太婆早咿唔吱呀地嚷起来,欧阳昭也提高了嗓门,大声吼道:“聋老!聋老!”
两人喊叫声中,已到了供案之前,依然不见聋老动弹。
欧阳昭用手一推,叫道:“聋……”
老字尚未出口,咚地他的整个人由供案上跌在地上,直挺挺地仰面朝天,原来早巳气断多时了。
欧阳昭原是在意料以内,对聋老之死,虽然十分悲哀,但不感到惊讶:
哑老太婆夫妻情深,口不能言,苦在心头,一扑上前,呜咽地抱着聋老哭了起来。
他虽不能说话,但那哭声凄凉动人,如同深谷猿啼,子规夜泣,感人心腑,欧阳昭也陪着滴了几点泪水。
欧阳昭明知此时劝她停止哭泣定不可能,索性让她痛痛快快放肆哭一阵,以去她心中的郁积,也算对她的伤势有益。
谁知哑老太婆越哭越伤心,牵动内腑伤势,哇哇两声,大量鲜血喷出口来,头一歪,人竟晕了过去。
欧阳昭乍见,一纵上前,叫道:“哑太婆!哑太婆!”
一舒猿臂,欧阳昭功贯掌心,按上她的灵台大穴。
“住手!”
一声暴雷也似的大喝,接着,劲风疾至,猛地急扑而到,直抵欧阳昭的藏血软穴。
欧阳昭忙不迭斜跃五尺,反掌一搭,口中喝道:“什么人?
大胆!”
“好狠的心肠,好辣的手段!小子,看招!”
原来是一个通身大红衣裙的老婆子。
那老婆子生得皮包骨似的干枯瘦瘪,脸上的皱纹,都向下垂着,血红的宽大衣衫,飘飘摇摇的,好似穿在竹竿上面一般。喝叱声中,抖起一片掌风,横扫而出,其势不凡,功力甚高。
欧阳昭心知出于误会,不便接招,霍地一闪退出七尺左右,摆手道:“你是何人这等莽撞。”
那瘦老婆子一击落空,似乎大出意料之外,噫了一声,破锣似地又吼道:“好小子。看你跑得了!”
言还未已,招式又出。
这一招越发凌厉,掌风如排山倒海,横扫丈许,甚是惊人。
欧阳昭连翻跃退,不过是念这老婆子是一时误会,又因与她素不相识,不愿无缘无故地动手。
眼见劲风丈余,想躲不能,只好挥出一掌,硬接上去,口中也喝道:“你准能行吗?”
轰的一声大响,人影乍合即分,顿时狂澜怒起,叶枝泥沙上卷三丈。
欧阳昭震得连退三步,还站桩不稳。
那红衣瘦老太婆,足足退出七步以上,面露惊慌,目含怒意。
欧阳昭承受了武林三绝的全部功力,内功潜有百余年的修为,加上眇目道士神剑镇八荒欧阳丹的舍命传功,武林中无人可与之比拼。
但他这百忙中挥出一掌,意在闪身避敌,并无伤人之意,所以威力也自有限。
他一掌震退了红衣老太婆,毫不稍停,大跨一步,问道:“这位老太太,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出手这等辛辣?换了别人,岂不……”
不料那老太婆不等他说完,一指地上已死的聋老,晕倒的哑婆吼道:“我出手辛辣?你看,这大年纪的人,身负重伤,你还不肯放过!”
欧阳昭一听,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哭笑不得,摇摇头道:“这?你弄明白了投有?”
“我不用弄明白,我亲眼所见,还会假!”
“他乃在下同路的人!”
“呸!老婆子久不走中原,听说武林大变,一条线上的人也下此毒手,真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