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心中对一统教这座功德堂已存了不少疑点,但未弄明白之前,可不愿得罪了五爪金龙岳麟。
“噢”了一声之后,脸上挂着微笑,无置可否。其实他心中已有了打算。
此时,天色已晚,厅上灯烛高烧,筵开玳瑁。
欧阳昭也就不客气地大吃大喝,专讲些无关紧要的话。饭后,谈了阵江湖往事,告辞了五爪金龙岳麟,随着他的手下进客厅安歇。
他心中有事,哪能睡得下,合衣而卧,打算略一养神,三更时分要夜搜君山。
谁知头枕在枕头上,觉得枕头甚为不平,顺手一拉枕头,原来下面赫然有一块压绉了的黄绫。
欧阳昭并未留心,随手丢过一旁,二次就待卧下。
蓦然,他心中一动,觉得这块杏黄的绫子,似乎太不平凡,遂即一跃而起,顺手抖开,不由暗喊了声:惭愧,差一点错过了!
原来那黄绫非衫非帕,乃是半幅神幔的样子,分明同武当派掌门人智清长老所带的一块布幔相同,非但颜色无异,而新旧的程度也一式无两。
“这就奇了,难道说……”欧阳昭心中七上八下地嘀咕起来。
难道说武当的归云剑谱落在君山不成!
嗖,空际衣袂破风,虽然声音极为微小,但欧阳昭乃是个大行家,功力又高,耳目之聪自不待言。
他急忙将黄绫寒于怀内,留神谛听,夜行人的声音已渺。
忽然黑影一晃,分明是夜行人穿空而过,月光把那极快的影子送到纱窗之上。
欧阳昭越发留心,但却装做不知,吹了灯,盘坐在床上静心运功调息。功行一周,不但不困不乏,而且精神大振,遥听更鼓,已是二更之后。他行功完,走到窗缝向外张望,但见月光如冰,阗无人迹,轻启窗门一闪而出。
跃身上了屋顶,但见水烟淼淼的洞庭,微波鳞鳞,烟波万顷,君山上苍青一片,除了功德堂的门首,两盏气死风的灯笼以外,连个灯火也没有。
欧阳昭打量了一下,一起势就向后山大厅穿去。
“属下等伺候堂主!”
忽然阴影之处,蹿出四个壮汉,正是白天在湖上迎接自己的四个汉子。
此时,那四个每人抱着一对护手虎头双钩,并肩肃立拦在屋面之上。
欧阳昭此时既不能发作,也无所借口,感到十分的尴尬。
倒是那四个汉子之中的一个道:“堂主敢莫是深宵不寐,起来一览洞庭湖色风光?”
欧阳昭苦笑道:“正是。四位还没安憩?”
“奉命为堂主护法。”
“不敢当……敢莫洞庭君山尚有屑小不成?”
“这个……上禀堂主,托堂主之福,屑小之辈还不敢自蹈罗网。”
“既然如此,何必辛苦各位?”
那四个汉子闻言,互相望了一眼,齐声低头道:“此乃一统教的例行戒规。”
欧阳昭淡淡一笑道:“免了吧。”
四人又互望了一眼,并未退去。
欧阳昭大大方方地道:“洞庭湖良夜迢迢,好一派烟水风光,我正恨良夜苦短,打算学古人秉烛夜游的故事,四位且请安憩。”
“假如堂主知道,定将怪罪下来!”
“一切由欧阳昭承担,四位且勿顾虑。”
“这……”
“在下清兴正浓,四位不必多言!”
欧阳昭说着,一展身形,陡地上冒三丈,衣袂不动,寸草不惊,忽又斜飞五丈,转向四人一挥手,身子即将落实,重又叠腰而起,唰的一声轻响,转又前射五丈,像一缕轻烟,直射向君山后岭。
他这套巧极妙极的身法,乃是轻功中难得一见的功夫,俗语叫做连升三级;武林中的云龙三现,没有他轻巧,蹈虚履空没有它快捷,可以说是一种少见的绝学,不是功力炉火纯青,断难办到。
四位汉子,眼见欧阳昭露了这一手,都默默无言,互相愕在屋面之上。此时慢说是追赶不及,纵然追上了,也绝不是人家对手,更休想拦下人来。
其中一人一摆手中护手钩道:“报与堂主知道。”
说时,首先腾身下了屋面,直向中寨落去,另外三人也望着欧阳昭鸿飞杳杳的去处,各自望了一眼,跟踪而下,身法原都不弱。
却说欧阳昭摔开了四人,径向后山射来,夜色迷蒙之中,隐隐望见最后一进的大厅之上,仿佛伏着两个人影,他一腾身子,直向那里射去。
身子卸风凌空。
咻——金铁破风之声,有物袭至。
欧阳昭闻声知警,半空中浊气一沉,前射的身势,霍地下落丈余。
哨!哨……一连三五声响起,暗器穿过他的头顶,全落在屋面之上。
欧阳昭一咬牙,正待震身而起。
“看招!”
眼前红影一闪,白光陡现,斜刺里跃出个人影,手操银夺一招顺水推舟连人带夺地递了过来。
事出猝然,来势猛极。
欧阳昭,沉声立桩未稳,百忙中猿臂伸处,吸胸缩腹,反而径抓那人执夺的手腕。
雪亮的银夺,破风而过,距胸前不过丝毫之差,险极。
那人一击不中,手腕反而被制,低哼一声,弹腿斜跃五尺,撤招狼狈后退。
欧阳昭此时才看清,使夺之人通身红装,如同一截红木,双眼在月光下精闪闪的,不断死盯着自己。
正待追上前去,陡然,身后劲风乍起,赶忙回身迎敌,却又是一个红装的高大身形,一把泼风刀已直劈过来。
欧阳昭此时想接不能,无从卸力,平着身子向后一仰霸桥飞霜,向后倒去。
就在他后倒之际,双脚一剪,犁庭扫穴,反向执泼风刀的红衣人下三路袭至。
这一招,避敌、让招、倒身、袭敌,一气呵成,可说是精妙无比,威力绝伦。
执拨风刀的红衣汉子,不虑有此,急忙抽身而退。
恁他如何反应之快,“哎呀!”膝盖已被欧阳昭劲风扫中,呼——由屋面之上扑跌下去。
先前那个手执亮银夺的人,一见同伴受伤,一摆银夺二次舍命而上,魁星点元直刺欧阳昭面门。
这一招他是存心救人,凶、准并施。
欧阳昭沉声喝道:“来得好!”
左手迎面一晃,右手乘隙攻出,强攻强夺。
“好小子!”
那先前被欧阳昭扫中膝头的汉子,居然又凑了上来,手中泼风刀八方风雨,抢攻快递。
欧阳昭两面受敌,欲待抖出宝旗,怎奈两人一刀一夺,抖得风雨不透,毫无憩手之隙。
三个人闷声不响,苦斗三十来招,兀自不分上下。
蓦然,那执夺的汉子,银夺一递,沉声道:“有种的随我到后山来!”
说完,也不等欧阳昭答话,一摆手,招呼执刀的汉子,两人连袂而起,径向后山射去。
欧阳昭不知所以,但既然存心探个究竟,焉能不追根寻源到底也腾身而上,口中却道:“任你到天边海角,欧阳昭也放不过你!”
就在话声里,探手在怀内取出了辟毒宝旗,衔尾急迫下去。
月光下,三条人影,全是用极快的身法前射,如同流星赶月,浮光掠影。
转眼之间已下来十余丈远,眼前是一片广阔的荒草斜坡。
两个红衣汉子,一掠曳下,落于山坡之上。
欧阳昭也不怠慢,落下地来,手中宝旗一亮。月光下金光闪闪,耀目生辉。
他宝旗横胸沉声道:“是何路道,引我来此意欲何为?”
那手执银夺的红衣汉子干笑一声,一摆兵刃,朗声道:“引你来此,要打发你上路!”
“量你还不配!”
“你少狂!”
另一个执刀的汉子喝声之中,忽然仰天打了个唿哨,尖锐刺耳。
随着他这声唿哨,嗖嗖风响,前后左右,跃出二三十个红衣怪人,兵器生寒,全向欧阳昭围来。
几十个红衣怪人;几十件不同的兵器,却不约而同地向欧阳昭身上招呼。
欧阳昭乍见,不由暗暗称怪,但却没有半点怯意。一振腕,宝旗掠起霞光万道,劲风习习之中,唰唰唰,一连串破空声里风声雷动,硬生生地划出一个圈,把数十件兵器全都震开了来。
这一招虽然凌厉无比,但那些红衣怪人并不全退,各展身形一挫之后,又像潮水一般蜂涌而上。
欧阳昭丝毫不惧,旋风八式使开了来,一连两招,威风八面,声势惊人。
但那些红衣怪人,并无一个庸手,怒吼一声,前仆后继,配合得甚为得宜,不但没有一人受震,连兵器也没有一件被震飞开。
先前那手使一对护手虎头钩的,似乎是他们这班人的领头人物。但见他闷哼一声,手中双钩一扬,怪声怪气地吼道:“今晚让他占了上风,大家可全没脸见人!”喝着,一探双钩,领先拥上。
其余众人轰雷也似应声而上。
欧阳昭对这般红衣怪人的来历,甚为不解,他心想:君山虽大,究竟是湖心一个小岛,既然有了一统教功德堂在这儿安窑立柜,按着江湖的规矩,可是一江不留两条龙,怎会有第二个门派形成双雄并立之势。
先前,这班人乱糟糟的,可不知问谁好,如今,眼见这执双钩的家伙露出了瓢甩子的味道,也就存了个擒贼先擒王的心。
因此,手中宝旗一挥,逼住了其余众人,脚下错步前趋五尺,旗尖一指对着使护手虎头钩的怪人虚点一招,大声叫道:“朋友!凭多为胜的下三滥办法,在我手中可行不通,我一向拼斗,最喜人多,这叫做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使护手虎头双钩的怪人,还以为欧阳昭的旗尖认真点到,急忙一侧跃躲开七尺,怪笑声道:“嘿。你卖狂!”
说着,摆动双钩出招猛攻上来。
欧阳昭旗势稍动,阻住了他的来势,冷笑道:“且慢!”
“怎么?”
“在下向来不顾打没有意思的架!”
“何谓有意思?”
“亮亮你们的字号!我自然会酌量打发!”
“字号?嘿嘿!三十……”
怪人说到此地,忽然话音一停,眼神连眨之下,陡地一震双钩道:“你还不配问!”
欧阳昭虽然十分气恼,但可要打听个来风去浪,且自按捺下来,横旗当胸道:“怎样才配问呢?”
怪人双钩被拒,眼神一凛,嘴里却叱了声道:“胜了我们三十……”
他的话又戛然而止,挥钩直上,舍命相扑。
其余一些红衣怪汉,一个个喝叱连天,兵刃震处,全也疾同劲风,呼啸扑来。
此刻,月正当空,碧天如洗,刀光霍霍,劲风呼呼,形势煞也惊人。
欧阳昭见他们藏头露尾,心知问不出所以然来,百忙之中略一估量,约莫也真有三十五六人之多,一面挥动宝旗,一面狠声道:“也好,胜了你们再说!但只怕到时有人想说不能,要饮恨而终了!”
说时,金光闪闪之中,辟毒追魂宝旗展起一片耀目寒光,席地卷起。一代绝学焉同等闲,劲风扑处,逼得那三十多个红衣怪人惊呼不已,闪避不迭。
欧阳昭既经出手,连环进招,招势如长江大河,劲风如春云乍展,刹时之间飞叶满天,金光暴长,在皎月之下蔚为奇观。
那三十多红衣怪人虽然都不是庸手,但个个被迫落在旗风之外,要想接近欧阳昭,递招取敌,势比登天还难,谁也冲不进那阵凌厉的旗风里去。
好个欧阳昭,出旗压住了三十余人的攻势,手上依然不停,但见他脚下倏地一快,口中喝道:“看我配不配问你们!”
语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