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爷,小买卖,将本求利。”
那大汉浓眉一挑,道:“陆大爷,做了他,怎样?”
中年男子狞笑着道:“马五,杀人是犯法的,要他爬着出去尽够了。”
叫马五的大汉道:“三条腿爬起来多费力呀?”
中年男子道:“要不……他那条左臂留着也是多余,把他卸了,闪电手改称闪电脚,岂不更有意思?”
说完,偏头向另一个大汉道:“崔老二,你说呢?”
叫崔老二的汉子道:“很妙!”
邻桌一个蓝衣人摸出块银子,放在桌上,道:“酒钱!”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马五道:“他想脚底下抹油?”
崔老二却已离座站在当门的地方,阴阴地道:“朋友,欠了债就得还,赖不了的,走不是办法,洛阳一带没你踏足的路。”
那些酒客一看要闹事,纷纷付帐走了,只剩下田宏武和那走方郎中没动,依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蓝衣人单手按着桌面,没开口,两眼望着空处。
掌柜的一见情形不妙,上前打拱作揖道:“大爷,请您到外面动手好不好,小店……”
“去你的!”中年男子一挥手,掌柜的倒撞到灶台边的木柱子上,口角沁出了血沫,脸上的神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小二连拿锅的全呆住了。
蓝衣人说怕,脸上没怕的表情,说不怕,却又有点儿发抖。
中年男子离开坐位,走到中央踢开了两张桌子,嘿嘿一笑道:“姓芮的,想不到有今天吧?多少地方你不去,偏偏到洛阳方面来,真是,要死的始终活不了。
“砰!”地一声,蓝衣人前胸挨了一掌,身躯晃了两晃。
中年男子又是一掌劈了过去,口里道:“你还有一只手,还击呀?”
蓝衣人一个踉跄,撞翻了身后的桌子,脸色变成了铁青。
田宏武实在看不下去了,缓缓起身,道:“识相的快滚,否则要你们学狗爬!”
叫马五的汉子斜扫了田宏武一眼,道:“你小子算哪棵葱,想死么?”
走方郎中喃喃地道:“天下有不知死活的,也尽多管闲事的,何苦来哉!”
田宏武离开桌子,上前两步,马五扬掌便劈,田宏武一伸手,抓住劈来的手拿一扭,马五哼了一声,转了个方向,田宏武抬腿兜屁股扫了一脚,闷哼声中,马五直飞出去,摔在路上的泥泞里。
崔老二暴喝一声,亮出了匕首,抖手就扎,手法还真不赖。
田宏武偏身,擒臂,又是一腿。
“哎哟!”声中,崔老二又朝店门外飞去,马五刚刚爬起身来,正巧被崔老二撞上,双双栽了下去,成了一对泥人。
中年男子霍地回身,狞视着田宏武道:“看不出你小子还真有两手,报个名号出来?”
田宏武寒声道:“你不配,快滚,在下不想杀人。”
中年男子霍地拔出剑,嘴一咧,狞笑着道:“你没打听打听大爷是何许人物?”
田宏武不屑地道:“地痞土棍,也公然自称人物,滚是不滚?”
中年男子七窍冒了烟,一抖腕,刺出一剑,田宏武轻轻闪过,中年男子“唰唰唰!”连攻三剑,凌厉得令人昨舌。
田宏武如风摆残荷般在闪右让,终算避过了。
蓝衣人站在原位一步也没动,像是别人的事与他无干。
中年男子一甩头,道:“走,有种到外面去,这里地方窄,施展不开……”
田宏武冷冰冰地道:“窄么?本人还嫌宽呢!”
中年男子怒哼一声,手中剑徐徐扬起,从气势上看,他是准备全力厮拼了。
田宏武目光一转,瞥见靠墙处有把三尺长的火钳,横行了数步,取来执在手中,他腰间悬着剑,却去取火钳用,依江湖道上的规矩,这是极大的蔑视。
中年男子脸都气青了,挫了挫牙,恶狠狠一剑划了出去。
“铿!”然一声,中年男子的长剑脱手而一飞,斜插在门板上,兀自抖个不停,持剑的手,虎口破裂,鲜血直涌,痛得他龇牙咧嘴。
门口两个大汉,在清理口鼻的泥沙,狼狈之状,使人看了就忍不住要笑。
田宏武扔去火钳,转身回原位坐下。
凡属痞棍之流,除非是笃定了的,否则极少斗力,同时也十分见机,中年男子自知讨不了好,自动收篷,瞪着眼道:“朋友,咱们走着瞧了!”
说完,转身便走。
田宏武轻敲桌子道:“喂!慢走!”
中年男子身躯一雳,回过身来。
田宏武道:“吃了东西该付钱,还有打破的碗碟。”
掌柜的忙招手道:“不用了,不用了,算小的请客!”
中年男子摸出锭银子,摔在地上,冷哼了一声,再次转身拔下剑,出门带同两名手下,上马疾驰而去。
江湖郎中悠悠地道:“对付江湖宵小,地头恶棍,要就心狠手辣,一次解诀,不然就别得罪他。”
这的确是经验之谈,这些小人,硬的不成,就来软的,而且睚眦必报,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田宏武朝他略一颔首,表示承教。
蓝衣人先把酒钱放在桌上,然后向田宏武点点头,道:“承情!”
说完举步出店。
他从进店到离开前后说不到十个字,这种冷漠的人,还真少见。
江湖郎中又开口道:“其实少侠可以不管的!”
田宏武道:“任这些无赖欺负一个残废人么?”
江湖郎中笑笑道:“他可是并不废,少侠设注意他的脚底下,这么大的雨,遍地泥泞,但他的鞋上没沾泥,证明他的功力仍然惊人!”
顿了顿,又道:“少侠是初走江湖么?”
田宏武不想多谈,点点头设开腔。
江湖郎中自顾自地又道:“想不到他会被人废了一条手臂,谁有这大的能耐?”
田宏武不由心中一动,看来蓝衣人定是个很有来历的人物,“闪电手芮丙吾”,他在心里念了一遍,既号称“闪电手”身上没带剑,显然工夫是在他手上,右臂废了,功力再高还有什么作为。
那叫陆羽的中年男子,大概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公然叫阵索仇。
店里开始动手收拾现场。
田宏武不愿与任何人搭讪,他怕泄漏了行藏,他看出这个江湖郎中颇不简单,所以存了戒心,掏钱付了帐,随即出门上路。
“又是个怪人!”是江湖郎中的声音。
田宏武只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暴雨过后,空气分外情新,原野被洗得一片绿油油,令人心旷神怡。
正行之间,突然发现道旁林子里有一双人影,相对站立,心中一动,停了脚步,那两条人影,距大路约莫有五六丈,定睛一望,只见两人穿的是一色的黄衫,年纪不大,各背靠着树身,手中剑插在地上。
看了一会,双方都没动静,田宏武心中大奇,故意干咳了一声,但两名青衣人没有反应,仍兀立对峙……
两人是以某种玄奇功力在对抗么?
人,天生就是好奇的动物,武林人更甚。
田宏武当然不会例外,他装作不经心地重入林中,到了三丈之处,看的更清楚了,他也呆住了。
两个黄衣人年纪一样,长相也一模一样,像是同一个人化身成两个人。
怪事,田宏武再迫近了些。
这一看,更使他惊愕莫名,毫无疑问,两人是一对孪生兄弟,这是怎么回事,手足相残么?还是在切磋武艺?可是不对,不管是什么情况,没有说旁人走近视而不见的道理。
两人瞪着眼,眼里却无神。
田宏武在好奇心的躯使下,直欺两人身前,左右一看,不禁头皮发了炸,两人都已断了气,是一对死人。
是如何死的,两败俱伤,还是遭人暗算?可是两人身上不见血,也不见伤痕,除了少一口气,眼目无光,脸色与生人无异。
更奇的是双双面对面隔了八尺倚树相对。
正在百思不解之际,林子深处突地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田宏武四下一望,循声奔了过去,目光扫处一颗心不由剧跳起来。
林子里一共三个人,两女一男,女的是“化身教”教主千金“芙蓉女”聂小倩,和她的侍婢锦儿。
男的赫然是不久前路边小店所见的蓝衣人“闪电手”芮丙吾,奇怪,他们怎会凑在一起?
与那两个离奇死亡的黄衣人又有什么关系?
只见“芙蓉女”脆生生地道:“丙吾哥,你倒说说看,我哪里配不上你?”
“闪电手”冷漠地道:“是我配不上你!”
“芙蓉女”小嘴一噘,道:“你这是藉口,你根本就不爱我!”
“闪电手”道:“我已经是个残废人,什么也不必谈了!”
“芙蓉女”道:“我不在乎!”
话锋一顿,又道:“是谁有这大的能耐,能废你的右臂?”
“闪电手”冷板地一笑,道:“你不在乎我在乎,你是教主千金,而我,已经是个残废人。至于伤我的手臂之人,只能告诉你,是一个强仇。”
“芙蓉女”柳眉一挑,道:“丙吾哥,你说是谁,我不会放过他……”
“闪电手”道:“盛情足感,我自己去了断的。”
“芙蓉女”姗姗移前两步,娇声道:“丙吾哥,你右手已废,用什么去了断恩仇?”
“闪电手”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聂姑娘不必操心了!”
“芙蓉女”低声下气地道:“让我伴着你,我们回转关外去吧?”
“闪电手”冷而决断地吐出一个字:“不!”
“芙蓉女”粉腮微变,道:“丙吾哥,我知道你十分好强,但你结的仇家不少,像方才的李家兄弟,如果不是我正好碰上,你不是已遭了他俩的毒手了么?”
田宏武心中一动,原来那两个黄衣人,是“芙蓉女”下的手。
“闪电手”不接她的话,冷声道:“我要走了!”
“芙蓉女”粉靥上罩起了严霜,但仍按捺住道:“你真的这么无情?”
“闪电手”道:“爱是不能勉强的。”
“芙蓉女”寒声道:“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芮丙吾,我聂小倩一辈子没求过人,我知道你进关是为了躲我,你料不到我也入关了罢?今天你非交代个明白不可。”
天下任性的女子很多,但像这样穷追男人的却很少见。
“闪屯手”似乎丝毫无动于衷地道:“你要我怎么交代?”
“芙蓉女”板着粉脸道:“你只说喜不喜欢我?”
“闪电手”道:“我说不配,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芙蓉女”咬着牙道:“我偏要你说!”
“闪电手”冷漠如故地道:“如果我不说呢?”
“芙蓉女”栗声道:“杀你!”
这两个字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爱与恨本是两个极端,但相差却只在一线之间。
“闪电手”沉默了片刻,低沉地道:“下手吧!”
生与死,对他似失去了应有的意义,他到底是什么人,冷酷无情,抑是伤心人另有怀抱?
田宏武是旁观者,但他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想:“聂小倩真的会杀他么?这女子的爱与恨竟这么强烈?如果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应该是幸福的!”
“芙蓉女”大叫道:“你以为我不敢?”
“闪电手”冷冷地道:“你当然敢,令尊在关外是武林皇帝,操生杀予夺的大权,杀个把人,算不了什么!”
“芙蓉女”粉腮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