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双肩微振,穿空斜飞而起,去势如电,瞬眼无踪。
厢房内雷翠瑛翩若惊鸿般疾闪而去,剪水双眸中满含幽怨之色,道:“爹,您瞧他说话可靠吗?”
雷玉鸣抬起右掌抚摸雷翠瑛满头秀发,叹息一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父一生诚信待人,此人虽隐秘本来面目,但不似狡诈之徒。”
雷翠瑛眼中微潮,欲言又止。
雷玉鸣已知其女心意,那年头黄花闺女被陌生男子抱住,虽属从权,却亦白璧有玷。
雷玉鸣无言安慰,只暗暗叹息,遂伏案急书一函,令家人持与群雄,与其女略略收拾后登骑驰出清水村而去。
朔风怒吼,官道上黄尘漫空,夹看片片飞舞凋叶,景物萧瑟凄凉。
雷玉鸣父女策骑如飞打从弯道上转骑,突见路旁一株亭亭如华盖巨杪树干被刮去一块树皮,雪白如新,上有四个大字,“驻马观望!”
两人勒马停住,不禁惊疑不解。
蓦地,树上疾如鹰隼泻落一条黑影,只见一黑衣中年汉子低声道:“雷老前辈么?在下奉赵老师之命转话,此去不远便是明月店,白衣凶邪挟持令郎投住明月店乐鸿杰家中,乐鸿杰在武林中无藉藉名,其府中必是无极帮秘密分舵,老前辈务不可形迹败露躁进。”
言毕,一闪疾掠入路旁而去。
雷玉鸣忙道:“尊驾暂请留步!”
那人充耳不闻去势迅快如风,转瞬杳失形踪。
雷翠瑛在囊中取出两块黑巾,道:“蒙住面目赶往明月店,哥哥下落已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雷玉鸣望了其女一眼,眉宇间含有重忧,接过黑巾扎好蒙住面目,道:“瑛儿,我们走吧?”
“明月店”为去京必经之处,地接要冲,不下二千余户人烟,东西两条大街商尘甚盛。
雷玉鸣父女两人两骑进镇口,到得一家饭庄门前下马,揭下蒙面黑巾。
店伙疾迎而出,延入内面。
雷玉鸣道:“老朽须清静,可有杂室么?”
店伙忙哈腰笑道:“有,有,独院内有隔间宽敞清净,老爷子及姑娘请吧!”
雷翠瑛忽闻不远处传来一极轻微阴恻恻冷笑,不禁心神一震。
雷玉鸣忙低声道:“我等形迹已败露,不可露出惊慌神态。”
他们两人却如同无闻,雷翠瑛反绽出如花微笑,走向里间静室内,吩咐酒保送上酒食。
酒保躬身退出。
这静室丝毫无耗喧闹声,四壁糊得雪白,室外有一行半人高石砌栏杆,上有几盆腊梅,绽蕊初放,散发淡淡幽香。
降魔八掌雷玉鸣面对室外而坐,蓄势运臂,料定凶邪党羽必找上门来。
过了半晌,未见动静,脚步声中,只见酒保含笑送上酒食。
雷翠瑛待酒保退出后,拔下银簪试酒菜有无下毒,察出并无毒性,才放心饮用。
两人满腹心事,不发一言,默默进食。
蓦地——
忽闻一声闷嗥,接着一声冷笑传来道:“好一个兔崽子,胆敢生心暗害老夫好友!”
雷玉鸣只觉语音甚熟,但见一个身着蓝布大褂花白须发老者提着一人走入,认出是自己好友,名震燕云混元爪侯迪,忙立起道:“侯贤弟,你是如何来的?”
混元爪侯迪长着葫芦形长脸,一双凤眼配着大麻子,透出古怪笑容,闻言眼皮微掀,道:“你还说咧,小弟闻得你病死噩讯,兼程赶往清水村,尚未抵达便闻知你诈死驱退双判三魔,匆匆赶抵尊府,又闻令郎被白衣凶邪劫走,片刻之前你与令媛悄然离开清水村,所以小弟抄捷径先你们来到明月店。”
雷玉鸣望了雷翠瑛一眼,道:“速拜见你侯叔父!”
雷翠瑛裣衽一福,柔声道:“拜见侯叔父。”
侯迪呵呵一笑,只见雷翠瑛清丽绝俗,似一朵出谷幽兰,忙道:“少礼,少礼,好孩子,多年不见,竟出落得水葱般逗人喜爱,雷兄,我这瑛侄女不知许配了人冢没有?”
雷翠瑛闻言颊泛红霞,娇羞不胜。
雷玉鸣忧愁的脸上不禁现出一丝笑容道:“这孩子眼高于顶,东不成西不就,愚兄也拿她没法子!”
雷翠瑛娇嗔道:“爹,放着正事不谈,尽提这些则甚。”
降魔八掌雷玉鸣面色一正,道:“侯贤弟,你怎知愚兄来到明月店?”
侯迪道:“小弟比雷兄早两个时辰来到,在镇口外发现数个形迹可疑人物,故暗蹑其后窥听得雷兄已赶来,赋徒系双判手下,奉命打算将雷兄父女擒送往燕山。”
雷玉鸣已知就里,望了侯迪手中所提贼徒一眼,道:“将他放下,待愚兄问出小儿下落。”
侯迪嘻嘻一笑道:“别忙,小弟尚未饮用酒食,待用饱后再问不迟。”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副杯筷,放下贼人,自顾坐下痛饮大嚼。
雷翠瑛道:“真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
走前踢了凶徒一脚。
贼人丝毫未曾动弹。
侯迪笑道:“贤侄女,这贼人被我独门手法点住穴道,你那哥哥包在我身上救出就是。”
说着,抓起一块鸡腿大嚼。
雷玉鸣皱了皱眉头微笑不语,父女两人互望一语默默进食。
好不容易侯迪摸着肚子立起,道:“吃饱肚子好做事。”
倏地转身解开贼徒穴道。
贼徒极艰难地站了起来,发觉自己功力已废,浑身虫行蚁走,不禁面色惨变。
侯迪笑笑道:“我老人冢向来心狠手辣,似猫戏耗子非捉弄个够,不死不休,趁早讲实话?那白衣鼠辈擒住雷少侠是带往乐鸿杰家中么?”
那匪人似经受不住侯迪阴毒手法,苦笑道:“雷少侠囚在距乐鸿杰府外两里余一荒僻小村内,明日便要送往燕山。”
侯迪道:“你说的是真话么?那白衣匪徒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匪人答道:“无极帮组织严密,网罗甚众,恕在下不知,明日押送雷少侠恐不是此人,雷少侠亦要易容改换装束,如此才容易混淆眼目。”
雷玉鸣不禁面色一变,道:“何以要待到明日?”
匪徒答道:“雷老英雄也是武林名宿,怎未料到乐鸿杰是个机诈如狐人物,他本意欲将雷老英雄父女一网成擒,眼前他尚未知情在下等全功尽弃,否则他已将雷少侠送走,再他将雷少侠行程延捱一日,目的在使诸位莫知虚实。”
侯迪深觉其言有理,忙道:“那么你速领我等前往去救雷少侠。”
匪徒苦笑了一笑道:“在下举步维艰,焉能带诸位前去。”
侯迪嘿嘿一笑,伸指如电点了匪徒三处穴道,道:“现在你可行动自如,不过武功仍暂时消失,非两日后无法复原。”
匪徒只觉苦楚消失,眼珠微转,道:“三位请随在下由店后走出,须老英雄扶在下一把带出墙外,防敝帮眼目发现行踪。”
雷玉鸣从怀中取出一锭白银放在桌上,四人鱼贯走出屋外院中。
侯迪疾伸右臂,托在匪徒胁下,低喝道:“起!”
身形冲霄奔空落在屋面下,反腕将匪徒拉住,雷氏父女接踵而起,随着侯迪闪电流星般掠出镇口郊外。
侯迪放下匪徒,道:“尊驾可以指明方向带我等前往。”
匪徒四外打量了一眼,道:“诸位尽量掩蔽身形,随在下前往。”
说着迳往南向麦田旁黄萎长草中走去。
郊外麦田已收割,景物难得一见青翠,朔风狂劲,摇撼着凋秃的树木,黄叶飘飞,不胜凄凉
四人鹳行鹭伏,约莫走出五六里外,隐隐只见林木中稀稀落落现出数幢竹篱茅舍。
但这数幢竹篱茅舍中竟有一座砖造屋宇,黑黝黝地阴森恐怖。
那匪徒突然定住,低声道:“雷少侠就囚在砖屋内,若三位相信在下,容在下引开布伏暗桩,三位潜入救出雷少侠。”
混元爪侯迪眼皮微翻,精芒逼射。
匪徒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毛骨悚立。
只听侯迪冷冷一笑道:“我老人家从来就不相信窑子里会出好货,也罢,姑且相信你这一次,惟须先点了你的九阴穴脉。”
说着出指如飞落在贼人数处重穴。
匪徒先是大喜过望,继闻最后一句,不禁心神大骇,面色惨变,暗暗怨毒已极,咒道:“老贼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只听混元爪侯迪道:“尊驾快去吧,若尊驾暗藏心机,吐言不实,我老人家必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匪徒尽管心怀怨毒,却不敢形于颜色,唯唯喏喏答道:“小人不敢!”
接着向竹篱茅舍走去,走近村旁,击掌六响,清脆的掌声随风飘落。
突闻一声大喝道:“什么人?”
一幢茅舍内疾闪出来一个铁塔似的彪形大汉,身着黑绒镶蓝劲装,浓眉大眼,一派灰油油的脸膛,怀抱着一根三棱铁锏,挺立着寒风中,神威奕奕,道:“原来曾吉峰老弟,来此何事?”
曾吉峰忙道:“区兄,庄上已岌岌可危,雷玉鸣老贼率同武林高人攻入,目前正在一场混战,本帮弟兄伤亡不少。”
彪形大汉神色一愕,道:“庄内布伏严密,机关极为厉害,怎能由雷玉鸣长驱直入?”
曾吉峰道:“日前并非争辩的时机,雷玉鸣同行之武林高手其中不乏才华极高之人,我等应赶返相救才是。”说着向彪形大汉示一眼色。
大汉立即会意。
两人声浪高宏,雷玉鸣父女及混元爪侯迪三人身形已蹑近,只见彪形大汉高声呼唤同党,又道:“那屋内囚着的雷俊峰应如何处置?”
曾吉峰道:“雷玉鸣老贼率众犯庄,却志在救出其子,雷俊峰被点住穴道,无法行动,又无人知此处,不妨将他留置在此。”
那彪形大汉略一沉吟,点点头道:“也好!”
两人正言之际,茅舍砖屋内人影纷纷疾掠奔来,与彪形大汉及曾吉峰聚在一处,交谈了数句,即望乐鸿杰庄上奔去,一霎那间便自无影无踪。
混元爪侯迪偕同降魔八掌雷玉鸣雷翠瑛父女疾望那幢砖造大屋扑去。
三人落在门前巡视了一眼,只见壁墙长满绿苔,门前积尘满寸,两扇木门上黑漆蚀剥殆尽,想是久已无人居住,地上黄叶飘飞旋舞。
侯迪冷冷一笑,伸掌一推木门,两扇木门本虚掩着,呀地幽幽开启。
进门就是天井,天井内放着一只养鱼大水缸,积水过半,浮萍碧绿,门窗多半残破颓败脱落,阴气逼人。
侯迪道:“不知令郎囚在何处,方才忘怀了问那曾吉峰!”
雷玉鸣皱眉答道:“如曾吉峰言之是实,谅不难找到小儿。”
这幢砖造大屋五进庭院,当年宏伟豪华不难想像堂上一呼,庭下百喏气象,如今凄凉无人,令人不胜沧海桑田之惑。
找遍了五进厅屋,却不见雷俊峰影院,三人心头不禁油然泛起一种受愚之感,混元爪侯迪脸色凝肃发青,胸中怒火如潮。
雷翠瑛拉开一扇小门,轻声道:“爹,哥哥谅囚在那阁楼上。”
降魔八掌雷玉鸣与混元爪侯迪由门内张望外去,只见是一片偌大广坪,长广几达百寸,乱草侵膝,坪中心矗立着一座阁楼。
三人认准雷俊峰被囚在阁楼内,快步如风奔去。
身入阁楼上,竟阗无一人,不禁面色大变。
蓦地,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可惜三位省悟得太迟了,敝帮帮主爱才若渴,倘俯首归顺,敝帮当以高位相授,不然出得阁楼十步必遭横死。”
雷玉鸣不禁大怒,循声扬掌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