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转身奔出厅外,清风庵主道:“二女,庄主尚未查明来历么?”
沙嵩摇首苦笑道:“沙某受好友陶胜三之托,他言说他那两位嫡亲侄女无故失踪,谅尚仍在人世,托沙某查寻其侄女行踪……”
清风庵主忽轻喟道:“是那迷魂谷主陶泰麟一双掌珠么?想迷魂谷主夫妇先后失去踪迹,此乃武林一宗不解之谜,怎料二女亦重步其后尘……”语声突然一顿,目中神光电射,接道:“庄主所说二女是否就是她们!”
沙嵩摇首苦笑道:“敝庄一名手下路经良乡,于客栈中偶闻邻室二女对话,语里言间竟与迷魂谷大有渊源,是以施展妙计,将二女擒来舍下,不想二女坚不承认与迷魂谷主有何渊源……”
清风庵主冷笑道:“三木之下,何愁不吐真言。”
沙嵩道:“二女对沙某言说,倘或不信其言不实,尽可传讯陶胜三老师赶来,即可证实其言非虚。”
“所以沙庄主立即传讯陶胜三老师了。”
“正是!”沙嵩道:“陶老师不久即可赶至舍下!”
正说之间,忽见那瘦小汉子形色勿惶奔入大厅,道:“禀庄主,二女失踪了。”
沙嵩如闻雷击,猛地立起,面色铁青,大喝道:“二人已制住穴道,武功全失,怎会无故失踪。”
那汉子嗫嚅道:“属下闻听朱老四之言,周青潘大虎已领著二女在片刻之前已来此大厅,属下感觉必有蹊跷,为何途中未曾相遇。”
沙嵩闻言面色大变,道:“庵主我们走!”
屋外天黑如墨,寒风怒吼,大雪仍是漫空飞舞,庄中一片混乱,内外暗桩均言未曾见二女逃出形迹。
这是一不可解之谜。
沙嵩脑中忽闪过一个念头,急掠至孙雁住处,房门虚掩著并未落栓,他轻轻推开,但见孙雁拥被熟睡,鼻息甚浓,不禁一怔,目光四巡,只觉并无丝毫可疑处,又悄悄退了出去,暗道:“这两个丫头难道插了翅膀飞了出去。”
天色微现曙光,二女失踪尚难寻出蛛丝马迹。
清风庵主道:“据庄主所言,贵庄防守严密,不论来人武功旷绝,来去自如,也无法将失去武功二女携之离去而一无所觉,分明是内贼所为。”
沙嵩赧然答道:“其中必有蹊跷,庵主说的极是,此必内贼所为……”
蓦地,只见一黄袍老人奔来,禀道:“夫人现在内堂有事与庄主商量。”
沙嵩颔首答道:“你速准备一桌素席款待庵主及五位少侠。”继向清风庵主笑道:“沙某去去就来,庵主见谅。”身如离弦之弩般穿出厅外,迅即掠往内宅。
只见其妻两眼红肿,瞥见自己,珠泪似断线般淌下,哭不成声。
沙嵩大惊道:“夫人为何如此?”
沙妻哽咽道:“福儿被贼人抢去,倘福儿有个三长两短,贱妾也不想活了。”
双面佛沙嵩闻言似为雷霆重击,目瞪口呆,面色大变,道:“福儿如何为贼人抢去的?”
他垂暮之年,仅得一子,年方七岁,长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爱如拱璧,百般呵护,仆媪伴随,不能或离,怎料遭此剧变,乍闻此言,生像天坍下来般,眼前只觉一片墨黑。
沙妻手递一张纸卷,道:“庄主请瞧!”
沙嵩接过,只见笺上书写数行字道:
“倘若欲保令郎活命,请于今晚三更时分只身前往东南十里镜面峡下相晤,只询明数点疑问后,立即释放令郎,不过庄主如暗带人手前来,令郎万无幸理。”
沙妻道:“庄主如何决定?”
双面佛沙嵩黯然叹息一声道:“老夫只能应约前往,但须守密,夫人不可张扬外泄。”接著将纸笺毁了,迈步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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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二更初点,雪停风弱,寒意更是逼人,庄外雪地中屹立著清风庵主,身后紧随著五童。
只听清风庵主道:“这就奇怪了,他们均不知沙庄主夫妻何往,但为师却知道……”
忽闻风送阴恻恻冷笑道:“庵主知道什么?说出来让在下听听。”
清风庵主不禁一怔,循声望过去,只见冷面秀士庞雨生手持摺扇,立在一块积雪崖石上,衣袂飘飘,面色冷漠如冰,淡淡一笑道:“老身只道是谁,原来是手底败将,十年前你胜不了老身,如今亦未必稳操胜算。”
冷面秀士沉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外三凶岂能算得是武林顶尖人物,须知庞雨生并非昔年吴下阿蒙。”
清风庵主狂笑道:“十年并非太短时日,老身谅想庞老师已练成一身旷绝奇学,可否容老身一开眼界……”说著忽转身目注五童,道:“你们联手与庞老师印证,但须点到为止。”
冷面秀士闻言不由气往上冲,折扇一摇,哗的展了开来,斜身点平欲抢先出手。
忽闻石后传来一声断喝道:“且慢!”
喝音未了,一条灰色人影疾闪掠出。
清风庵主冷笑道:“原来庞老师还有助拳之人,难怪胆敢放言无忌。”
冷面秀士沉声道:“庵主,此位就是神木尊者再传弟子,钱百涵少侠,看来今日就是你清风庵主毕命之期。”
清风庵主闻言心神暗震,尚未答话之际,身后五童已自挟著一蓬剑雨寒芒,卷袭冷面秀士及钱百涵。
五童剑势凌厉奇奥,手中之剑交织成为一片光网,罡风嘶嘶破空锐啸。
钱百涵冷笑一声,右臂疾振,划出一道弧形寒虹。
只听金铁交击铮铮响声过处,五童剑势被震得微微荡开,冷面秀士发出一声长笑,身形在剑隙中冲霄腾空拔起,半空中一个筋斗,身法美妙,宛如风中落叶般落在十数丈外,道:“庵主,你对五位传人武功太估量过高了。”
话声未落,钱百涵剑招奇快,已自九招迅攻,疾若雷霆电闪,抢得先机。只见一招“分水破浪”快攻,银虹疾闪,一童身形倒撞飞出,手中长剑脱手飞出,右臂鲜血似箭射溅飞如雨洒出。
清风庵主不禁面色一变,厉声道:“钱施主好辣毒的剑法!”
但见剑芒疾闪,又是两童负伤而退。
庞雨生冷冷笑道:“不料天外三凶自诩武功与当年神木尊者相平,看来也不过尔尔。”
这时,其馀二童均为钱百涵武功慑住,齐都跃了开去,不敢妄自进招。
清风庵主满头银发,根根如猬跃起,目中怒焰逼射,厉声道:“庞雨生,你莫怨老身心狠手辣了。”身形猛地暴长,缓缓伸出利如鹰爪手指,掌起处带出嘶嘶罡风。
冷面秀士大喝道:“且慢!”
清风庵主厉声道:“你莫非怕死了吗?”
庞雨生笑道:“庵主仍是执迷不悟,有道是惧者不来,来者不惧,庵主未必稳操胜券,不过在下意欲向庵主请问一事。”
清风庵主冷笑道:“老身不耐烦听你说话。”
庞雨生淡淡一笑道:“庵主恐将后悔莫及!”
“你无须危言耸听。”
庞雨生道:“庵主岂不知鸟尽弓藏,免死狗烹之理,与无极帮主联手合作无异与虎谋皮,五台明月禅师等七人就是庵主前车之鉴。”
清风庵主不禁一怔,道:“老身谅想无极帮主哪有这大胆量。”
庞雨生微微一笑道:“庵主自问比明月禅师等七人为何?你自入樊笼,再要抽身恐已莫及……”
清风庵主嘿然无语。
庞雨生忙道:“庵主如认在下之言不实,不妨追踪沙嵩而去!”
清风庵主似信非信,诧道:“老身追去恐凶多吉少是么?”
“正是。”庞雨生答道:“无极帮必派出高手拦阻庵主。”
“这是何故?”
“庵主明知故问,明月禅师等七人均是誉满武林名宿,荒山被制的风声传开,震荡江湖,已是无人不知,为何一无动静,噤若寒蝉。”
“敢求详解。”清风庵主语气略感和蔼,显然为庞雨生这番话词所动。
庞雨生长叹一声道:“无极帮此举实藏有杀鸡吓猴之意,他乃盖世枭雄,谲智多谋,为图霸武林,谋取骊龙谷藏珍,必虑之甚深,逐步施为,岂容庵主知晓……”说此语音一顿,转头微笑道:“语多必失,在下一生中尚未有今日与庵主如此倾谈,纵然在下舌粲莲花,亦难使庵主尽信,不如用事实证明,庵主不妨追踪沙嵩,此去谅有惊无险,在下两人仍在此处相候。”
清风庵主深深注视了钱百涵一眼,颔首道:“好,但愿老身能相信庞老师并非虚言就是。”于是快步如飞率著五童离去。
钱百涵道:“庞老师为何不愿与清风庵主开门见山?”
冷面秀士道:“清风庵主刚愎自负,目空一切,比在下尤甚,非可以词锋说动,不如用事实证明,他必然回来相求你我,那时在下定要他俯首贴耳,甘心就范。”说著望了钱百涵一眼,又道:“凡事欲速则不达,必须谋定后动,使无极帮立计穷力拙,动则得咎,方可致胜克敌。”
踏莎行第十二章 江湖行路难
第十二章 江湖行路难
苍穹沉暗如漆,山野大地蒙著厚厚的积雪,灰茫茫地一片,狂风一阵阵刮起雪尘,呼啸涌腾,弥漫若雾。
雪粒雾尘中实现在六条迅如流星般人影,为首正是那天外三凶阴毒著称的清风庵主。
只见清风庵主身形倏地一停,转面沉声道:“庞雨生必不致危言恫吓,途中谅有拦截,你等伤势好些了么?”
一红衣童子躬身答道:“服下恩师所赐灵药,伤势已然平愈!”
清风庵主点点头,道:“你现听沙嵩与其妻之言去处就在此不远么?”
红衣童子答道:“恩师你瞧,山嘴上有一株倒挂悬松,以七龙飞攫,沙嵩去处就在崖上。”
清风庵主凝目望去,相距百数十丈外崖嘴上,隐隐可见一株悬柯奇松,嘴角不禁泛出一丝阴笑。忽闻朗朗喝声传来道:“清风庵主请速退回,本帮秘密聚会之处,不容窥探,望请见谅。”
清风庵主闻言目中怒光逼射,大喝道:“何不现身出见!”
只听暗中那人冷笑道:“在下敬庵主乃本帮嘉宾,故尔善言相劝,如不及早回身速退,我等身奉严命,迫不得已也顾不得其他了。”
清风庵主面色铁青,厉声道:“就是你们帮主见了老身也畏让三分,汝等胆敢口出不逊,老身偏要去,瞧你等其奈我何!”说著右手疾扬。
轰的一声巨响,五丈开外远处一块大石为清风庵主劈空掌力击得四分五裂,雪尘石粒溅飞如雨,威势骇人。
只见一条身影疾闪而出,冷冷一笑道:“庵主,你那闻声辨位有差,在下藏身之处竟是南辕北辙,何苦拿一块无知山石出气。”
清风庵主不禁面色一变,定睛望去,只见那人面涂五颜六色,难辨面目,身著一件白袍,肩带一支长剑,衣袂飘振,瞪眼逼视着自己,不禁老脸一红,厉声道:“就是尊驾一人么?”
白袍人道:“此处伏椿密布,步步死域,庵主何不听在下善言相劝,从速离去,以免杀身之祸。”语声寒冷如水。
清风庵主心神暗震,道:“贵帮主也来了么?”
白袍人一言不发,屹立在雪地上宛如一尊天神,杀气凛凛,令人悚然战栗。
清风庵主大喝道:“尊驾为何不答话?”
白袍人仍是不答。
清风庵主一生之中,哪曾受过如此奚落,厉喝道:“恕老身要开杀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