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船不是从杭州湾出来的吗?怎的也在这儿下锚。”
周全吃着酒笑道:
“吃酒吧,你管他下锚何地。”
正说话间,突见船上一个头目走进大舱来,施礼道:
“祈爷,兄弟们今夜想在附近捞些油水。”
祈无水思忖一阵,道:
“小子们跟老夫长江里来回走船,如今又来到大海上,说起来是够苦的,我准你们今夜弄一票。”
周全也笑道:
“去吧,夜来水凉,下水前多喝点酒。”
那头目大喜,立刻回身走去。
司徒大山摇摇头,道:
“祈老怪呀,你的这帮小徒孙们跟了你可真倒霉,打从我上得船来,就没见你给他们弄些外快什么的。”
祈无水放下酒杯,道:
“谁说我没给他们找外快,前些时江都城盛家客店弄来的四十两银子不就全给了他们!”
于是三个老魔哈哈笑了起来。
夜,海湾里的夜,海风轻抚,四方寂静。
半圆月仍在水面下,远处泊的大船上灯光已熄,海面上这时正有几个人头在浮动,缓缓地向附近的大船游去,认真的算一算,总有七八个之多。
这些人正就是从祈无水大船上潜下水的人,一个个口衔一把尖刀,在那海浪的掀动中,这些人便宛如一伙露背海盗,缓缓向另一大船摸过去。
两船相距原不过几十丈远,哪消一盏热茶功夫,七八个黑巾壮汉已游近那大船边,水面上看不见大船上的动静,只觉得以为大船上的人全歇着了。
便在这时候,水中的那头日一打手势,当先游向船尾,那儿是舵眼所在,人只要往舵上借力上攀,极容易地便登上船面。
八个黑衣汉子便全由后舵上借力攀上大船。
就在八支尖刀施力握在手上,幽灵似的向大船后舱摸过去的时候,突然一声断喝:
“什么人?”
声音来自头顶,头顶上一卷大帆,帆的正中间斜躺着一个人,这时候,那人已挺直了身子坐在横桅上。
可真够快的,就在那人的叫喝中,一把尖刀快不可言的疾射向桅上那人,冷焰激流,犹似西天流星,就听那人“哎呀”一声,自桅帆上落下来。
前后大舱便在此时有了响动。
响动声中,人影一个接一个地从舱中闪出来。
早听得摸上船来的那个头目高声道:
“各位可要听清楚了,兄弟们今天不是杀人来的,只不过厚颜伸手向各位借几个,看得开想得穿,自然就免去一场血腥,各位可要……”
他话未说完,突听得一个老太婆声音,道:
“操那娘的,强盗遇上打劫的,好嘛,老娘倒要看看是哪个孤岛上的泼皮精。”
这老太婆说得不错,那时候沿海岛上是有不少海盗住着,现在,她真的以为来了海盗呢。
老太婆的身后面,也是几个黑影紧紧地跟着。
摸上船的头目一听,觉得这老太婆的声音十分熟悉,先是一怔,黑暗中极目望去,由不得他不大吃一惊,只听得他狂叫一声:
“哦——”打横一下子就跃入海里,他人在落水之前,尚高声叫:“快逃!”
领头的逃了。
而且是亡命地逃入海中。
另外七个黑汉子先是一愣,早见对方一个彪形大汉扑过来骂道:
“娘的,还想逃吗!”喝声中,尖刀发出比海风更深劲的“嗖”声,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流灿一束,喷发出慑人的“嗖”声中,那黑衣人举刀上架,身子横跃,显然是要向海中落下,却不料“当”的一声,手中钢刀竟被对方尖刀砸向半空,他惊呼一声,但觉背上一阵锥心痛疼,知道自己中了对方一刀。
于是一阵“扑通”之声,另外的人也投水而逃。
“逃向附近的那艘大船上了。”船边上的人踞高临下地看了个清楚,边向船上的老太婆报告。
只听另一苍老声音,道:
“老婆子,这帮家伙如何认得你的,怎么一见了你他们就夹着尾巴逃了。”
另一面,那个追杀黑衣汉子的壮汉狠声道:
“娘,我们杀过去。”
原来这艘大船正是太湖黑龙帮的大船,船上正是坐的黑龙帮帮主石腾蛟,壮汉正是他的儿子石冠军。
这时候祈无水船上的这个头目,领着另外七人拼命地往自己船上游,初冬天气,虽说各人喝了许多酒,但还是有些寒意而令各人直哆嗦。
八个人只爬上七个来,另一人却双手紧攀着船边大喘气地道:
“拉我上去,我挨了一刀啊!”
那头目忙着人拉上受伤汉子,发觉他的背上一刀见骨,刀口处经海水泡的泛白,痛得那人水汗不分地直哆嗦。
祈无水三人闻声走出舱来,头目早上前禀道:
“祈爷,大事不好了。”
祈无水道:
“你们不是去找外快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头目戟指远处大船,道:
“祈爷,你老可知道那大船上坐的是谁呀?”
连周全也是一愣,忙问道:
“你快说是谁。”
头目喘着气,道:
“那个‘太湖毒蛇’石大娘她在上面呀。”
祈无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头目道:
“我认识那老太婆,前些时她同她媳妇还坐着我们的大船从南京上狼山去会那‘海门十三蛟龙’,刚才她一出现,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二话不说的我就领着兄弟们逃回来了,想不到还是被他们杀伤一人。”
嘿然一声,祈无水道:
“当真是冤家路窄,大海上竟然又碰上了。”
周全道:
“殊途同归,八成他们也是找那姓雷的。”
司徒大山道:
“局势演变至此,周老头,你我该如何自处?”
周全道:
“有待商量,有待商量的。”
这一夜,因为祈无水的大船未动,太湖的石腾蛟也未再追击,就这么双方戒备着过了一夜。
天亮了,海面上又见金星点点。
就在这金黄的海面上,一艘小划子自祈无水的大船上划向太湖来的那艘大船去。
小划子上只坐了一个人,周全一人。
祈无水不能去,因为石家的人会找他拼命。
司徒大山不愿去,因为他不善于辞令,尤其是要动心眼的话,他不善于运用。
现在,周全便宛如半个说客般地来到了太湖石家的这艘大船上。
“江岸一阵风”周全腾身落在大船上,早抱拳哈哈大笑——
大舱中,石腾蛟已在沉声道:
“周老头儿,昨夜那幕水军扮海盗一幕之后,我们已猜出八成是你们也摸来这三门湾了,否则那几个杂碎岂有活命之理!”
石大娘已走出大舱来,道:
“周老头,你们是怎么找上这儿来的?”
周全哈哈一笑,道:
“怎的客人上门也不请吃一杯茶,先就问东问西。”
石大娘道:
“周老头,你别跟我石大娘打哈哈,你绝不是为了喝杯茶而到我的船上来的。”
周全哈哈大笑,道:
“石老太婆,如果周某猜得不错,你们远渡重洋出海来到三门湾,为的是找一个人。”
石大娘一怔,道:
“你别瞎猜,你能知道我们找谁?”
周全耸肩一笑,道:
“周某绝不会无的放矢地瞎猜。”
石冠军愤怒地戟指周全道:
“你说我们会来找谁?”
环视围在四周的黑龙帮人一眼,周全轻松地握着旱烟袋,他一边装烟丝,一边道:
“你们要找那个刀疤面的雷一炮,难道不是?”
周全的话,令石大娘等人全吃一惊。
石腾蛟道:
“既然你已知道,姓周的,你且留下来吧!”
周全却冷冷笑道:
“留下来,那得看我是否愿意呀!”
突听石腾蛟道:
“围起来,我们就在这大海上先收拾了你,然后再去找祈老怪与老醉鬼。”
话声中,石大娘与戚九娘、石冠军,三人各守一方,另外尚有十二名黑龙帮头目,拔刀向周全逼近。
“江岸一阵风”周全冷笑连连,道:
“难道各位不想知道周某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也不愿再听上一桩你们太湖黑龙帮的切身问题?”他一声长叹,又道:“唉,这年头好人难做哟!”
石大娘示意大家戒备,她却逼近周全,道:
“周老头儿,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全道:
“你当真想知道?”
石大娘怒道:
“是我在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周全哈哈一笑,道:
“周全先问你,你们把依夫人藏在何处了?”
石大娘并不知道周全是唬她,当然周全说了这句话以后却又十分注意石大娘等人的反应,因为直到现在,他尚无把握依夫人就是被太湖石大娘掳去的。
不料石大娘未有警觉地一皱眉,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大娘这一句话,周全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地道:
“难道我说的不是?”他一顿又道:“如果我没有说对,那么我带来的有关贵帮消息,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说着,只见他迎风打着火折子,缓缓地,而且十分自在笃定地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那份舒坦,就在他的双眼皮一眯一眯中表露无遗。
石大娘回头看了一眼石腾蛟。
早听得石腾蛟沉声道:
“周老头,你有话快说。”
周全道:
“说什么?你尚未肯定说出那依夫人是否被你们掳去,我说了也是白说。”
石大娘怒道:
“谁说是我们掳走依夫人,我们是看她母女二人在焦山被欺,你该知道,如今焦山飞龙寨,正就是有力量的王八当大爷,落魄凤凰不如鸡,那依氏母女的不自由,我们是看不惯,才接她母女去太湖散心的,怎可说是掳人,真岂有此理!”
周全笑道:
“别管是掳或请,反正依夫人母女在大湖西山是不会错的吧!”嘿然一笑,周全又道:“公狗舐母狗,黄鼠狼给鸡拜年,全都没操好心。”
石冠军破口骂道:
“老东西你在胡说什么?”
周全面色一沉,喝道:
“小辈无理,真是没有家教。”
周全这声沉喝,石腾蛟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但为了要听听周老头带来的消息,他不得不喝退儿子石冠军,道:
“退下,长辈面前不得无礼。”
石冠军一咬牙,怒目逼视着周全。
一声哈哈,石腾蛟道:
“现在我们要听一听周兄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大消息。”
周全猛抽两口烟,捋髯道:
“在我未说出石帮主急于知道周某带的消息之前,且容周某稍作思忖如何?”
石大娘已不耐地道:
“你还要想些什么鬼点子的。”
周全缓缓摇着头,道:
“我是在为大局着想呀。”
石大娘道:
“什么样的大局。”
周全遥望远处祈无水的大船,叹了口气,道:
“要说你们就不该全家出动地来到此地。”他一阵叹息,又道:“不就是想打探那雷一炮吗?你们千方百计的掳走那依夫人,又费尽心机地从依夫人那儿探出雷一炮的家乡在台山,更以依夫人为饵,诱那雷一炮交出他所盗走的‘八步一刀’秘籍,照说这计划是周全的,但你石帮主却忽略了一件大事,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石腾蛟望望石大娘,反问周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