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天雷胸口如受重击,热血一下子冲上了大脑,睚眦欲裂,嗷的一声,空手扑上前去。
上官清远一招“苍松迎客”,长剑护在身前。布天雷却没有向他欺近,而是扑向了费鹰。费鹰吃了一惊,抬手一掌击向布天雷前胸。布天雷骈指如刀,点在费鹰的脉门之上。费鹰手腕一麻,刚要撤步,却听到噌的一声,布天雷探手从他腰间拔出了他的雁翎刀。
布天雷回身跃到半空,一刀劈向上官清远。这一刀,竟在布天雷大醉狂怒之下,挥泻出无坚不摧的狂飙。
上官清远见布天雷胸口、小腹都是空门,长剑一抖,一招“梅花万点”罩向布天雷的胸口六处要穴。布天雷如发疯的豹子一般,不闪不避,连声呼喝,不停挥刀与上官清远的长剑相交撞击,叮叮当当如珠玉落盘。漫天的雨滴在劲风狂搅之下,化作雨箭向四周飞射。二人这一交手,费鹰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上官清远出剑法度严谨,颇有古意,如峨冠博带的上大夫凝神挥毫,举重若轻。而布天雷快刀狂舞,如雷公电母叱咤风云,开天辟地,丘峦崩摧。
上官清远见过布天雷在洛阳单刀会的刀法,知道他的武功有大的飞跃,但没料到竟使出不要命的打法,大吃一惊,抽剑不及,长剑哧的一声刺入布天雷的左肩。与此同时,他看到布天雷抿紧的嘴唇,圆睁的虎目,手中掠起的刀光雷霆般击向他的右臂。他手臂抖动,虽化去大部力道,但砰的一声,手臂如遭电击,剧痛骤起,已中了一刀。
两人都退了数步,费鹰扶住上官清远,见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布天雷捂住左肩,不住喘息,恶狠狠盯住上官清远,道:“你负了花奴儿,我决不放过你!”抛出雁翎刀,身子燕子般掠起,翻过几丛荆棘,狂奔而去。
布天雷酒意尽去,但适才从山洞出来失去理智,未辨方向,找了半个时辰,竟再也找不到花奴儿藏身的那个山洞。他心中惶急,丝毫不觉左肩的伤痛,等到一阵眩晕袭来,才意识到伤口一直在淌血,半边衣服都被浸透了。但心中顾忌花奴儿的安危,哪里顾得上包扎?只是狂奔不休。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见到那棵歪脖树。树后的洞口依稀有灯光透出。他心中一喜,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洞去。
洞内地上的篝火尚有余烬,发出微光。花奴儿身子伏在干草上,已昏昏睡去。布天雷将她的头托起,靠在自己的臂弯,见她脸上泪痕未干,不知又哭了多久,心中一酸,低声唤道:“花奴儿!”
花奴儿身子动了一动,但还是没有醒转。布天雷只觉得脑中越来越晕,知道失血过多。他看花奴儿睡得很熟,实在不忍心叫醒她。但念及追兵是否会找到这里,当下狠狠心摇了摇她的肩头,叫道:“花奴儿!醒醒!”
花奴儿眉头微蹙,睡梦中喃喃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上官,你不要走……”
布天雷手臂再也无力支撑,脱了手。花奴儿滑落到地上,一惊,倏地睁开眼睛,醒转过来。
布天雷眼中似有火苗燃烧,叫道:“你还忘不了你的上官么?我只恨刚才没有一刀劈死他!”
花奴儿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挺起身来,抓住布天雷的胳膊,急道:“你……你把他怎么啦?你伤了他?伤得重不重?”
布天雷只觉得像溺水一般悠悠坠落下去,耳边嗡嗡作响,意识似乎离身而去。他蓦然哈哈大笑,眼角泛起了泪光。
“我砍了他一刀——”
砰的一声,花奴儿一拳打在布天雷的肩头,正中伤口。布天雷闷哼一声,牢牢咬住了嘴唇,只觉得口中咸咸的,嘴唇已被咬破。
花奴儿像只发怒的野猫一般,狠狠瞪着布天雷,顿足叫道:“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决不……放过你!”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布天雷翻身跌倒,心想我死了吧。大脑一阵眩晕,终于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布天雷醒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见自己还躺在山洞里的干草上,脑袋嗡嗡作响,口中干渴至极,胳膊、肩头都火辣辣地疼。他挣扎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洞边的一块青石边,伸手向石上的水壶抓去。
水壶很轻,可是现在却似乎重逾千斤。他抓了两次,蓦然觉出了不对劲:右手的五指竟全然不听使唤,难以并拢,使不出半点力道。
他低头看了看,只见肩头和右手手腕都被纱布密密包裹起来,不禁吃了一惊:是谁为自己包裹伤口?肩头中了剑,手腕却没有受伤,如何也包了起来?惊疑之下,他伸出左手,噌地撕去了手腕上的纱布。
布天雷看到手腕上一道浅浅的伤口,血渍未干,在撕扯纱布之时又被牵动,浸出了新的血珠。布天雷险些又昏厥过去:他的手脉竟已被人挑断!
布天雷脸上肌肉不断扭曲。他的目光落在青石上,那里摆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匕身还沾着干结的血迹,正是花奴儿的防身匕首。他伸出左手,轻轻抓住那把匕首,抬起来在右手手腕伤口上比划,耳边似乎又响起花奴儿的话语: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决不放过你!
匕首当的一声落到地上,他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抖动起来,渐渐地全身都开始剧烈颤抖,难以自制,蓦然发出一声绝望凄厉的大叫。
叫声悠悠未绝,洞外突然传来一个凶狠的声音:“洞中是谁?可是小魔星布天雷?速速滚出来受死!”
布天雷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抓刀。可是,水壶都把握不住,何况那把沉重的精钢铸造的青罡刀?
第十章弦断人亡
布天雷空着手走出洞来。
洞外站着一个持剑的少年,眉宇之间满蕴杀机,正是莫陀镇伏击他和花奴儿的萧独蜚。他是一个骄傲的少年,作为剑神的弟子、春秋剑派未来的掌门,原是有骄傲的资本。但他看到真是布天雷走出洞来,马上收敛起倨傲,露出惊惧的神色。一个月前,江湖中还没有布天雷这号人物,可是单刀会后,布天雷的名字已如巨雷一般响彻了武林。天下恨其入骨者有之,惧其破胆者有之,但已无人敢在他面前骄傲。
萧独蜚看着这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小魔星,深悔自己落了单。布天雷手中无刀,但他的眼神横绝,如火焰一般炽烈,嘴唇紧抿,如刀锋般棱角分明,加上刚才洞中传出的那声疯魔般的吼叫,委实可怖。萧独蜚长剑出鞘,守住门户。
布天雷点点头,声音嘶哑:“好,又是春秋剑法。来!来取我的性命吧。”
布天雷痛创之下,已没有应敌能力,萧独蜚此刻若冲上前,十招之内,必然能取他的性命。但萧独蜚不知他手脉已断,见他有恃无恐叫阵,心忖防守犹恐未及,哪里敢先行进攻?不仅如此,惊慌之下,握剑的手竟开始抖动。
布天雷已存死念,见萧独蜚如此情状,哈哈大笑:“苍松迎客,讲求心神合一,以静制动,敌不动,我不动。你却如何动个不休?”
萧独蜚见他居然深谙本门剑法的诀窍,一语点出自己的毛病,更是惊慌。当下撤步扎马,长剑斜挑,是春秋剑法的一招“旄麾南指”,又是守势。
布天雷又笑:“左弓右箭,方射袭来之敌。右弓左箭,却是要射谁?”
萧独蜚脸上一红,才觉出慌乱之下,马步竟站反了。
布天雷道:“剑神的弟子竟如此脓包!我不杀你,你去叫你师父来!”
萧独蜚愣了一愣,道:“有种的就不要走!”收剑入鞘,转身逃也似的走入密林。
四下悄无声息,布天雷走进洞中,闭目凝思,将有生以来经历的种种一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缓缓捡起那把匕首,惨笑低叫道:“师父!徒儿不孝。”一抬手,向自己的胸口猛刺而去。
向南十五里之外的一片桃林之中,有一个小亭。亭内上官清远独坐,身旁的小方桌上放着一本旧书,封面上是四个篆体字:修罗刀谱。
右臂的伤已经不疼了,但他的心上却留下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几年来,剑神的称号已经成为一块不败的丰碑。可是,这个神话在昨夜已被那闪电般的一刀所击破。
他望着刀谱,耳边又响起昨夜花奴儿的话:他伤了你,用的是这本刀谱上的刀法,你看了之后,他就再也不能伤你啦。
昨夜,他让费鹰回莫陀镇召集人手,独自在这个小亭中歇息。却突然听到雨夜中传来熟悉的鸟叫声,那是他与花奴儿约会时的讯号。花奴儿学的鸟叫时而清脆,时而呢喃,仿佛是燕子在夜里嬉戏。而这个女孩子,本身不就是江南的一只燕子么?
他没有想到花奴儿会不顾凶险,夤夜冒雨前来。他当时只说了六个字:“奴儿,我是情非得以。”
这已足够,花奴儿心神俱醉,扑进他的怀里,用粉腮堵住他的唇,道:“你不要说了,是我不好,没有顾忌你的处境,我……太自私啦。。”
花奴儿为他细细包扎伤口,双手颤抖,忍不住心疼,眼泪落到纱布上。问:“疼吗?”
上官清远一笑:“不疼。”他指指胸口,“这里疼。”
花奴儿问:“为什么?”
上官清远道:“我是武林盟主,却在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子刀下受伤,今后有何面目号令群雄?”神态极为萧瑟落寞。
花奴儿道:“我陪你找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快快活活,啸傲山水,不是很好吗?”
上官清远断然说道:“我平生志愿是匡扶正义,整饬武林,要我放弃,生不如死!”
花奴儿皱起秀眉,道:“那该怎么办呢?”
上官清远托起花奴儿的面庞,凝视她的双眼。花奴儿只觉上官清远的双眸如两泓秋水,清澈深邃,自己如痴如醉,悠悠沉溺进去,意识渐渐模糊。她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似乎隔着重山深水传进耳鼓:
“他的手伤了你的情郎,你去将他的手筋挑断!”
天色渐亮,上官清远焦灼地眺望远处,终于见绿树掩映之下,一个粉红的身影若隐若现而来,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的慑魂搜魄大法一向没有失手过。
布天雷的匕首甫至胸前,听当的一声,刺在硬物之上。他登时察觉,正是那块藏在怀中的宝玉,阻住了匕首。
林中一阵簌簌声,一个身影翩若惊鸿飞掠过来,叫道:“贤弟!”
来人正是卓若水。前日与布天雷分手后,他会合了上官清远及其他同门中人,才知道师兄已发下正义盟檄令,在江湖上召集了二十余家门派,全力追杀布天雷。卓若水苦劝师兄无功,便夤夜离开,想通知布天雷。不料上官清远知道卓若水与布天雷交情甚好,查知卓若水没了踪迹,料定他是想通风报信,因此也是日夜兼程,率众向北而来。双方并驾齐驱,几乎同时到达。上官清远更是先与布天雷雨夜交手,还相互受了伤。
卓若水冲到布天雷身前,见他的衣衫上满是血污,大惊道:“你受了伤么?快走,追兵马上就到!”
布天雷见了卓若水,再也受不住,哽咽道:“大哥!我的手废啦!”
卓若水一把握住布天雷的右手,直觉他的手软绵无力,大吃一惊。像布天雷这样的用刀高手,手脉断了,便如同功夫尽废一般。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道:“如何会这样?”
林